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
她鼻尖一阵酸涩,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滴落,是那种饱含情绪的滚烫热泪。
泪珠溅在她的衣服上,晕开一朵朵花。
从被绑架到现在,异国他乡给她制造出心理上的不安,以Thomas为首的神秘分子让她陷入逃不出去的绝望,可不管如何,她始终没哭。
就连早上眼角的生理性泪水,也是梦魇后流下的。
现在的意识尚且还算清醒,不知怎的,心底莫名其妙泛酸,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陈放始终在暗中观察温恋的处境,Thomas叫来的当地女人将她看的很牢,似是怕她在此刻大惊小叫,左侧的女人用布堵住她的嘴。
温恋呜咽无声,泪水如洪水泄堤,一发不可收拾。
陈放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从前,他在军校里摸打滚打,发着烧负重长跑,真枪实弹的救援现场,肩胛受弹也没出一声......
但只是看了一眼她在自己面前流泪,他心中坚不可摧的高地仿佛就此崩塌。
与其继续关注令他心软,不如把重心放到谈判上,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与Thomas周旋,为更大力量的救援集结争取时间。
温恋的情绪趋于平静,她始终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性。
她要相信陈放,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可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一定是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为救援力量的赶来而蛰伏。
万一赌错了,那就错了,她不后悔。
“Killher?”陈放用英文反问着Thomas刚才的陈述,似乎是极其漫不经心,为的就是打消他的警惕。
猎鹰行动中,Thomas曾经与陈放打过交道,他不相信陈放会对这个女孩的死无动于衷。
毕竟,这样强大的男人也会有软肋。那时候他目睹了陈放为救战友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在整栋楼快要爆破前,没有抛弃行动不便的伙伴。
作为盟友,这种品质更容易让他信赖。一旦站在自己的对立面,Thomas也不希望自己落的跟哥哥一个下场。
“Chen,我需要人手,你是最好的选择。”他还在继续劝说,试图从一丝不苟的男人身上找到突破点,“老东西死后,现在到处动荡不安,不仅仅只有我一支力量,我不希望除我之外的人捷足先登。”
“如果我们之间协议达成......”Thomas拉长了语调,信心笃笃:“这个女人我会让她活命,我也担保不会出现让你们前来平息的事端。”
“Youpromise......”陈放的英文腔醇厚,表面上在思忖他给自己提出的条件,实则是计算救援部队赶来的时间。
良久,陈放表现地小心谨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根未点燃的烟,送到嘴边说:“我需要证明她的身份信息。”
“我不会骗你,Chen。”Thomas觉得此刻还疑神疑鬼的男人有些可笑,但陈放是单人赴约,浑身上下经过搜查也是没带任何武器的,他不信陈放能利用看身份信息这一点钻出什么空子。
一番妥协后,Thomas还是说了句“OK”,他让黑衣男找出昨天从温恋身上劫持的背包。
黑衣男对背包可不会怜惜,他采取直接倒出来的方式,将温恋背包中的私人物品全部公之于众。
他挑选出护照和钱包,交到Thomas手上,恭恭敬敬叫了声“BOSS”。
Thomas咧开嘴角,笑得狰狞,幸亏他没摘下面纱的,要不然视觉上的确是可怖的。
“Chen,checkit.”
陈放接过温恋的护照和钱包,钱包里装着大大小小的卡,身份证上的女孩面容清丽,他把证件放置于掌心摩挲,眼底的炙热转瞬即逝。
“我答应你。”即使说着同意的话,他周遭仍然笼着股盛气逼人的气势。
温恋隔空与他对视,从他深刻不见的眼眸里读出了其他含义。
或许说,陈放是在用“缓兵之计”.......?
