陇西王府老宅子的后花园撤下了半新不旧的薄纱帐,露出了远处的湖景小舟,近处的水榭飞檐。
藏书楼旁的凉亭回廊修缮一新,朱漆刷了两遍,隔着老远还能闻得到淡淡的新漆味儿。
还好花园里新植的上百株桂花树到了绽放的季节,芬芳浓郁的桂花香铺天盖地。
比桂花更香的,当然是羽先生上门带来的饭菜香。
掌灯时分,不分主次的圆桌面前,池萦之和羽先生对坐,沈梅廷和徐长史坐两边。
池萦之最后一个坐下,抬头看看刚升到树梢头的一轮明月,怀疑地问了句,“我们这就开吃了?陛下今晚不来吗?”
“入夜之前来不了。”令狐羽也抬头看看月色,“陛下中午在京畿大营,现在应该在路上。今晚的中秋宴席,暂且由臣和沈小侯爷陪县主一起用吧。”
“哦。”池萦之有些失望地说,“中秋节也这么忙的吗。”
回京路上放纵肆意了一路,回京后倒是循规蹈矩起来,一个在宫里忙着处理政务,一个在陇西王府老宅子里待嫁,算起来,两人七八天没见面了。
池萦之对着天上的明月,想到人在路上,或许就在银盘似的大好月色下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心想这皇帝做的够折腾的,自打回京那天,就没见他哪天有空闲,能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写写字,画幅画儿。八零小说网
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吃。给他留点热菜吧。
她这边张罗的时候,沈梅廷听到了些朝廷的动向,抓住机会问令狐羽,“听闻最近兵马调动频繁,剑指东南?”
令狐羽倒也不瞒着,微微地一颔首,
“是在调兵预备着。之前先帝召各路藩王入京,偏安东南一隅的庐江王和衡山王两位装傻充楞,拒不奉诏,有不臣之心。我看陛下最近的意思——”
“要起兵征讨两位藩王?”沈梅廷猜测。
令狐羽哈哈哈地笑起来,夹了一筷子菜,“陛下的寿辰在九月底。”
沈梅廷:???
池萦之:???
“不会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吧。”池萦之喃喃地说。
“就是县主想的那个意思。”令狐羽笑吟吟地说,“过完了中秋就要下诏了。陛下新近登基,征召各路藩王入京贺寿。毕竟是君臣,互相认认脸嘛。”
池萦之:“……”
池萦之:“我哥在南唐母亲处侍疾呢。来不了。”
令狐羽:“令兄没空不要紧,征召入京的诏书是发给令尊陇西王的。”
池萦之面前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涮锅子,她从锅子里捞出一片薄薄的羊肉片细细咀嚼着:
“我爹没那么容易召进京城来。陛下今晚如果有空过来的话,我当面和他解释。”
想想时间,突然感觉不太对,她扳着手指盘算着,“陛下九月二十八的生辰,现在都八月十五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快马送诏书过去陇西郡都得半个多月,我爹还得准备寿礼和车马队伍,时间怎么也赶不及啊。”
“令尊那边赶不及就对了。”
令狐羽哈哈一笑,”陛下这次征召藩王,召的是东南这边两位。他们两位按时来京城了,自然免刀兵;这次再不奉召的话,后续就难说喽。至于其他藩王那边,走个过场,都是陪客。”
池萦之:“……”狗。大周新帝连带他身边几个重臣,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狗。
知道这次针对的不是老爹,她放下了心,一顿中秋宴席热热闹闹吃下来,几个人撑得扶墙。
沈梅廷今晚喝多了,一直搁心底强忍着的问题不由自主往外蹦。
隔着摆满了酒菜的大圆桌,他的目光往对面穿着胭脂色窄袖交领长裙、明眸皓齿的美人身上转了一圈。
毕竟是认识了十来年的人了,换身衣服,换了个名头,就想唬住他?
