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蓝浅的衣服也渐渐多了起来，原本过大像是样板房一样的家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快要到年底了，房子也越发的不好找。蓝浅心里还压着出国做学术交流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跟季淞临讲，夜里难免就有些睡不着。
说是春天人选定下来，蓝浅心里却清楚名单大概最快也要到夏天才能出来，有时候效率这个事情在他们院里是不存在的。
可是年底起码要把申请交上去，在这之前她怎么也要把事情告诉季淞临，只是每次都张不开口去说。
一句这么简单的话怎么就变得那么艰难呢？
蓝浅轻叹一声，想要翻个身。季淞临却忽然坐了起来，蓝浅闭着眼，能感觉到床轻轻的颤了一下。
蓝浅正准备要问季淞临是不是也还没有睡，他却已经下了床。
是不是要去厕所？蓝浅睁开眼看他一眼，季淞临径直打开卧室的门向外走去。八零小说网
客厅的灯亮着，也不知道是谁忘了关。
门关上以后，蓝浅越发的睡不着了，她心里琢磨着不然等季淞临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
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蓝浅心里估算着怎么也有半个多小时到一个小时。
终于，蓝浅忍不住起床找了出去。家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午夜异常安静，只是不知道季淞临去了哪。
蓝浅找了几个房间，最后一转眼却发现人在阳台上。
隔着玻璃，就见季淞临倚靠在藤椅上，长腿舒展着，身上的睡衣松散的开着领口，似乎比平时见到的样子放松许多。
阳台并不是露天的，四周都是玻璃，采光很好。到了夜间，高楼之上，偶尔还能看到星空闪耀，低头亦能俯视芸芸众生。
蓝浅在客厅里隔着玻璃遥遥看着季淞临，他应该是睡着了，身体的重心都在椅背上。
心忽然有一种钝痛，慢慢的研磨着。其实这几天她住在这里一直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离季淞临很近，却又似乎很遥远。
这几天夜里她其实偶尔会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着的，只是她一向睡眠好，心也大，错眼看一下，接着就会熟睡过去，也不太往心里去。
是不是每天晚上季淞临陪她入睡之后都会自己到外面来睡？还是说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半夜起来看个星星自己却睡着了？
这样的理由蓝浅自己都不信，季淞临什么时候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他这个人其实十分的理智并且缺少感性。一件你觉得感动的事情，他往往不知道感动的点在哪里。
日夜亲密相处几天，蓝浅也能偶尔感觉到季淞临有种浸到骨子里的冷漠。可是他对她的好让她往往会忽略那偶尔闪过的一两个念头。
蓝浅没有惊动季淞临，自己回了卧室。
也许季淞临只是不太习惯有人睡在他的身边而已？
还是跟她在一起会太过亲密，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蓝浅无法猜测是哪一种，只是有一种感觉，这种滋生出来的猜疑只会像虫洞一样越来越大。
接连两天，蓝浅都有特意观察季淞临。他偶尔会避着她接几个电话，做得很自然，如果是平时的话她根本就感觉不到。
她猜那应该不是工作上的电话，因为平时他接王哲或者公司什么人的电话从来是不避着她的。
夜里季淞临总是会等她睡着的时候离开，大约都是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蓝浅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过。
这天早上蓝浅吃着早餐，忽然问季淞临：“昨天晚上我睡醒了看不着你，你干什么去了？”
季淞临：“嗯，这两天公司的事情有点忙，在书房看了一会资料，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像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那种无法言语的闷痛从心脏蔓延开来，他当着她的面说了谎话。
蓝浅笑笑，没有追问。季淞临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理由甚至都能为前两天做解释。
当天夜里，蓝浅寻了理由，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自己睡客房。
本以为季淞临会挽留一下，没想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只是淡淡的掠过，然后说了一句话：“好。”
甚至都没有问她是怎么不舒服了，季淞临的表情还有些心不在焉。
“我一会有个应酬，要出去一会，指不定几点回来，你不要等我。”
大约十点的时候季淞临出去了，不知道应酬为什么会把时间定的这么晚。
什么烂理由！蓝浅真的觉得季淞临现在似乎都有一种懒得对她敷衍的态度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季淞临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凌晨一点。