温恋一动不动,但并不代表她对眼前局势无动于衷,只有更细致的观察,才能让她在无声的战役里不那么快死掉。
“为了显示你的诚意,Chen——”Thomas把枪交到他手上,似笑非笑道:“向她开枪,那一双迷人的腿,还是......左边的手臂?你来选。”
Thomas完全是走火入魔的状态,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不会伤及他人性命的事情,在他看来,只需要动一动枪,不费吹灰之力。
“Why?”Thomas拉近两人的距离,恨不得替他扣动扳机:“Chen,你在犹豫什么?我说过,会留下她的性命,一枪而已,不伤及心脏动脉,是死不了人的。”
陈放知道Thomas的狡猾,他在玩儿文字游戏。天底下没有免费的买卖,既然要检验盟友的忠心,拿无关者来当试验品是再合适不过的存在了。
黑衣男站到Thomas前听候指令,似乎只要陈放不立刻发枪,他就会替陈放执行任务。
温恋身处水深火热,她牢牢盯着黑衣男的动作,恨不得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犹豫就会败北。
这是陈放上军校学到的第一课。
但时至今日,“犹豫就会败北”这一课却是上到了自己身上。
Thomas取下胸前悬挂的怀表,那是一款款式很旧的怀表了,是哥哥从海盗手中截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倒计时,一分钟。”
“倒计时,四十秒......”
“......”
温恋拼命挣扎,看管她的女人没想到她能使出这般大的力气,被推搡着往后,她的双手得以恢复自由,迅速取下塞住口中的毛巾,她喘着气喊道:“来,向我开枪——!我想活下去!”
Thomas没想到这个女人在危险不仅没有低头,反倒是主动求伤害,事态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
陈放蹙起眉头,他的军靴掷地有声,一步一步,在朝她的方向靠近。
温恋红了眼眶,她的嗓子哑了,仍不依不饶在发声。
“别说话。”陈放居高临下笼着她,眼神澄澈平静。
果不其然,温恋安静下来,她揣测不出陈放的意图,如果是为了延长救援时间,他恐怕真得向自己开一枪。
唯有如此,Thomas才能完全卸下对他的防备。人一旦没有防备心,许多事情执行起来就显得易如反掌。
身后的女人们被黑衣男遣退,她们悻悻地看了眼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瞳孔布满惊色。
陈放蹲下身,与她呼吸交错。
男人的气息强势凛冽,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与多年前少年身上的气息终究有所不同了。
“真不怕?”他开口询问,紧接着一手大手捏住她的咽喉。
他手臂青筋凸显,却并不会真正使劲。
另一手悬在扳机处,温恋用余光看到陈放的手同样在抖。
原来......只是表面镇定,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温恋紧闭着双眼,做好了子//弹贯穿血肉的准备,她睫毛轻颤,喉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会很痛的吧,她想。
子//弹尚未上膛,她就能想象到那一瞬间血液的喷薄。
只要她熬过去,陈放会救自己的,一定会救自己的。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陈放大口呼气,他额角全是汗,手心同样黏//腻。
陈放调整了枪的方向,事情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屋内军火交战,混乱不堪。
他拽住温恋的胳膊,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陈放的射击一向很准,可惜枪的威力不够,Thomas反应再快,腿部也中了一弹,他用英文骂了句“Shit”。
黑衣男以及门外驻守的手下很快觉察到不对,迅速集结,想要对陈放实行包围。
一拉一拽之间,她在他身边磕磕碰碰,不是撞上他的脊背就是胸膛,硬邦邦的,硌的她生疼。
“陈放,我们会活下去的,对吗?”温恋喃喃细语,没指望他能有所回应。
“会,有我在。”
温恋破涕为笑,她从未觉得有哪一刻自己的心如此踏实。
仿佛坠落云端,又安稳回到陆地。
子//弹快耗完了,对方军火很猛,单靠他一个人,肯定是支撑不了多久。现在,陈放只能利用他们的视觉死角短暂躲避攻击。
再撑一会儿,他咬了咬后槽牙,只要再撑一会儿,救援力量就会赶到。
Thomas怒不可遏,看来还是他对陈放太仁慈,只要这回他落入自己的掌心,定会让之生不如死。
Thomas没管流血的伤口,他火速加入战斗,拿了黑衣男手中的枪就是一通扫射。
用来躲避的油桶被击穿,再开几枪,子//弹贯穿的不会是油桶,而是他或者温恋的血肉之躯。
温恋被他护着转移,他把背部留给攻击面,枪林弹雨中,即使速度再快,也挡不住弹雨的威力。
两人躲到了更隐蔽的位置,只要趁Thomas不注意,陈放可以带她翻窗逃跑,前提是外面的火力比里面弱。
但在转移过程中,陈放中弹受伤了。
幸而受伤的位置是脊背,未伤及主要器官。
汨汨血液透湿了衣衫,留下刺目的红色。
温恋忍住难受的冲动,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赶快想解决办法为陈放止血,同时等待救援力量的到来。
民族服饰是有外套的,她灵机一动把外套脱下,将前襟的布条撕下。
“衣服,撩起来。”温恋口吻着急,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瞳。
疼痛确实有,一瞬间的事情,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伤他都受过,并不差这一道伤疤。
温恋是真的关心他,要不然也流露不出如此焦急的神情。
陈放乖乖照做,衣襟下摆掀起,方便温恋包扎,女人的手又白又小,环绕他的腰腹。
男人腹肌分明,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平时经常锻炼的类型。
只是掀起衣服的那一刻,温恋就把他上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收之眼底,她的心不由得揪在一起。
布条缠绕,腰腹间的血勉强止住。
他沉静如常,只是额角滋生出更多冷汗。
“陈放,坚持住。”她打完最后包扎的结,说出的话语温柔且不失力量。
他突然觉得世间很多事情有了意义,就比如,活着才能闻到每年的栀子花香。
外面,直升机刚好落地,旋转的扇翼呼呼作响。
救援部队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支援,他们武装力量强大,Thomas的这些人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我命令,集中力量剿灭反动//分子,营救目标两人,是否明白?”
