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不再卖红烧狮子头这道菜,听说是做菜的师傅回老家开饭馆去了。
食堂的红烧狮子头口味一绝，别的地方都做不出这个味来。
以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红烧狮子头，赵猛嘴里淡出个鸟来。
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咬了口白菜帮子,没滋没味地用手机刷朋友圈,刷到早上的一条。
唐晚晚：【他把民政局搬来了。】
晒了两张结婚证。
评论区好几排点赞。
赵猛顺手点了个赞，然后留言评论：【老大,你举办婚礼的时候能不能把二食堂做红烧狮子头的师傅请过来？他不在食堂做了,回老家开饭馆了。】
唐晚晚发给他一张红烧狮子头的照片：【师父，下饭神图。我以前想吃红烧狮子头吃不到时,我就点开这张图,看一眼吸口气赶紧吃一口饭,就好像是吃到了真的,非常管用。】
赵猛：“……”
赵猛从鼻子里哼了声，自言自语瞎嘀咕：“我就说沈恪这孙子不行，死抠死抠，有钱有个屁用,连个乡镇小饭馆的老板都舍不得请。婚宴上没有这道红烧狮子头，跪下求老子,老子也不去吃你们的酒席。诶？我随份子钱不去吃酒岂不是亏了？妈的，好气。沈恪你孙子等着，早晚让我老大弄死你。骑摩托车撞死你。”
咬了口水煮白菜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点开图片，顿时手机满屏红烧狮子头,卖相非常好，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食堂窗口的正宗红烧狮子头。
心理作用麻痹神经，赵猛仿若真的闻到了这个味，他深吸一口气，猛扒了口饭，囫囵吞枣咽进去。
仿佛吃到了真的。
老大诚不欺我。
“猛子哥。”小凤端着餐盘走过来，语气有点小娇羞，“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赵猛抬头，嘴巴里含着米饭“哦”了声。
小凤红着脸在他对面坐下，然后打开餐盘上的一个餐盒。
赵猛：！
一刹那，他以为手机里的图片出自神笔马良之手，成精了。
眼睛瞪大如铜铃，盯着餐盒一动不动。
小凤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慢慢嚼，赵猛死盯着她的嘴巴看。
以前从没注意过小凤的嘴巴，竟然不知道她的嘴巴是如此地……圆润。有点点厚，但绝不是香肠嘴，像电影里某个女明星的嘴唇，有点性感。
眼睁睁看着狮子头被这样一张嘴巴吞食入腹，赵猛屁股坐不住，恨不得扑过去抱住她的脑袋，把嘴巴里的肉咬回来。
他的鼻子很灵敏，是他熟悉的肉味，这个味就是食堂窗口的红烧狮子头！
赵猛“腾”地站起来，90度扭头看向食堂窗口。窗口封死紧闭。
他缓缓扭头，盯着小凤的餐盒，问：“你的红烧狮子头哪来的？”
小凤抿抿唇：“我自己做的。”
赵猛屁股沉在椅子上，声音拐了好几个弯：“你会做食堂卖的红烧狮子头？”
“不知道味道对不对。”小凤把餐盒推过去，“猛子哥，你要尝尝吗？”
赵猛一激动，被车间一个工友的方言带偏：“中。”
夹起一个狮子头塞进嘴巴里，嚼，再嚼。
肉汁的香气包裹着舌尖，溢满整个口腔。
拍大腿：“就是这个味！”
小凤低头笑。
赵猛连吃了三个，这才顾得上问：“小凤，食堂做菜的师傅是你家亲戚吗？”
“不是。”
“那你怎么做出的这个味？”
“我妈在窗口打饭，有时也去后厨帮忙，她看师傅做的次数多了，差不多能记下步骤。我问了我妈，然后自己琢磨着学的。”
“原来你也这么惦记这道菜。”
“我——”小凤心鼓如雷，紧张到不行。‘我是特意为你学做的’这句话在家练了无数遍，真到用的时候就是说不出口。
赵猛狼吞虎咽一口气把狮子头吃完，抬眼看见小凤扒着青菜叶吃，忙道歉：“小凤我把你的狮子头吃完了，要不下午的活你别干了，我替你做了。”
“不不不用，我本来也是为你做的。”
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凤的脸“唰”一下红透，没敢看赵猛，饭没吃玩，餐盘也没收，站起来转身就跑。
赵猛看着还剩大半的餐盘，挖耳朵，他好像没听错？小凤说红烧狮子头是为他做的？