虽然门是静音的，但是依旧能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他没有刻意的放轻，声音传进来沉重又清晰。
他在她的门口停留片刻，到底没有进来，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蓝浅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她完全想不明白，两个人明明挺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觉得对方陌生了很多。
与此同时，季淞临回到卧室里，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手里的资料袋神色变幻莫名。
与周强联系几次，最终他才选了个地方见面，那是曾经他生活的老房子。
发生过人命的地方，早已荒废不堪。冬季里花园内的枯草被风吹得遮倒凌乱，旧别墅破碎的玻璃窗吱呀作响。
人的执念像是可怕的毒药喂养着内心，周强站在大厅里指着楼上的卧房，神态疯狂：“你肯定看到了！他妈的，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能睡的着！？你吃得，穿得，住得，是那个贱女人给你的吗？你他妈的还要包庇她！”
“我就问你一句，她在哪？别他妈跟我说死了，你以为能骗得了老子！”
自从回到洛城之后，深埋的记忆开始复苏，午夜梦回，他常常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别墅里，深色的天空，看不见丝毫的光亮。
那个他曾经只能抬着头仰望着的男人，只教会了他残忍和掠夺的男人依旧俯视的看着他，压抑又困顿，让人感到窒息。
隔壁卧室里的蓝浅依旧睡不着，两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是凌晨三点。
门外早就没有了动静，也没有季淞临从卧室里出来的声音，果然是因为她在身边所以不能入睡吗？
蓝浅轻轻开了门，客厅里的灯仿佛永远都亮着。阳台没有人，书房里也没有人。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搬进来的就是一个错误吧，季淞临当时也许真的只是客气话，她却当了真？
夜那么深，没有她在身边，季淞临大约真的可以睡个好觉了。蓝浅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关了客厅的灯，这才又回了卧室。
辗转难眠时，蓝浅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推倒，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蓝浅匆忙起身，推了门出去。
月光如水洒落一室，一个黑呦呦的影子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扶手。玻璃长桌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蓝浅快走两步过去要扶季淞临。
黑暗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又遥远：“别过来。”
“你怎么了？”蓝浅揪着心还是走了过去，伸手要拉季淞临。
季淞临突然挥手，低声又带着些不耐：“别碰。”
他的手劲很大，蓝浅猝不及防，还没有明白那个“别碰”的含义，是别碰他，还是这里都是碎片别碰，就被推了一个趔趄。
她从床上下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穿鞋，脚一不小心踩到了玻璃渣，脚上一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季淞临这会似乎才终于回神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多了些影子，眼前的场景让他的瞳孔不由紧缩。
“蓝浅。”季淞临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
大半夜里，蓝浅被季淞临抱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医院看急诊。
看诊的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医生，见两人这样进来，看季淞临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
“你先去外面办下手续。”
季淞临的目光落在蓝浅身上，蓝浅点点头说：“去吧，我一个人没事。”
等人一走，医生一面拿着镊子帮蓝浅挑手上的玻璃渣，一边问：“跟老公吵架了？”
蓝浅笑笑说：“没有。”
“这样的情况我可见得多了。”医生语重心长道，“年轻的小两口没有不吵架的，只是动手可不行。这样长此以往就是家暴你知道吗？”
蓝浅：“……”
蓝浅：“真没有！”
医生叹口气，显然觉得蓝浅冥顽不化，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年纪轻轻遇见个人渣，可惜啊。
门外的季淞临站了站，眼底难以掩饰的内疚和心疼蔓延，半晌才往收费处走去。
第二天蓝浅负伤去的研究院，季淞临让她休息几天，蓝浅不肯听，到年底了，她的论文还没有写完，最近和季淞临的事情让她分了不少心。
陆小酒一间蓝浅手上包着纱布，一只脚上穿着拖鞋，人都惊了：“你怎么了？让人打了？季淞临？”
“摔倒了而已。”蓝浅说，“玻璃桌碎了，我不小心手按玻璃渣上了。”