所有人答道:“明白!”
很快,双方交战,火力全开。
这里地形偏丛林,隐蔽性强,枪战一旦打响,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陈放重新站起来,仿佛根本没受过伤,他坚定地说:“温恋,别听。接下来,全部交给我。”
他捂住她的耳朵,和多年前一样,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装置,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夏夜的秘密。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感觉到在一次又一次的天旋地转之中,扶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双有力的大手。
救援部队集中力量击破Thomas的防御力量,并且在他做出进一步逃跑行动之前,将人抓捕归位。
废弃楼层采用爆破处理,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以陈放才会在爆破来临之前护住她的耳朵,不愿看到她因听力受到更多痛苦的折磨。
陈放背着她翻越窗户,两人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全是尘土,在脊背受伤的情况下,幸好他的体力还算不错,跟头返完就立刻护着温恋转移。
身后的大楼倒塌,惊起一片丛林鸟。
同时,这也宣告了以Thomas为中心的反//动一派主要力量悉数落网,命名为“剿蛇行动”的维和任务圆满完成。
在返回驻扎的过程中,温恋因为体力不支、精神紧绷昏迷了过去。
有战士问他:“陈队,解救出来的人质怎么安置?”
在混乱时,陈放把她的护照和钱包捡到,他对着这些物件皱了下眉:“安排新的房间就可以,要干净的敞亮的,能洗澡的。”
战士停顿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陈队你知道的,我们都是男人,洗澡都是在大澡堂子里洗,不可能让小姑娘与我们同吃同住,怕是安排不了别的床......”
他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当然,是有多余的床铺的,就是要和陈队你睡在一间房......”
战士见陈放脸色不好,忙不迭补救道:“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这床铺也不是睡在一起,一个房间两张,还隔了一道穿行的门。要不然等这姑娘醒了,再问问她的意见。”
陈放脸色泛白,他瞥了眼温恋的睡颜,轻声细语交待道:“先把人安置到我房间,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战士如释重负,灰不溜秋地离开了。
他在陈放面前提这事儿这么紧张也是有原因的,谁让部队里都说陈放不近女色,现在水灵灵的小姑娘睡在他旁边,也没见陈队流露出半分厌烦,而且刚才安置的语气分明带着温和的宠溺。
啧啧啧,小战士了然于胸,心想他算是知道陈队的一个秘密了,千万千万要保管好。
头顶的白炽灯刺眼,陈放发出小声的闷哼,鼻息间萦绕着酒精和药物混杂的气息。
维和部队条件简陋,前来支援的医生困在国内机场,一时半会儿不能赶过来,但子//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继续滞留在体内。
瑞士军刀是用来防身的,现在的用途则是取子//弹。
军刀用火烧一会儿消毒,陈放把军刀交给战士祁伟峰,命令道:“把东西取出来。”
他脱下汗涔涔的短袖,肌理展露无疑,肱二头肌上还有几道新添的疤痕。
祁伟峰虽然学习过一部分的护理知识,但还是头一次用这种方式处理枪伤。
“祁伟峰,别犹豫。”陈放浑身肌肉紧绷着,等待临界值的到来。
祁伟峰原本哆嗦着的手被陈放这一吼给治好了,他平复下心情,调整好军刀角度,将深入血肉的子//弹对准挑出。
钝痛感令人头皮发麻,连祁伟峰都觉得疼了,可陈放偏偏一言不发,他铆足了劲儿,筋脉尽显。
子//弹终于被取出,祁伟峰率先松了口气,察看陈放的脸色,发现他除了紧抿的唇角并没有其余的异常。
“陈队,还需要再忍一忍......”祁伟峰劝了几句,将酒精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这种疼痛怕是比取子//弹还要痛苦。
陈放牙关都要咬碎了,祁伟峰立刻拿过来医用绷带,重新给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陈队,您好好休息。”祁伟峰做完一切朝他敬了个军礼。
