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和简亦慎挤在中间,结果就是一晚上没有睡好。一边紧箍着她的胸口,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一边小腿乱踢,差点把自己踢下床去,害得苏莘时不时地惊醒去看小家伙一眼。
吃完早饭,苏莘送仔仔去上幼儿园。
这一阵子太忙了,接送仔仔都是保姆和郑茗潇他们去的,今天终于有了空。
仔仔高兴坏了,牵着苏莘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唱着不知道名字的儿歌。刚走到小区门口,他忽然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小书包背好了,抬头挺胸,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
苏莘看得好玩,故意问:“咦,妈妈送你上幼儿园,你不高兴吗?”
“高兴。”仔仔用力地拉住了苏莘的手,好像深怕她跑了。
“那怎么不唱歌也蹦蹦跳跳了?”
“因为仔仔要快点长大,变成男子汉,要不然妈咪不喜欢仔仔。”他认真地回答。
苏莘愣了一下,蹲下来亲了儿子一下,笑着道:“妈咪怎么会不喜欢仔仔呢?仔仔现在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妈咪特别喜欢。”
仔仔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可是,仔仔想要变成大男子汉。”
苏莘好奇地问:“那仔仔告诉妈妈,怎么样才是大男子汉呢?”
“不能哭,不能耍赖,要勇敢,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考试都是第一名,还要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小红花……”仔仔一根根掰着手指,最后张开双臂,用一个夸张的动作结束了大男子汉的要求。
苏莘扶额。
这可真的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天才了,要求也太高了吧。
“这都是谁和你说的?小朋友用不着这么……这么……”
她正要想个合适的词语,既不要打击了儿子好学向上的积极性,也不要让他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忽然,前面传来了喊声,有个小朋友兴奋地跑了过来:“仔仔!”
“龙龙好,龙龙妈妈好。”仔仔很有礼貌地和同学打招呼。
龙龙是仔仔的同班小朋友,比仔仔小了半岁,长得略胖,眼睛小小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喜庆。这孩子很活泼,走在路上一刻都不停,一会儿冲上草坪摆出架势挥拳,一会儿吵着要买路边的气球,他的妈妈拗不过,只好给他买了两个。
仔仔不为所动,十分严肃地拉苏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龙龙妈妈十分感慨,忍不住问:“仔仔妈妈,你家儿子养得真好,小大人似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看我家的,一点儿都不听话。”
“谢谢,你家很活泼,也挺可爱的。”苏莘捧场地恭维了两句。
手上一紧,苏莘低头一看,仔仔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苏莘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正要问呢,幼儿园到了,刚才还活跃得像个小皮猴似的龙龙,一下子抱住了妈妈的脖子,嚎哭了起来:“不要上幼儿园,要去奶奶家!”
那声音嘹亮得穿透云霄,差点震下来树上的几只飞鸟,幼儿园门口的小朋友一个个地看了过来,有几个早教班的小朋友还小,本来就不太愿意来上幼儿园,情绪立刻被传染,拉着爸爸妈妈的手眼眶都红了。
龙龙妈妈手忙脚乱,慌忙抱着他哄。
苏莘最怕这种场面了,正要拉着仔仔进门,仔仔却忽然几步走到了龙龙的面前,老气横秋地教育了起来:“别哭了,你再耍赖,就一点儿都不像个男子汉,你妈妈要不喜欢你,把你扔掉了。”
龙龙的哭声顿了一下,看了看妈妈,边哭边反驳:“你骗人!妈妈只有我一个小孩!扔掉了就没有小孩了!”
“可以再生一个的,”仔仔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理有据地反驳,“龙龙妈妈,把他扔掉吧,不要喜欢他了,再生一个小男子汉就好了。”
龙龙妈妈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龙龙原来还在装着嚎哭,这下真的哭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妈妈,不要再生一个,不要扔掉!”
仔仔还要教育,苏莘赶紧拉着他走了。这孩子一本正经严肃的模样,说起话来简直就是简亦慎的翻版,可是,那母子俩显然就不是和他们家一个教育理念的,简亦慎教育仔仔的这一套,在这小孩的身上根本行不通,说不定还要被他的妈妈说上一句多管闲事。
身后的嚎啕声依旧,还夹杂着龙龙妈妈不停的哄人,“别哭了小祖宗,好好好,都答应你,晚上陪你去买玩具……给你吃冰淇林……星期天去游乐园……”
仔仔越听越震惊,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眼里的疑惑快要藏不住了。
到了班里,仔仔和苏莘道了别,去里面和小朋友玩了,今天当班的是李老师,苏莘向他了解了一下仔仔在幼儿园的表现。
“仔仔真是最乖最聪明的孩子了,”一提起仔仔,李老师赞不绝口,“做事认真,领导管理能力也很强,班里的孩子们都听他的话,他做小老师的时候,班里的纪律最好了,我们老师都不用操心。”
苏莘心里美滋滋的,不过,面上还是要谦虚一下:“李老师,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仔仔平常有什么缺点吗?我们也好回家改进改进。”
“没什么缺点,很完美,”李老师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她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教室里一群小孩子正围仔仔在听他读故事书。她想了一下,笑了起来,“如果非要说缺点的话,那可能就是太完美了,平常说话做事都很老成严肃,太不用我们操心了,让我们少了很多教育的成就感。”
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是不是……像他爸啊?他爸来接的时候也总是很严肃,我们几个老师都有点怕他。”
苏莘忍俊不禁:“是,像他爸。”
“那就对了,以后还是你多来吧,我们也好放松一点。”李老师开玩笑道。
“行,我的确应该多来,谢谢你们平常对仔仔的教育,尤其是你们的小红花,他特别喜欢。”
“小红花小朋友都喜欢,”李老师也挺开心的,“好孩子每天一朵,你儿子从来不会拉下。”
苏莘愣了一下:“每天一朵?”
