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沙哑而黏腻的声音,在低笑声中说出了那句话。
在暴雨和雷鸣中,越过数万公里,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到了克拉克和钢骨的耳边。
钢骨脸色倏地变了。
没等他真正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就被身侧人忽而暴起的巨大气流和余震给掀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在一边的水泥墙面上,一抬眼就看见超人已然冲向了天际,整个人化作一道蓝红相见的光弧,朝向哥谭的方向急射而去。
下一秒,钢骨终于意识到了超人究竟听见了什么,他急忙打开通讯器,通知身处哥谭的蝙蝠侠:
“蝙蝠侠,听见我说话了吗?超人正朝向哥谭的方向而去,他听见了——蝙蝠侠?蝙蝠侠?!”
预期之内的回复没有出现,钢骨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紧接着,通讯器那一头就毫无消息了。
身处哥谭直面小丑的蝙蝠侠,主动将通讯器给关掉了。
“蝙蝠侠?蝙蝠侠——该死的!”
钢骨只能硬着头皮重新联络超人,毫无意外的,他又听见了一声“咔哒”声。
万米高空之上,正以此生最快速度前行的超人,面无表情地将通讯器撵成了粉末。
大雨滂沱,冰冷的雨珠像是丝线一般接连不断,宛如银河倒泻,又似商羊起舞。
一身狼狈的男人半跪下来,他解下披风,小心翼翼地将旅行袋包裹起来,他满手都是泥泞和鲜血,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数百米外,小丑若无其事地斜倚在老旧的墓碑边,闷闷不乐地嘟囔:
“真要说起来,小蝙蝠,我都替你感到委屈,你知道薇拉宝贝儿有多好吗?她的味道可真是——哦,抱歉,我忘记了,你和薇拉宝贝儿共事这么久,你一次也没有碰过她。”
“你一次也没有对她袒露过心意,你一次也没有挽留过她,你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就差那么一点点,薇拉宝贝儿就要彻底远离你了。”
他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地安慰道,“不过还好,我最终还是把她还给了你。”
在小丑的喋喋不休之中,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对。”
他说。
“一次也没有过。”
我一次也没有承认过,我一次也没有照顾好她。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韦恩庄园,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正义联盟基地。
我才是害死薇拉.塞纳的罪人。
轰隆隆的雷鸣震动着整个城市,纵横半个天空的闪电印照在男人毫无血色的薄唇和幽蓝色的双眼中。
在这个漆黑矫健的身影在暴雨中扑向小丑时,他的眼中闪烁着的是真真实实的杀意。
那头被牢牢囚禁在心中的困兽,终于撞破了层层障碍,在彻夜的调查中,在不断的惊吓盒刺激之下,在亲眼看着爱慕之人的尸体之后,化为了一只凶残狠厉的凶兽,如梼杌饕餮般扑杀而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尖锐的蝙蝠镖朝着对方的喉管急射而去,在小丑下意识躲开的瞬间,结实的铁拳倏地穿过雨幕,朝着小丑的肋骨而去。
小丑下意识地以掌防御,男人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迅速地变拳为爪,几乎是在瞬息之前,他将小丑的五指硬生生地后翻折断!
雨水遮掩住了指骨断裂的脆响,却遮盖不住小丑越发尖锐的笑声,两个人在暴雨中搏斗,他一边应对蝙蝠侠几近疯狂的攻击,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要杀了我吗?小蝙蝠,你打算杀了我吗?”
“就好像我杀死薇拉宝贝儿一样,你看见过她哭的样子吗?你见过她赤=裸的身体吗?你看见过——”
话说到一半,钢铁一般的拳头迎面砸下,堪称可怕的力道暴击之下,小丑的半张脸迅速地塌陷下去,他的鼻梁瞬间就断裂了。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眼眶、鼻腔、口腔中流淌而出,剧痛让整个大脑嗡嗡直响,小丑的笑声终于停止,他张口,在剧烈的咳嗽中吐出了半粒牙齿。
纵使如此,对方的拳头依旧没有终止,小丑只觉得手掌一痛,右手的指甲就被男人生生活撕了下来。
“杀了你?”
拳头的主人重重一脚踩在小丑的肋骨上,在持续的增加力度之间,他甚至能感觉到小丑裂骨逐渐断裂的愉悦声音,在暴雨中,那双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恍如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你不会死得那么容易的。”
她在死前遭受过怎样的屈辱,她在死前承受过如何的痛楚,她曾经被你怎么样的虐待——他就要一一讨回来,他要一一地报复回去!
在小丑几近疯狂的笑声和反击中,一切都在失控。
“你想报复回来?你知道薇拉宝贝儿究竟遭受过什么吗?我告诉你吧——”
半张脸已经完全变形的绿发男人尖声大笑起来,鲜血和雨水爬满了整张苍白诡异的脸,他一拳击中蝙蝠侠,抬手之间飞出了一把匕首,朝着布鲁斯的眼睛位置袭去。
男人侧身躲过袭击,在躲避的瞬息之间,他听见对方在说:
“薇拉小宝贝儿被我活生生地挖掉眼睛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他的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断掉了。
“我在坟墓里。”
冰冷的雨水中,他前所未有地清醒,又前所未有地冷静。
“我就在这里,送你下地狱。”
所有人都觉得薇拉.塞纳无所不能。
所有人都认为蝙蝠侠是此次行动中最冷静的那一个。
在她倒下之前,没有人看到她的脆弱。
在他残忍地动手,真的打算挖掉小丑的眼睛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从一开始看见小丑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
“蝙蝠侠和超人同时失联了。”
钢骨抱起惊吓盒,他紧追着超人而去,在飞行的中途,他心急如焚地联系上了巴里和戴安娜:
“蝙蝠侠找到小丑了——超人听见消息也追了过去。”
“很好。”
戴安娜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有某种风声从她的耳麦边呼啸而来,“我说过了,我会杀了它。”
“不!”
