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秋从茶楼里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陈家二爷回了府。
陈赟看见她,果然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恶狠狠的说:“去哪儿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
谢云秋垂着眸子,低声下气的说:“没去哪,只是最近府中事多,我想着去城外上香祈福。”
陈赟讥讽道:“天天上香也没见菩萨保佑过我们家,还有,你怎么不知道给我生个孩子出来?”
谢云秋垂眸:“夫君,是我的错。”
陈赟说完这些就作罢,带着满身酒气回去了。
说话时是在外面,也有不少下人听见了。
谢云秋看着他的背影,目露沉思,淡淡道:“你去把二爷最近这段时间的动向摸清楚,我要出门一趟。”
丫鬟有点紧张,说道:“二爷肯定不是才刚回来么,要是知道您又出去了,会不会生气?”https://ensotemple.com
谢云秋挑了挑眉,“谁管他?”
她轻笑,显然并不在意陈赟的想法。
陈赟不能人道,娶她回来之后,新婚夜被她知晓此事,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表露过,但是男人越是废物就越是玻璃心,陈赟每天对她极其苛刻,当然,谢云秋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谁心里没有个白月光呢?
谢云秋暗恋洛慎言,很多年。
……
谢云秋一直是端庄的世家贵女。
从小到大,她恪守着规矩,父母姐妹之间,关系称不上多好但也没多坏,反正在父母眼里,培养她们,让其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便已经是做的最好的了。
谢云秋其实之前从未见过洛慎言。
没有俗套的英雄救美,也没有什么一见倾心二见情深,她就是那一天从女学回来,碰见他和几个同伴在路上边走边聊天。
她听见他们说起哪里哪里有出了新的诗集,最后有个人神色促狭的说,要不要去看那种话本子。
洛慎言在其中,她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要么是严肃正经的说就是不看,此物难登大雅之堂;还有还有一些人呢就是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扭扭捏捏。
只有他说:“看归看,但也莫要沉迷其中,对姑娘不尊重。”
其余人哄笑着说他是装模作样的小古板,只有他认真。
那天宫门口的事,其实是她安排的。
她早早的打听好了,那天洛慎言应该是和她们前后脚出宫。
她太了解陈赟了,知道说什么会让他生气、让他失去理智。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在洛慎言面前露出她的可怜。
这称不上卖弄。
洛慎言像个小太阳,他永远有着少年似的一腔热忱,她知道他可怜她,想帮她却又无从下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手到这个地步。
谢云秋很快又重新到了那个茶楼,洛慎言已经不在了。
她垂下眸子,对身旁婢女说道:“动用谢家的关系,替我留意他。”
婢女吃了一惊,十分慌乱的说:“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云秋说:“你放心,我……也做不了什么。”
三日后,她又去了檀云寺。
谢家在檀云寺是常客,住持也认识她,给他开辟了一间客房。
她进了客房先是坐了会儿,不知为何总想起那一日洛慎言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对方对自己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自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制造偶遇,他哪怕是个傻子也能觉出问题来了。
可是要说其他的,谢云秋也是真的不会了。
她坐了没多久,便有僧人前来敲门,说是有几道素斋给她送过来,檀云寺经常这样,她也习惯了,并未多想就点头说好。
结果开了门抬头一看,才发现洛慎言正站在她的客房门前。
见谢云秋面露惊愕,他只平静抬眼,漆黑的眸中映着氤氲细碎的水光,他像是从哪里赶过来的,气还没有喘匀,更衬得他上身线条紧实分明。
谢云秋看着他,一言未发。
她看向他,心知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不消片刻,洛慎言便开口道:“好久不见。”
她只傻愣愣的看着他,洛慎言笑了笑,“几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谢云秋张了张嘴,其实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和洛慎言有过沟通,甚至于她自己去回想自己的行为,也觉得隐隐约约有一种羞耻感。
“我的确有事同你说,但这里不方便,今天晚课之后,我会过来,”洛慎言说罢,掩门而出。
她本来一看到他就想抬步出门,听闻此言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他……要说什么?
想来也能猜到,是猜出自己的意图了吧?自己一个有夫之妇,却屡屡和他偶遇,他该是来说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
晚课过后,她在角亭中等了一盏茶工夫,便等到了他。
他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墨发用一根玉簪挽起,他的眉眼和他这个人一样,开口便带笑,俊美无俦。
石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宵食,都是精致的素斋。
谢云秋心中苦涩,坐在那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洛大人请坐。”
京中人常说谢云秋是木头美人,说她美则美矣,毫无生气可言,但此时此刻坐在灯下,忐忑不安的抬头望他,面前是满满的一桌样子精美的膳食,此情此景,分明是一幅活灵活现的美人画。
洛慎言看了她一会儿,方撩袍坐在对面,语气里带着些试探:“谢姑娘屡次跟洛某偶遇,洛某敢问谢姑娘意欲何为?”