“对,每天表现好的有一朵。”
苏莘不说话了,视线越过李老师的肩膀,落在了仔仔身上,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仔仔抬起头来,朝着她大声叮嘱了一句:“妈咪!下午别忘记来接我!”
原本苏莘下午有一个会议,没法去接儿子。回到办公室后,她调整了一下日程,把这个会议挪到了第二天早上,又在电脑上查了好一会儿的教育心理学,脑袋都疼了。
快四点的时候,简亦慎来接她了,给她发了个消息。
苏莘急匆匆地下来,坐上了车。
“怎么忽然想起来叫我一起去接儿子了?”简亦慎也是挪了好几个日程才有空出来的,不免有些纳闷。
“让你去亲眼看看,你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苏莘没好气地道。
简亦慎自信地道:“我的教育怎么可能出问题?没瞧见仔仔这么聪明吗?语言表达、逻辑思维能力、领导才能在同龄人中都是一流的,还会下棋、唱歌、天文、击剑……”
“都说儿子像你,不过,幸好有一点不像。”
“什么?”
“脸皮厚。”
……
夫妻俩一边拌嘴一边开往幼儿园,放学时间四点半,到了门口,已经有一大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着了,门一开,老人家们一窝蜂地全涌了进去。
一见到苏莘和简亦慎都来了,仔仔高兴坏了,小书包都忘了背了,飞一样地往他们身上扑,幸好简亦慎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住了,才没让他把苏莘扑倒。
李老师把小书包拿了过来,递给了苏莘,笑着和他们道别。
仔仔一手牵着一个,一脸骄傲地往外走去,顺便汇报着今天在幼儿园的表现。
“今天仔仔是小旗手!升国旗了!”
“妈咪,仔仔的画在书包里,有三颗五角星。”
“爸爸,今天唐老师夸仔仔唱歌唱得最好听。”
……
苏莘一边听,一边耐心地询问着,不一会儿,三个人上了车,苏莘示意简亦慎晚点开,转头摸了摸仔仔的脑袋笑着问:“那今天仔仔拿了几朵小红花呀?”
“五朵。”仔仔大声道。
“又有五朵了?”简亦慎有点吃惊,“你们老师这是……”
他把“批发吗”三个字吞了回去。
“是老师给你的吗?”苏莘弯下腰,凝视着仔仔的眼睛,“不许和妈妈撒谎哦。”
仔仔的眼神逃了开去,低头捏着手指:“嗯……嗯啊……”
“妈咪很爱仔仔,不管仔仔是什么样的小朋友,妈咪都很喜欢,但是,仔仔如果说谎的话,妈咪会很伤心。”苏莘正色道,“仔仔想要妈咪伤心吗?”
“不要,妈咪别伤心……”仔仔有点害怕了,用力地抓住了苏莘的衣服。
简亦慎终于回过味来了,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怪不得小红花的数量飞速增加,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了二十朵,原来都是骗他的!这个小兔崽子,不好好教育一下是真的不行了!
他刚要发火,手臂上被拧了一下,苏莘瞟了他一眼。
满腹的怒气稍稍往下压了压,他沉着脸不说话了。
苏莘把仔仔的手握住了,放在了自己胸口,一脸的难过。
仔仔的脸上精彩纷呈,像是害怕,又像是委屈,还有愤怒……苏莘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正要安慰,忽然之间,仔仔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下连简亦慎都吓了一跳。
自从懂事以来,仔仔几乎都没怎么哭过,就算摔个大跟斗也只是扁扁嘴,更别提这样的嚎啕大哭了。
“妈咪对不起……”他一边哭一边说,上气不接下气,“是小朋友的小红花……他们送给仔仔的……妈咪不要伤心……”
苏莘赶紧抱住了他:“好,仔仔不撒谎了,妈咪就不伤心了,以后不要问小朋友拿小红花了好不好?那是别人的,我们要自己拿,对不对?”