钢骨焦躁地低吼,“我们得阻止他们,我们得阻止那两个发疯的男人真的动手!”
——“如果他们真的失控,如果他们两个人同时失控,就全都完蛋了!”
“超人?”
停留在纽约的哈尔举目远眺,他的身形浮空而起,冷冷地道,“我看见他了。”ensotemple.com
“那你——”
“他已经离开了。”
哈尔握紧了拳头,忽而腾空而起,哂笑一声,“行,听你的,我去,阻止超人。”
说罢,他不顾闪电侠和钢骨的厉声阻止,和戴安娜一样,沿着超人离去的方向追逐而去。
而在他们之前,那道红蓝色的弧光已经从乌云和雷电之中呼啸而来。
豆大的雨点从他的身侧飞散而过,又重新坠入哥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克拉克的眉眼之间,所有的情感都消失无踪了。
那些恳求、那些痛楚、那些抛开一切尊严的祈祷、那些卑微到了极点的奢望,伴随着那句话,通通消散无踪了。
他的心脏被挖掉了一大块,空空如也,风和雨吹落进来,形成笃笃的回音。
不会再有了。
那些情感、那些克制、那些隐忍,不会再有了。
在高空之中,他毫不迟疑地朝着坐标地点前行。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小丑。
他正在这样做。
短短数十分钟之内,抛去了所有理智,却又依旧维持着理智的男人在小丑的身上用尽了一切残忍的手段。
他拼着不要命的打法,拼着自身的受伤,他亲自碾碎了小丑四肢的每一寸骨头,他亲手踩断了小丑的肋骨,蝙蝠镖深深扎进了对方的眼眶中,那张涂满油漆的脸已经完成变形,可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却依旧在笑着。
男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脚尖缓缓用力,在倒影和昏暗之中,他看见了那双幽深晦暗的蓝眸。
被怒火和痛楚席卷、被巨大的后悔和自责笼罩,却又被森寒的杀意和凛冽的凶狠所包裹——这样明亮的眼睛,这样美丽的颜色。
纵使全身已经完全不能够动弹,小丑却还是欣喜若狂地睁大了眼,他咧开嘴,喷出了一口污秽的血沫:
“来呀——咳咳咳,来呀,杀了我呀!小蝙蝠,杀了我啊!”
布鲁斯的侧脸上,一道在搏斗中纵横而下的伤疤正缓缓绽开,鲜血从伤口处满满流淌而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对手,沉默着出手了。
“如、你、所、愿——”
天空中的炸雷隆隆震耳,那只朝向小丑脖颈要害处伸出的手穿过若有若无的光晕,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碎了世界的平衡和秩序。
一如薇拉伸出向着月亮伸出的手,在那样岌岌可危的刀锋之上,她轻轻一推,他们就跌入了地狱之中。
只要一下,只要这个动作,这个世界的所有英雄就将不复存在,蝙蝠侠就会被拖入泥淖之中,成为下一个疯子!
只要那么一下,只是那么轻轻地一下——
小丑所有的笑容,对于眼前这只失控的猛兽一切的期待和欣慰,终止于突然出现的那只手。
在蝙蝠侠即将真正碾碎小丑的咽喉时,那只手从男人的身侧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钳制住了对方。
男人的行动被硬生生地阻止了。
小丑的笑声戛然而止。
雨渐渐地停了。
天边的呼啸声像是一道惊雷般落在了墓园的另一侧,克拉克终于赶到了这里。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维持着一手按住布鲁斯的动作,偏过头,深深地看向那一团漆黑披风所在之处。
布鲁斯甚至都没有回头,他的手臂开始用力,在和克拉克这一场沉默的对抗中,金属盔甲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凶兽低声地咆哮,冲着曾经的友人露出了獠牙。男人身上的杀意始终挥之不去,他沙哑地问:
“你要阻止我吗?超人?”
“对。”
周身同样遍布着森冷的杀意,克拉克低头看了小丑一眼,目光在他不成人形的脸上逡巡片刻,忽而摇了摇头。
“……你不能杀了他,至少现在不能,蝙蝠侠。”
“因为我们得通过他找到薇拉。”
“——!?”
隔着盔甲,手掌的末端也传来了剧烈的抖动。
迎着布鲁斯陡然冲着他抬起的头,克拉克的嘴唇嗡动了两下,他的情绪剧烈地变化了良久,才轻轻地说:
“那不是薇拉,那不是她。”
那个被小丑塞进旅行袋里的“薇拉.塞纳”,尸体的脊骨与正常人无异。
所以,那就不是薇拉。
“薇拉的脊骨是笔直的,所以,那不是她。”
克拉克喃喃地说,那张一直僵硬而冰冷的脸颊上,逐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他说:“我一直在看着她。”
他一直在看着她。
他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背影。
浓重的乌云渐渐散去。
一缕光芒贴着地平线蔓延开来。
……
一年之前,克拉克.肯特苦恼地跟在那位薇拉.塞纳小姐的身后。
在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士理直气壮的索要下,明明前来接她出院的农村男孩委屈巴巴地交出了车钥匙,他落后一步,悄悄地打量她。
他好奇地想:为什么这位年轻小姐走路的姿势和脊骨都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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