房间里变成了孤男寡女的相处模式,温恋还在睡梦中尚未苏醒,据祁伟峰说,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就是过度惊吓造成的,好生休养很快就会没事了。
陈放没碰烟,他穿过中间的那扇门,能看见温恋缩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女孩儿睡的很熟,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伤口不能碰水,但经历了一天的混战,陈放的精神状态已经达到了警戒值,那一根弦不能再紧绷下去。
瞧着温恋睡着,他才放心起身去给自己打了盆热水用来擦拭身体。
短袖被扔在椅背上,裤腿卷着,陈放用热水擦拭前胸后背以及手臂,尽量避开腰腹缠绕的绷带。
这一刻,他逐渐放松下来,聊以慰藉。
温恋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喉头干涸,因为白天的喊叫,嗓子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双腿软的像棉花,身上的青紫痕迹在第二天则显得愈发骇人。
唯一让她舒心的是,她被陈放救了,她活下来了。
但是陈放呢......?
一想到这一茬,温恋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躺下去了,陈放还受着伤,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酒精味,她嗅了嗅,趿着鞋子去到另一扇门那儿。
好巧不巧,陈放好像是正在洗澡。
她发誓,自己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对不起,对不起......”温恋背过身去,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虾子:“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洗澡。”
简简单单两句话,她说的时候像舌头打结,总是说不利索。
陈放擦拭的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穿上换洗的军装短袖,顺手抽出腰间的皮带。
衣服摩擦的声音太过于引人遐想,温恋耳根子也染上绯红,不自觉吞咽着口水。
“好了。”陈放掀起眼皮,玩味地看着她,眸子里的侵略性越发明显。
温恋慢吞吞转过身,双手不自觉攥着衣服两侧,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陈放......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她盯着地面,头垂的低低的。
“嗯,没事了,已经包扎好了。”他语气轻松,丝毫不见取弹时的隐忍痛苦。
一别多年,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厢静默,陈放关闭话匣子,劝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我到这里来是做志愿者的,暑假志愿者。”温恋摸了下人工耳蜗,“我看见了网上的报道,这里的孩子真的很可怜,饱受战争之苦,我只是想尽力帮忙,没想到会卷入这一场风波之中,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陈放侧着靠在门框上,灯光为他的面容投下一层清浅的阴影:“解救同胞,中国军人天职,我尽责任罢了。”
“我的护照和钱包还在吗?”温恋觉得,志愿者协会的组织者找不到她,肯定会联系大使馆,她的志愿活动也会就此终止了。
陈放拉开抽屉,她的护照、钱包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
“都在,明天我会让你联系上大使馆还有你的志愿者同伴。”
他语气略带劝诫:“志愿者活动对于女孩子来说太危险,尤其是这里政//局动荡,稍不注意,你就会成为被挟持的一份子。”
“是我考虑不周。”温恋像极了在认错,柔软的发丝贴着脸颊,挠的她发痒。
陈放视力极好,注意到她的手臂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伤痕,不由得走近来察看,看完后他表情严肃:“这些伤痕现在疼不疼?”
“还.......还好。”温恋不知道如何回应,说疼,怕陈放觉得她矫情;说不疼,还挺违心的。
陈放不觉失笑:“还好是个什么疼法儿?”
他将剩余的酒精和药拿过来,让温恋坐在自己的床沿。
男人专心致志地给她上药,温恋却被弄的心猿意马,视线落在他的脊背、肩胛骨......
或许是手法重了些,温恋稍一不留神就痛呼出声,陈放立刻停下动作:“怎么样?还好吗?”