为什么？？
对面一个工友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着馒头，路过他身边时，大咧咧笑道：“猛子，你有口福了。明天请我们吃喜糖啊。”
赵猛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这句话他听懂了。工友是在拿他和小凤开涮。
联想起前段时间老妈在家提起的小凤，说小凤配他怎样怎样，不知道为什么，赵猛突然有点燥。
下午，小凤在车间盘货。
赵猛开着叉车运货，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撂给她一袋东西。
小凤一辆懵地接住，抬头只看见赵猛的背影。
打开袋子，里面全是零食。巧克力，饼干，干果，酸奶和苹果。
她午饭没吃完，赵猛怕她饿肚子。
小凤拎着袋子飞快跑到墙角，额头顶墙，脸埋进袋子里，疯狂蹬腿。
虽然肚子扁扁，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饿。充满干劲地做完了下午的工，袋子里的零食一个也没吃。
晚上回到家，她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趴床上回忆子下午赵猛开着叉车撂给她袋子时的情景，这个画面盘旋在她脑子里一下午，挥之不去，愈演愈浓。
小凤觉得自己魔怔了。
就是觉得赵猛很有男人味，哪哪都有男人味。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仿佛心脏是为他一个人而跳。
“小凤，吃饭了。”小凤妈粗着嗓子在门外吼了声。
“来了。”小凤踩着拖鞋走出去，洗手摆饭。
“你今天把红烧狮子头给猛子吃了？”小凤妈瞥她一眼，问。
小凤：“没。”
“没有就好。他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想起上次赵猛带唐晚晚去窗口打红烧狮子头，小凤妈就来气，“这周末好好拾掇拾掇，你张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
“我不去。”
“你还想着猛子？”
小凤低头喝粥：“我今年才二十一，还小着呢，又不是嫁不出去。”
“二十一咋了？二十一也是奔三了啊。”
小凤没吃菜，呼噜了一碗粥，站起来直接走进卧室关上门。
“你在我面前刷什么威风，有本事怎么不去猛子面前耍？”小凤妈在门外骂骂咧咧，“你有屁股有胸，又不是拿不出手，成天怂成个鬼……”
小凤爸早年因病去世，家里只剩小凤妈和小凤两个人，小凤妈当娘又当爹，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脾气暴说话不好听，但是心肠直，没什么坏心眼。
小凤大专毕业就进了现在这个厂，从一线基层做起，她不怕苦不怕累，积极好学脚踏实地，每天生活都很有盼头。
遇到赵猛后，盼头更大，恨不得车间永远不歇班。
接下来几天，小凤风雨无阻给赵猛带红烧狮子头，赵猛形成了习惯，每到中午都和小凤拼桌吃饭，有时他下班早，会提前给小凤打好饭占桌。
吃了小凤的狮子头，赵猛会给小凤塞些女孩子爱吃的各种小零食作为感谢。
两人心照不宣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天在车间，工作间隙，小凤掏出一块巧克力，面对着货架偷偷吃。赵猛恰好这时带人过来检查工作。
小凤听到动静，连忙把没吃完的巧克力塞回兜里，转身打招呼。
赵猛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当时没说什么，等随性工友走过去，赵猛又退回到货架前，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小凤示意上面沾了东西。
小凤不明就里，看着他：“你嘴巴怎么了？”
“不是我。是你。”赵猛嫌解释麻烦，上前两步，直接上手去捏她嘴角的巧克力渣。
粗粝的指肚擦过她软软的嘴唇。炽热触上沁凉。
两人俱是一震。
小凤紧张到嘴巴微张，不会出气。
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女人嘴巴微张时的样子最为要命。