人肯定是一样的人,出京城转了个圈儿,被陛下原样带回来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我沈某人眼没瞎。咱们好歹是沾了亲的,还有那么□□年的交情,对着今晚那么大那么圆一轮中秋的月亮,你就说句实话吧。你到底是从前女扮男装呢,还是现在男扮女装。我都快憋死了。”
池萦之也喝多了,不过她面上还好,淡定地说,“沈表哥,别想那么多。反正我现在是清宁县主的身份肯定没错。”
令狐羽笑呵呵在旁边说,“清宁县主说得对。”
沈梅廷:“……”
沈梅廷被噎个半死,不说话了,索性用大袖蒙着脸,继续喝起酒来。
吃饱喝足,把客人送出去的路上,路过中庭。沈梅廷实在看不过眼,指着中庭那个大坑:
“我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反正这事总归是你管。你家什么毛病这是?两边回廊栏杆的漆都上了两遍了,中庭的破锦鲤池子还没挖完?整天对着个大坑,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嫁妆箱笼就扔坑里?你家是缺钱呢还是缺人呢?跟我提啊。”
池萦之淡定地说,“人和钱都不缺。就是鱼苗没选好,先缓缓挖,空地正好放箱子呗。这是第一批嫁妆,我娘说后面还有挺多的。”
沈梅廷身为京城土生土长的世家子弟,直面来自大西北的豪迈粗犷风气,指着大坑的手指有点颤抖,
“陛下就算今晚不来,过两天肯定要过来的。你就拿扔了满地的嫁妆箱笼明晃晃地在陛下的面前晃荡?”
池萦之一句话就挡回去了:“我都不在乎了,陛下他当然更不在乎这种小事。”
沈梅廷说不过她,长叹一声,踩着木屐,哒哒哒地掩面跑了。
送完贵客回转的时候,阿重提着宫里赐下的精巧八角琉璃宫灯,陪着池萦之站在中庭大坑前。
地上的大坑明晃晃地晾在中庭,不是鱼苗的问题,是不能往下挖。
她不在京城的那一阵,徐长史主持修缮工程,雇了一群工匠挖锦鲤池子,挖到三尺深处,一铁锹下去,直接戳到硬邦邦的长条木板,挖出一个木箱子来。
京城的工匠见怪不怪,纷纷过来道喜讨赏,说这是京城老宅子翻新常见的场面,前任主人逃难前东西太多带不走,在院子底下埋金银细软来着。
徐长史也常听说类似的传闻,没想到自家老宅子就撞大运了。出于谨慎的心态,他把外人全打发走,带了王府里几个忠心的老仆往下继续挖。
挖出来的东西差点把他给吓傻了。
今夜中秋月明,喝多了酒,池萦之带着六七分醉意站在浅坑面前。
“挖出来看看。”
三五个信得过的亲卫好手,人手扛一个铁锹跳进大坑里,按照徐长史的指点往下挖。
挖去两尺的浮土,一铁锹下去,戳到了长条木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铜锁已经被打开了,徐长史弯腰摸索了片刻,打开了大木箱的盖子。
整整齐齐码成了一摞的五十两官银,堆满了整个箱子,白花花光芒刺眼。
“坑里埋了多少个箱子?”池萦之指着大木箱,“该不会到处都是吧?”
徐长史指着大坑,从这头到那头比划了一下,”下面全都是。相同制式的木箱子一个叠着一个,埋了三层。”
他放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数目庞大,绝不可能是大户人家逃难埋的细软。”
池萦之低低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算过总数没有?”