“我……我……”谢云秋脑海里一片空白,原先打好的腹稿现在忘了一干二净,她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声音蚊子似的,还带着轻轻的颤抖,“我想让你帮我合离。”
洛慎言脸上表情未动,把玩着石桌上的酒盏,“谢姑娘只为此事?”
谢云秋一笑,轻声道:“近日是我唐突了,还望洛大人莫要见怪。”她又顿了顿,望着洛慎言的眸子,坚定道:“我自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赠与,但若洛大人肯帮我合离,我……我能把所有能给的东西给你。”
洛慎言微微挑眉,眸中浮现了几分兴致,“谢姑娘知道我想要什么?”
其实她哪里知道呢。
他还没说两句话,自己便溃不成军,再拿不出可以交换的东西来。
寂静之时,洛慎言拿起石桌上的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咽下后方才说道:“谢姑娘,我承认我对你的确是有些好感。”
谢云秋愕然。
洛慎言说:“京城里没秘密,更何况我这个位置,很多事我都知道,陈赟对你不好,并且我还知道陈赟几年前曾经一花楼里,一娼妓踢伤,从此落下了病根不能人道,此事在京城中不是秘密。”
几年前?!
谢云秋更是茫然,她嫁过来之前从未知道这些事情,倘若她知道,她怎么可能嫁?
洛慎言这时又开了口,“我原本以为你有些心机算计,想着引诱我替你成事儿,但这段时间看下来,又觉出你恐怕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工于心计,洛某便按捺不住,自己找上门了。”
谢云秋沉默了片刻,他只是想说自己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聪明吧。
谢云秋假装没听懂他话中隐约的深意,举杯道:“那,那我敬你一杯。”
不得不说其实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她想改变现状想合离,可是谢家不会支持她,她喜欢洛慎言,除了在他面前卖弄可怜之外想不到其他办法,可当真把人引诱到了呢,她又觉得不该把自己的不堪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
洛慎言端着酒盏没动,过了一会儿,他倾身,往她杯盏上一碰,叮地一声响。
他一饮而尽,而谢云秋压根没喝过酒,只是皱着眉小口小口抿着,像小猫试探性的嗅。
他盯着她嫣红的唇上晕开酒水湿润的光泽,默然半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喉结一滚。
到了晚上下起了雨,洛慎言送她回了客房,夜色静谧,谢云秋开口道:“洛大人,要如何帮我合离?”
合离之事的难度非常大,普通女子就哪怕是向官府提出的合离,官府大约都不会接这个案子,只会交给两族耆老决定,哪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最后也多半是休妻。
女子被休弃,一是名声上有损,二是很难再嫁。
虽然真正的原因或只有这夫妻二人知道,但毕竟七出之条样样针对女性,外人只会怀疑是不是女性有问题,比如不守妇道、比如不能生育之类的。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普通人家,世家大族在这上面的复杂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和陈赟合离,甚至会牵扯上朝政。
方才喝了不少酒,洛慎言撑着太阳穴,淡淡道:“陈家接连出事元气大伤,已经没有了和谢家抗衡的本钱,尽管谢家不会为你拼命,但也要顾忌脸面名声,陈赟的名声若是彻底坏了,谢家也会想和他做切割。”
谢云秋其实也并非就完全没想过这些,只是她一己之力堪比蜉蝣撼树。
“那……那我合离之后……”
洛慎言盯着她水润娇艳的唇瓣,勾着莫名的笑意,没头没尾道:“你方才说的话当真作数?”
“什么?”谢云秋乍一下没听懂。
洛慎言饶有兴致的重复,“能把所有能给的东西给我。”
谢云秋迟钝几秒,脸色爆红。
她嗫嚅着说:“我……我不会反悔的。”
洛慎言说:“我这人平常做善事,但也没那么好,我帮了你,势必要讨回来的。”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坦荡,谢云秋根本没办法把他所说的话往男欢女爱方面去想,于是便只能想到谢家的势力和钱财。
于是她点了点头,语气十分之郑重,“好。你想要什么我尽量都给你。”
洛慎言轻笑道:“那你可不要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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