这个时候，只要她合上嘴巴，就能含住嘴角的半根手指。
“猛子。”前面的工友见赵猛落队，喊了一嗓子。
赵猛慌忙松开手指，跑了过去：“来了。”
松开手指的时候，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而为之，他的拇指在她下嘴唇上快速滑过。
拇指上有茧，所过之处，涩涩的，痒痒的，热热的。
小凤站在原地愣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抬手抹去了嘴角的巧克力碎渣。
这个小插曲后，赵猛和小凤两个人之间有了微妙的气氛变化。
吃饭时筷尖不经意间对上会迅速挪开，没人再去夹刚才那个狮子头；工作时如果目光不经意间触碰到，也会迅疾错开，不会再去看对方……
这些天，赵猛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觉得自己像来了大姨妈，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干活时老走神，什么都不干时又总是发呆。
有回唐晚晚到厂里，骑着摩托车在他面前绕了三圈，他都没发现。这种情况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搁在以前，隔着三里地，他都能闻到唐晚晚摩托车的汽油味，他听引擎声音都能判断出来是不是唐晚晚的摩托车。
“师父。”唐晚晚的摩托车前轮几乎怼到他腿上，“你在发什么呆？我喊你半天了。”
赵猛这才如梦惊醒，他撸了把脸：“老大，你啥时候来的？”
“过来有一会儿了。正好看见你，给你送这个。”唐晚晚撂给他两袋喜糖，然后塞给他一张喜帖，“我和沈恪下周举办婚礼，你一定要来参加，我记得你上回说的事，红烧狮子头，菜单加上。”
“不用了。”赵猛咧嘴，“小凤做的狮子头比食堂师傅做的还要好吃，我几天每天都能吃上。”
唐晚晚竖大拇指：“给小凤点赞。”
以为小凤是新来的厨师，所以没问他小凤是谁。
赵猛嘿嘿笑。
“走了。”唐晚晚骑上摩托车，又倒了回来，“师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赵猛被这个问题吓一跳。
“你刚才发呆的样子，简直是复制我以前想沈恪时的样子。”唐晚晚挥手，“师父加油。如果要借无人机表白就找我，老熟人第二次用，有优惠。”
摩托车驶离厂门，没了踪影。
赵猛捧着两袋喜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猛子哥，有人要结婚吗？”小凤悄没声息地从身后冒出来，看着他手里的喜糖和请帖，问道。
“啊。结婚。”赵猛把喜糖递过去，“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甜的。”
小凤没接糖，却从他手里抽走喜帖翻开：“新娘唐晚晚。猛子哥，她就是你以前的徒弟唐工吗？”
赵猛：“嗯。”
小凤噘了噘嘴，继续看喜帖：“新郎长得真好看。”
赵猛黑脸，一把夺走喜帖：“他好看个屁。”
老妈在家天天编排赵猛和唐工，说赵猛领着唐工去窗口使唤她盛红烧狮子头：“红烧狮子头，我想把他的头拧下来红烧。唐工唐工，工程师了不起？”https://m.ensotemple.com
托老妈的福，小凤对赵猛和唐晚晚始终有些介意，现在不就是‘新娘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这种烂俗戏码？
小凤心里本来就有气，现在被赵猛一怼，她更加来气：“唐工和别人结婚，你拿我出什么气？”
转身跑走。
赵猛：？？？
在他面前夸别的男人好看？夸完她还要生气？几个意思？
不是很理解女人。
小凤一个下午没搭理他，赵猛仗着自己是车间主管，以检查工作的名义，一直在车间转悠，小凤对他视而不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熬到下班，小凤躲开他，和别的工友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
赵猛百思不得其解。
下班后没有回家，鬼使神差去了商场。
不知道小凤为什么生气，但是知道肯定是他惹她生气的。