“你们俩吵架了？吵得这么激烈吗？连桌子都推倒了？”
陆小酒又是激情三连问。
“你能盼我点好吗？”蓝浅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形。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是桌子是怎么倒的。
今天她问季淞临。季淞临说是要去喝水，不小心撞上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王教授推门进来，看蓝浅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蓝浅只好又解释一遍。
“没事就好。”王教授松口气说，“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有事找你。”
蓝浅答应着看了陆小酒一眼，陆小酒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事。
王教授办公室里，蓝浅难得被王教授邀请坐在沙发上，一副要和她谈心的架势。
蓝浅有些坐立难安，通常这种时候，肯定是自己犯了点什么错。
王教授把一杯茶放到蓝浅的桌前：“浅浅啊，有一段时间没有找你聊过了，最近怎么样？”
这典型的开场白，蓝浅熟悉到不能再熟了。
“王教授，您还是直接指出我的问题吧。我一定好好改。”
王教授是个慢性子，东扯西扯一堆之后才说：“你前天给我的报告我看过了，其中有几个数据不对，你检查了没有？”
蓝浅极少犯这样的错误，尤其是这两年，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不对来。
最近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竟然连这样的错误都犯，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一个人平时工作状态好不好，认不认真，很简单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我一会回去再把最近所有的实验数据检查一遍。”蓝浅愧疚的说，“我最近确实有点不在状态，对不起。”
王教授摆摆手表示也不算什么大事，顿了顿又问蓝浅：“申请写得怎么样了？”
蓝浅：“……”她其实还没有写，人真的是稍微一松懈就会落下很多东西。
从王教授办公室里出来，蓝浅忽然就想通了，感情的事情一直纠结着有什么用。
感觉实在走不下去就分手，想要好好在一起就不必纠结那么多。
那么累的话还谈什么恋爱，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上面，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该做的吗？
整整一天，蓝浅都忙着对研究数据，收集一些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手机震动了两三回蓝浅才看到，来电是她之前找的一个租房的中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了。
夕阳的余辉洒落一室。中介天花乱坠般形容着他手里的房有多好，多适合蓝浅居住。
“我跟你说，这不是到年底了嘛，人家着急往外出租，所以价格特别便宜，甚至能给你打个五折。”
“富阳小区你知道吧，离你们研究院不远，后面有一条公路，直接就到了你们研究院，开车十五分钟绝对够。”
“而且那边不堵车，路上还有一个大型的超市，真的特别适合居住。”
“这小区也很新，这房子自从买下来以后开始是人家打算当新房的，所以一直没往外租过，就前不久因为急用钱就卖了。这是第一次往外出租，东西都是全新的，绝对符合你的要求。”
富阳小区蓝浅确实是听说过，不过她很少往那边走，地理位置特别好，价格自然也昂贵，所以找房的时候也没有往那边想。
要真是按照中介说的那样的话，那确实是不错的。
“能半年租吗？我可能租不了一年。”蓝浅想到出国交流学习的事情，决定还是先问问为好。
“没问题啊，这房子可紧俏着呢。其实你就是租一年也没事，你什么时候不想租了，我转手就能帮你把房子租出去。”
中介的嘴都是骗人鬼，现在这么说，到时候她不租了，对方也不知道会杂七杂八的有什么要求。
中介等了下，见蓝浅不说话，又卖力推销道：“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又不吃亏是吧。不是我夸口，你绝对喜欢。”
说的也是，反正时间还早，去看看也不会怎么样。蓝浅给季淞临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有点事，让他不要来接了。
这才和中介约定好时间，准备直接开车过去。
陆小酒听蓝浅说要去找房，惊讶的问：“你不住季淞临那里了？”
“我也不能总住他那里，本来也说了只是暂住。”
“也是。”陆小酒不疑有他，和蓝浅一道去看房。
中介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矮胖，长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特别能聊，从小区门口到楼里短短的几步路，几乎都能把这房子夸出花来。
蓝浅和陆小酒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满满的写了两个大字，“吹牛”。
楼倒是挺新的，电梯里也比那些旧小区看上去干净多了。