仔仔拼命点头。
简亦慎也有点心疼,想安慰却又觉得应该再给一点警示,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他沉着脸道:“以后不许说谎了,说谎的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喜欢。”八零小说网
苏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仔仔一听,哭得越发伤心了,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你骗人!你也撒谎了,妈咪也不会喜欢你的!”
“我怎么撒谎了?”简亦慎简直莫名其妙。
“你说好的是十朵的,后来骗人又说二十朵,为什么你不用小红花就可以和妈咪一起睡觉!”仔仔彻底爆发了,一边哭一边喊,“龙龙又调皮又不听话,还耍无赖不肯上幼儿园,不是男子汉,可是龙龙妈妈还是很喜欢他!童童撞了一下就哭了,也不是男子汉,童童妈妈也还是很喜欢他!你老是骗人,不是男子汉妈咪也会喜欢仔仔的,你撒谎好多好多次了,大人为什么就可以撒谎,小孩子为什么不可以!”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一下子把简亦慎问懵了,他想要反驳,却一时想不出话来。
的确,仔仔这些控诉他的话都没有说错。他早就发现儿子对苏莘特别依恋,所以才会用“妈妈不喜欢你”作为教育的筹码,小红花的数量也是他忽悠着改的,就为了让儿子别整天盘算着和苏莘一起睡觉。
儿子脸上的泪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拳头拽得紧紧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和他打斗一番,那张酷似他的脸庞,看起来又凶狠又可怜。
简亦慎肚子里的气,好像被针扎破了一个洞,忽然一下就没了。心脏那里渐渐地柔软了起来,他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诚恳道歉:“对不起,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骗你,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心中的小宝贝,以后爸爸一定不再骗你了,你做错事了,爸爸就批评,但爸爸妈妈都会永远喜欢你爱你。”
仔仔的哭声一顿,呆呆的看着简亦慎。
在他的心里,简亦慎一直都是最厉害的存在,今天居然向他认错了,他震惊得连哭都忘了。
苏莘抱住了他,语声轻柔:“爸爸已经认错了,仔仔呢?”
仔仔抽噎了几下,乖乖地道歉:“爸爸妈咪,仔仔错了,以后不骗人了。”他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道,“明天仔仔把小红花还给小朋友。”
一场小风波就此过去了。正是周末,一家三口去了外面吃饭,吃完还带着仔仔一起去了室内游乐场玩,最后买了乐高最新出的那款坦克车,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
仔仔已经困了,一直揉着眼睛,但一洗漱完就又精神了,跑到卧室的大床上打了个滚,“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又露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
“怎么回事?”简亦慎过来提溜他,“小朋友该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仔仔警惕地看着他,叫了起来:“妈咪!”
苏莘赶紧拽住了简亦慎,把他拉到了转角处,小声道:“我答应他了,以后一个星期和我睡一次,等到他上中班了为止。”
“为什么?”简亦慎不解地问,“不是说好了,要培养他的独立能力吗?小时候都自己一个人睡,怎么大了反倒要黏着妈妈了?”
苏莘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正色道:“我研究了一下午的儿童心理学,又去请教了专家,小孩子需要父母肌肤相触的自然爱抚,能让他们在心理上获得一种特定的安全感。所以,适当一起睡觉,不会影响独立能力的培养,反而在幼年期太过强调独立,冷漠的亲子关系会影响他们的心理健康。而且,你看看你的那些话,什么妈妈不喜欢你了,让他有了那么多的焦虑感,现在不需要弥补一下吗?”
简亦慎语塞,苏莘这道理一长串,他好像没法反驳。
“等一下,那为什么是今天?”他负隅顽抗,“不应该是下个星期吗?”
“他说每个星期五,可以和我一起睡懒觉,不用起来上幼儿园,我就答应了,”苏莘安慰他,“今天刚好星期五,你还和儿子计较多一天少一天的?”
“妈咪,”仔仔在外面叫了,“你怎么还不来啊?”
苏莘快步走了出去,简亦慎沉着脸跟在身后。
仔仔抱着苏莘玩闹着,“啦啦啦”地唱了一会儿歌,又看向站在床边不肯走的简亦慎,忽然很大方地道:“爸爸,你一个人睡太可怜了,仔仔同意你睡妈咪旁边吧。”
简亦慎磨了磨牙:“小朋友,谢谢你啊。”
“不用谢,老师说了,好孩子要团结友爱,还要大方,要学会分享,”仔仔一本正经地道,“爸爸,以后你也要向仔仔学习。”
很好。
套路还很多。
看来以后他要是不肯分享床的话就是个坏爸爸了。
简亦慎忽然张开双臂,朝着母子俩压了下去:“好啊小仔仔,你越来越厉害了,还会算计你爸爸了!”
欢笑声传来,充盈了整个房间。
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正在持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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