既然来到了商场，干脆买个礼物回去，明天送给小凤当做赔罪。
二十分钟逛完商场四层楼，琳琅满目，头疼。压根不知道买啥。
在商场一楼的休息椅上坐着喝水，漫无目的抬头，看见前面的口红广告招牌。
欧美女郎，黄金波浪卷，大红唇。
赵猛的目光停在大红唇上，扬脖灌了口矿泉水。矿泉水冰凉，灌过他的喉管，他的喉咙却像是火烧般热起来。
他想起了小凤的嘴唇。
如果她涂个大红唇，肯定比广告牌上的这个好看。
小凤嘴唇上的肉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如果吃起来——咳咳。
赵猛被水呛住，好一阵才停下来，脖颈个耳朵已经红透。
他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广告牌，目光放空，拇指肚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口。
想起来有一回，茶水间，小凤用纸杯接了杯热水，尝了一口后觉得烫，放在了桌上，转头去做别的事。过了一会儿，赵猛走进茶水间，看见桌上有杯几乎满杯的水，以为没人喝，他渴得厉害，端起来就喝。小凤想拦没拦住，旁边的工友起哄说他和小凤间接接吻……
“操。”赵猛站起来，扬脖把矿泉水瓶里的水一口气灌进，捏扁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去了对面的口红专卖店。
店员问他要买什么色号，他不知道什么是色号，店员又问她女朋友的唇色质地和肤色，黄几皮粉几皮什么的，他一概不懂。
操，买个口红这么多讲究，不都是红色吗？
五分钟后，赵猛买了三排，用了他一个月工资。但他觉得值。
拎着袋子走出商场，夜灯初上，迎风骑着自行车，看哪哪好看，听啥啥好听。夜风吹在他脸上，就像是胖娃娃的手在摸他的脸，又痒又软，舒服极了。
第二天到车间，没看见小凤，他拎着袋子去往储物柜里放。
旁边有几个工友在聊天说笑，他没仔细听，放好袋子锁上柜门，听到有人提小凤。他顿住脚步听了几耳朵。
“小凤的□□能排上车间第一大。”
“何止是车间第一，我觉得全厂也能排上号。”
“小凤的屁股浑圆，摇起来肯定很带劲。”
“带劲不带劲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试过？”
“和她试试也不错，白天在车间一起干，晚上回家接着干。”
赵猛一个拳头抡过去，打掉这人的一颗门牙。
更衣室里乱作一团。
车间工人们都比较糙，平日里经常说些荤话解乏。赵猛偶尔听见虽然不插嘴，但也不会去管，今天他们提到小凤，他一万个忍不了。
赵猛和人打架的事很快在车间传开，小凤一路打听，在宿舍找到赵猛。
单人宿舍，拉着窗帘，光线微暗。
赵猛穿着连体工装，上衣脱掉系在腰间，光着膀子在上药。开门见是小凤，他愣了下，转身回去从椅子上捞了件工字背心套上。
背心面料薄，被肌肉蹦得很紧，随着呼吸起伏。
小凤移开眼，小声问：“伤得严重吗？”
“没伤到。”赵猛笑着握拳，胳膊上的肱二头肌隆起，结实得像块石头，“他们几个人都不够我揍的。”
“你为什么打架？”
赵猛闭上嘴巴，没吱声。
小凤站在光影里，凹凸有致的身形映在宿舍的白墙上，随着窗帘左右浮动。
赵猛喉头一阵发紧，他咕噜了声，别开眼睛，盯着晃动的窗帘看。
“猛子哥。”小凤上前两步，又问了遍，“你为什么打架？”
赵猛含糊：“没没为什么。”
“我听他们说——”
“他们又当着你的面说什么了？”赵猛说着向外冲，一副干架的架势，爆粗口，“草他娘的。老子要把他们的狗嘴打歪。”
“猛子哥。”小凤着急，背靠着宿舍门抓住他的手，“不要再去打架了。”
大掌被软软的手心握住，赵猛刹住脚步，眼睛里还在喷火。
“我听刘姐说，他们说我说我——”小凤咬唇，停顿了好几次，低着头一口气说完，“他们说我屁股大胸大，我妈在家也经常这样说我，我都听习惯了。”
“你——”赵猛一句话梗在喉头，因为小凤抓住他的手，放在了她（|）
风吹窗帘，光影浮动，这一刻，赵猛想起了乡下麦田连绵起伏的小麦，以及小麦成熟后磨成粉，做成的大白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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