一个隐约的联想滑过了脑海,太过于匪夷所思,又不能确定。
“不会吧。”她怀疑地说,“不会那么巧,就是我以为的那个数吧。”
明亮的月色下,视野里漂浮起久违的半透明面板。
【现任宿主窥破‘蜀王府百万藏银库的秘密’】
【现任宿主自愿解除绑定,将百万藏银库的烦恼赠送给新任宿主。】
【请求解除宿主绑定。是/否?】
随身的剧本老朋友至今还没死心呢。池萦之懒得理它,直接按了【否】。
满屏跳动的黑色大字卡壳了一下,换成了【55555555~~~~1551】
系统的眼泪流了满坑满谷,池萦之没搭理它,把面板关了。
一轮明亮圆月高高挂在天幕之上,洒下银色清辉。
阿重从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薄披风。
“入秋了,夜里风凉。”
池萦之对着天上的月亮,反正等着也是等着,“阿重,把哥哥的信拿来吧。”
人从白鹭别院跑了两个月以后,她老娘和哥哥的信随着第一批嫁妆送到了京城。
她心虚地好几天没敢打开。
今夜中秋,她借着酒意……还是不敢拆老娘的信,壮着胆子拆开了哥哥的信。
依旧是一手漂亮的行书体,开头是极寻常的一句:
【萦萦,分别月余,在京城可安好。】
果然一个字也没提她从白鹭别院偷跑了的事。
池萦之吐了吐舌头,继续往下看。
信里三言两语提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她哥果然以睿王的名义,于两国边境处接到了沉睡中的池怀安。算算时间,正好是池萦之抵达京城当日,系统莫名其妙跳出来请求解绑的那天。
她哥在信中简短自述,以睿王之身触碰到沉睡中的池怀安的身体之时,他眼前闪过白光,那种奇妙的感觉无以形容,仿佛失去了很久的一部分魂魄回到了身体。
“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名为系统之物,声称两个身躯不可兼具,让我选择其一。此系统极力鼓动我选择池怀安。”
“然而,池怀安身份尴尬,不足以护住你们。我不愿再做池怀安。”
“萦萦,从今往后,池怀安长睡不醒,世间只有李桓征。”
哥哥最后还是选择了做南唐国的睿王李桓征。
从此以后,无论白天黑夜,他一直是李桓征了。
池萦之捏着信纸,震惊地抬起头。
在她的视野里,一行行的水墨色剧本小字从面板最底方快速滚动到最上方,然后一行行地删除消失。
【京城副本】四个加粗的大字,连带着一堆的‘强取豪夺’‘万人迷’‘修罗场’等等关键词……全部化作了青烟。
剧本被清空的半透明面板哭得好大声:
【1551……1551……】
池萦之想明白了。
难怪系统极力鼓动她哥选择池怀安的身份。
身为南唐国的睿王,当然不可能来北周京城走京城副本。
如果要她哥走京城副本,身份只能是陇西王世子池怀安。
幸好她一直选【否】,她现在可以肯定,只要选了【是】,让系统有机会绑定她哥,她哥只怕会立刻被打回池怀安的身体里,被迫走起京城副本。
就在她对着灯火下的夜色出神的时候,满屏的【1551】没了,换成了:
【嘤嘤嘤嘤嘤嘤宿主你没有良心】
池萦之抬手把面板关了。
‘宿主的良心’这种好东西,坑货剧本不配拥有。
把窗户打开,对着夜幕高空挥洒大地的明亮月光,她愉快地喊,“阿重!把新做好的浴桶拿过来!我要沐浴!”
八月初秋的天气转凉,浴桶里加了两次热水。
趴在浴桶半梦半醒间,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把她从浴桶里捞了出来,架子上搭着的大毛巾裹住白玉般的胴体,扯下了鎏金钩两边勾起的薄纱帷帐。
池萦之从满王府飘散的馥郁桂花香气里醒了过来,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闭着眼凑了过去,趴在来人的脖颈间闻了闻。
明显是沐浴完了过来的,身上还带着宫室里熏香残余的冷冽松香味道。
她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带着酒后的醉意,含含糊糊地说,“我等了你整晚上。”
咬在肩胛骨的那一口不痛不痒,相比起来,嫣红的唇瓣摩擦着脖颈的湿热触感,倒是更能唤起夜晚来人心底的痒意。
司云靖拿大毛巾擦着那柔滑肌肤上的湿漉漉的水痕,眸光暗沉,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
“知道你在等,赶了五十里路回来的。今晚有令狐和你沈表哥作陪,中秋宴吃得可好?”