“嗯,没事的。”温恋再次陷入窘境,为了缓和气氛,她岔开话题:“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当军人啊,挺好的,保家卫国。”
“我也还没想到会再次遇上你。”陈放察看她小腿伤势时,发现原本在脚踝处的蝴蝶纹身不复存在。
“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个纹身的。”他一阵哑然,眼底不再平静。
“洗掉了。”温恋答道:“高考前就洗掉了。”
“这么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温恋用手托腮,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好像所有的久别重逢都逃不过这种问话。
这么些年,他出生入死,背着最沉重的嘱托,守卫最壮丽的山河,等待着他心尖上的姑娘。
冲锋陷阵,卧底潜伏,每一次都是悬在刀尖上行走。
何曾后悔?不曾后悔。
“很好,你呢?”陈放眯着眼睛,竭力镇定。
“嗯......只能说还不错。”温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走音乐特长生的路了,谢谢你啊陈放,那一晚听我吹口琴。”
他不喜欢她跟自己说谢谢,让他觉得生疏、难以逾越,总有一道鸿沟悬在两人跟前。
陈放涂抹完药膏,他扶住女孩儿的后颈,单刀直入,以吻封缄。
温恋忘记闭眼,紧张地眼睫直颤,都快忘记怎么呼吸了......
她的世界被搅的天翻地覆,看不见尽头,只能沉溺在他的气息里起起伏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肺里的口气都快要悉数抽离,陈放才松开后颈的手,目光滚烫。
“温恋,早在那年夏天的晚上,我就想这么对你。”咬住女孩儿的唇,占据她甘甜的气息,这些念头萦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温恋没想到陈放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第一次接吻,完全不懂如何应对,结结巴巴道:“啊......我,我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那些青春期荷尔蒙的弥漫,怎么可能让她知晓?
陈放坦然自若,发自肺腑道:“温恋,我等你,很久了。”
她心里腾地燃起一束火苗,不知如何应对他的直白。
“我没时间见你,但知道你去了黎城,黎城的朋友告诉了我你的下落,说是去了当地最好的音乐学院就读。”陈放一直有关注她,从过去到现在,亦然如此,从未改变。
温恋突然想到那个凛冬的巷子口,她看着少年如从天而降的英雄的模样,他挡在自己身前,不惧任何威胁。
一晃如今,他仍然是自己的英雄。
温恋紧紧抱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等他才是更久的那一个。
“陈放,我也等你......很久了。”她头一次在长大后哭的这么汹涌,仿佛谁劝都不听。
温恋断断续续地说:“我回过江城,但没能见到你。网吧老板说,你很久没去打游戏了,实验高中的人告诉我你有时候不在学校,我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她害怕见不到也害怕见到,更是害怕那份因悸动产生的感情无疾而终。
“现在,你不是找到我了吗?”陈放忍着伤口的疼痛,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无关情爱,仅仅是安抚,像为她治疗伤口。
这一晚,月明星稀,偶有微风。
这一场谈话,是陈放这么多年心扉敞的最开的一次。
他一字一句诉衷肠,与当年那个飙车打游戏的叛逆少年完全不同,现在的陈放早已蜕变成一名真正自我严格要求的中国军人。
“我对得起我姑父,我爸我妈。”陈放枕着手臂,意识格外清醒:“最感谢的人是你,温恋。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没资格因为这些事情堕落,觉得全世界都欠我八百万,就要活成混世的样子。”
参军以来,他见过最穷凶极恶的玩命份子,也感受过人间的真情大义,他逐渐了解到父亲在为一个怎么样都世界而奋斗,在守卫怎么样的国家尊严。
只有真正领悟,才敢致敬。
“你很好,所以不用谢我。”温恋悄悄吻上他侧颈,却没想到又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她只能承受着陈放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浑身瘫软在床单上。
牙齿划破嘴唇,血腥味在两人口腔弥漫,却更添兴奋。
纠缠了一晚上,温恋果真睡过了头,再睁眼脑子都晕乎乎的。
床边没了人,收拾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没有留下一点属于陈放的痕迹。
陈放待在部队这么些年,早就培养成固定的生物钟,他准时在七点前起床,穿戴洗漱完毕后,吻上她的额头,虔诚一吻,饱含他所有的思念。
温恋只在床头看到了一封信,写的是“温恋亲启。”
男人的字冏劲有力,特别是写她名字时,肉眼可见的入木三分。
【写这封信时,你已经睡着了。我辗转反侧,并不想不辞而别。
青春期里,我有一段时间自甘堕落,成为自己都厌恶的懦夫,把打架抽烟当作酷的资本,叛逆的标志。我对姑父提出的参军请求不屑一顾,认为得过且过会是我全部的将来。
但是我错了,我错的很彻底。
我把失去父亲的痛苦转为怨天尤人,我不懂母亲为我付出的一切。
好在,我参军之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希望我去当一名军人。这世界好坏参半,我们都生活在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之中,既然选择了挡住阴影,就要付出代价,流血牺牲,是要考虑好的准备。
温恋,在黑白交错的世界里,我相信你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温暖、坚强、永不服输......你比我厉害的多。
我很想,再听你吹一次口琴。
我很想,再看见你脚踝的纹身。
我很想,之后有时间能多多见到你。
......