中介说：“你们放心，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商业楼盘，都是普通的居民住户，而且这里管理也挺严格，绝对的安全。”
这楼是一梯两户，蓝浅要看的这间是2201，中介说，20－23层属于黄金分割点的位置，采光好，视野好，通风好，绝对没有噪音。
这房子特别抢手，主要是他看蓝浅一个女人，又是做科研工作的，所以才优先联系了她。
打开门，屋内确实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装修精致，家具甚至都是全新未拆，墙上还挂着装饰用的画作。
风格和摆设看上去十分的舒服，也很合蓝浅的心意。看得出来，这房子之前应该是要自己住的，专门请人设计过。
屋内有暖气，却也半开着窗通风，一进来倒不至于觉得燥热。
微寒的风吹动窗帘，淡蓝和浅黄相间的暗纹窗帘被掀起一角，眼熟的有些过分。
这窗帘的样式是前几天晚上蓝浅玩手机时无意间看到，随口对季淞临夸了一句：“这窗帘看上去不错，想把我家里的那旧窗帘换掉。”
蓝浅盯着窗帘看了许久，直到陆小酒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中介还在等她答话。
“房租多少？”蓝浅听见自己问道，她的心里无端生出些恐慌来，所有的答案其实已经明晃晃的摆在她的面前了，只是接受起来竟然那么难。
“两千。”中介笑道，“我跟你说，哪里都没有这个价，尤其是这个地段，你跟我看了好几套房了吧，一般都多少钱你心里肯定清楚。”
蓝浅：“确实，合同在哪？今天签完，是不是晚上就能搬过来住？”
中介面色一喜说：“必须能啊。这是精装的房子，可以拎包入住。”
说着他就要去包里掏合同，“这合同你签个字就行，回头钱的话我给你个卡号，你有时间打过去就行了。”
陆小酒急忙把蓝浅拉到一旁，低声说：“这也太便宜了吧，平时两室一厅的在这个地段都要五千一个月，这还是一个三室，面积又这么大。会不会是房子里出过什么事？”
陆小酒见蓝浅不说话，又劝：“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你好好想想，不着急。”
陆小酒说的没错，蓝浅心想。季淞临怎么就无端端的喜欢了她，大约真的是一时兴起吧？
这算是什么？分手费？她不接着是不是让人家以为她不愿意分手，想要赖在他家里不走？
蓝浅心里有气，说：“大概是房主脑子有病！”
陆小酒实在劝不住蓝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合同上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天色渐晚，春秋茶楼里亮起霓虹灯光，窗外的腊梅轻摇枝丫，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你真的帮蓝浅买了房，让她搬出去住了？这是打算分手的节奏？”
徐巍惊得人都坐直了，“为的什么啊？你是不是见童芳紫了？”
季淞临坐在徐巍对面，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忽地就想起那天蓝浅问他认不是认识一个姓“童”的人。
他微微蹙了下眉说：“你想多了。我也没想要和她分手。”
“那是为什么？不是挺好的？在研究院出来的女孩子也单纯，而且蓝浅看上去脾气也挺好。”
为什么？季淞临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表面看上去干净，昨天晚上却是沾染了她的血，颤抖着把她抱到车上去的。
她脾气那么好，不断的和他说就是一场意外，也没有的很疼，明明眉都蹙到了一起。
如果等她知道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不是还会用那样安慰的口吻和他说话，是不是会像那位中年医生一样升起无数猜度？
十岁时他被接到国外，老太太断绝了和国内这边所有亲属的关系，三缄其口不肯对外说他父母的情况，只是以车祸死了作为掩盖。
老太太看他时总是慈爱中带着审视和忧虑，十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初对于社会的认知和价值观已经有了雏形。
所以此后多年，对他的要求近乎于严苛，离世前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心的嘱咐：“该放手时要学会放手，不要执念太重。”
可是他偏偏就生出那样的执念来，只要眼前这件事结束之后，他所有曾经的一切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没什么，最近没有精力照顾她。我们不会分手。”季淞临再次重复一遍，不知是说给徐巍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反正是不懂你们怎么回事。不过，你给她买房她会要吗？”
徐巍虽然对蓝浅了解不多，但是一个被各大医药公司高薪挖墙脚，却依然坚持在研究院工作的人，名利心应该并不重。
季淞临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变得静谧而混沌。他知道她当然不可能接受，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方法，她现在心里一定生着气。
家里还有她的东西，估计她不会回去拿，那里又会变得空荡荡的。
保镖发来的消息说她一直都没有下楼，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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