回答他的又是轻轻的一口,含糊说,“没吃饱。我要吃你。”
司云靖把人擦干净了,踢掉了靴子上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你要吃哪里?都让你吃。”
“嗯?”池萦之半梦半醒间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劲,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索性闭着眼伸手扒了对面身上的薄薄一层单衣,咬在形状漂亮的胸肌上。
“嘶——”厚实的拔步床板颤动了一下,帷帐中软红凌乱,酒后作乱的身影立刻被反客为主地压了下去。
紧闭的帷帐里传来一声细微的惊喘。
男人厚实光裸的脊背带着一层薄薄的汗,那单层轻纱帐实在太薄,中秋月色又太过明亮,月光隔着纱帐映了进来,映在出了汗的脊背上,仿佛带着光。
细细的声音仿佛小猫一般,舒服地哼唧着,过了一会儿,骤然大了起来。
“轻点……轻点……啊,”突然拔高的声线里带了哭腔,“慢些,慢些!停,停一下!”
帐子里的声音带着喘息,又带着笑,“停不下来了。忍一忍,萦萦。”
接近半夜,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家老宅子还要多久修葺好?丈母娘等着过来查验,我记着呢。”
带了几分疲惫睡意,司云靖修长的手指缓慢而亲昵地抚摸着身侧光滑洁白的脊背。
“这几日要起草诏令,征召各地藩王九月入京贺寿。若是你家老宅子修好了,给你母亲那边的请帖也可以一起准备了。我们的婚事,总要有长辈在场得好。”
“老宅子啊,还在修……”池萦之想起了中庭大坑下面埋着的百万银两,迟疑了一下。
剧本提示哭着跳了出来。
【1551……剧本重写中……】
【池萦之道:“陛下,萦之今日将蜀王府的百万藏银尽数献上。”】
【池萦之道:”陛下得了百万白银,可以用作兵饷,一举灭南唐国,称霸天下,以风采和智慧开启一段精彩起伏,波澜壮阔的人生。”】
池萦之:???这魔改剧情,怎么次次换汤不换药呢。
她抬手把提示关了。
酒醉后的思维有些慢,困惑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发懵,被身前的人揉了揉脑袋,拉进了怀抱里。
“眼珠子乌溜溜转来转去的,睡不安稳,想什么呢。”
“嗯……在想老宅子翻新。其实差不多快好了。”
池萦之喃喃地说,“就差个锦鲤池子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坑太浅,过两天再往下挖两尺,挖深些,引城东的活水过来。十天工期差不多了。”
池萦之带着浓重的睡意依偎在男人的胸膛上,没接着往下说王府修缮的事,却换了个话题,
“绥卿……你喜欢称霸天下吗?”
头顶上方传来的低沉嗓音也带了几分睡意,
“难得一个中秋团圆夜,我们不论朝堂政务,只谈你我家事。”
“那换个说法,你喜欢自己的人生精彩起伏,波澜壮阔吗?”
司云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抬手撸了把胸口的柔滑乌发,“乱世英雄的话本看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的‘波澜壮阔’,都是用人命去填的。别瞎想有的没的,睡吧。”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池萦之打了个呵欠,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宽阔的胸膛里,
“明天我催催徐长史。把锦鲤池子挖深几尺,池底夯土填实,尽快引水吧。”
夜幕高悬,明亮的月色从窗外映照进屋,帷帐里的半夜闲谈还没有就此结束。
“给你母亲的家信,明日可以开始写了。婚期就定在年底如何?”
“年底?”帐子里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呼,“这么快?我这边的东西还没准备好……”
“你人在就好。其他的我来准备。”低声的回答有些含糊,夹杂着亲吻的濡湿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二十多岁了没老婆,迎亲确实需得加快些。——乖,眼睛闭上,张嘴。”
九州天涯有情人,共此一轮明月。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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