但是,我还是要说声抱歉。这次按上级指示来非洲做维和,所有任务涉及机密。天亮之后我就要去到其他地方,去到需要中国维和力量的地方。如你所见,你来当志愿者是因为还有小孩饱受战争之苦,他们颠沛流离,甚至被当作袭击对象。我们的存在就是守护无辜的群众,代表中国维和力量之一维护世界和平。
另,我已经安排祁伟峰明天送你去中国大使馆,在那里你会和其他志愿者们汇合。
温恋,回国后,记得好好生活,开心快乐。我永远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守护你爱你,所以不必害怕,不必挂念。
陈放亲笔。】
温恋眼眶泛酸,她吸着鼻子,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这两天,哭过太多次。
面对离别,明明是早就预想过的结局,可真正来临之际,心里还是接受不了短暂的相聚这样的事实。
她把那封信叠好,小心翼翼放在口袋里,接着魂不守舍地走下楼梯。
祁伟峰早已等候多时,他偷瞄了眼温恋的眼色,顺手拉开吉普车车门,很有眼力见儿地叫了声:“嫂子上车吧。”
温恋被他喊的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坐到了车后座,系上安全带。
外面陌生的景色不断倒退,大片大片的丛林,就要就此别过。
“嫂子,你放心,你和陈队想搞地下恋,我已经明白了。”祁伟峰单手拍了拍胸脯:“我打包票,一定不会说出去!我守口如瓶!”
温恋:“......”
其实倒也不必......
她黯然了一会儿说:“我不想让你们陈队分心。”
车行驶至大使馆,祁伟峰在下车时叫住了她:“嫂子,陈队这个人吧不是很会表达,但我看的出来,他说真的爱你,眼神和动作骗不了人。祝嫂子回国后一切顺利,陈队在这边也会安心许多。”
“谢谢关心,祁同志。”温恋对他回以明媚的微笑,现在阳光正好,风也不燥。
其他志愿者了解完了大致情况,见她死里逃生,早就抱作一团,紧紧揽住她的肩膀:“恋恋我们真的担心坏了,落单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一群小姐妹就又开始了八卦。
“恋恋,能说说你怎么被救出来的吗?”
“我看到有兵哥哥护送你诶,跟我们说说,有没有特别帅的,让你神魂颠倒的?!!”hTtPs://M.ensotemple.com
“.......”
她思忖了下,不打算撒谎:“有。”
“真的假的?怎么个神魂颠倒法儿,你跟我们讲讲呗。”
温恋调皮地眨了下眼:“不告诉你们。”
“恋恋真是的!不跟你玩了啊!.......”
万丈英尺上,温恋在飞机上闭目养神,仿佛所有的境遇都像一场梦境。
回到黎城后一个月,烈日骄阳,灼的人心慌。
温恋提前结束志愿者,能花更多时间享受个人生活。
曾经的好朋友叫她出去吃饭,不料带来了一位男生。
“我介绍你们两认识吧,这是我好朋友,温恋,音乐学院毕业的。”
“这是我发小......”
她心不在焉地听完陈述,内心毫无波澜,搞的两人都很尴尬。
这餐饭进行到中途,她手机铃声响起,“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终于得以脱身,温恋看了眼来电的陌生号码,接听道:“喂,您哪位?”
“温恋,我想你了。”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心跳快如雷奔:“任务结束了吗?”
陈放从黎城出站口出来,应道:“结束了,所以更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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