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裴府大门前并无人看守。
原本象征家门显赫的朱漆大门,现下被白纸糊着,两侧皆挂白幡,隐约可见府内也是遍挂缟素,在这阴沉沉的天气下显得格外凄清。
姜琦不由悬起一颗心。
顾不上与楚忘她们讨论,她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一步往府内闪去,入目之处白布铺地,耳中是府内家眷的声声低泣。
应当是府中有什么大人物陨落了。
只略略一想,姜琦便明白,能让裴府以如此规格举行白事的,只有裴素音的父亲——裴家的家主裴远州有这样的资格。
一场仙魔大战,裴远州成了裴家嫡系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大成期大能,他的妻子和几个儿子皆在仙魔大战中陨落,只剩下一个小女儿裴素音。
为了防住各方豺狼虎豹对裴家家产的觊觎,裴远州以重伤之躯苦苦支撑起了裴家偌大的家业。
可惜,他唯一的血脉裴素音当时尚还年幼,深感自己大限将至的他,不得不从三服内过继了一个长辈皆在仙魔大战中牺牲的孤儿,作为裴家的嫡长子、继承人培养。
这个过继过来的养子,便是裴正风。
原书对裴正风的着墨不多,基本只刻画了他和事佬的形象,无论裴家的颜面怎样被男主按在地上摩擦,他都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是以,尽管裴府在裴素音的带领下无限作死,裴正风却靠着仁善的名声守住了裴家最后的基业。
在原书的剧情中,裴远州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直到裴素音死后,才大病不起,轰然崩逝,而现在,裴远州却提前死亡,碰巧裴素音还不在府中。
姜琦直觉此事蹊跷。
她皱起眉举目四望,待傅非池几人跟进宅院时,才有一个眼熟的少年扶着歪斜的白帽子心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他衣裳凌乱,想必是刚刚换好,应是出门匆忙,连孝帽也未戴正,此刻眼都不抬,喘着粗气道:“诸位是来吊唁的吧,实在是抱歉,今日府中不待客,诸位请回吧!”
想起这少年的名字,姜琦睨着他凉凉开口:“裴二狗?”
“啊?”裴二狗茫然抬头,看清眼前众人后大惊失色,“姜琦!傅先生!”
果然,姜琦没有记错,这少年是裴素音的众多跟班之一,曾经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裴二狗。
“你怎么会回来!”裴二狗慌张地瞥了一眼姜琦身后的众人,似乎是在寻找裴素音的身影。
“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素音和我为何都不知情?为何无人通知我们?”姜琦上前一步,逼问道:“裴正风想干什么?过河拆桥?还是想谋夺属于素音的那一份家产?”
她周身的气息随着情绪迅速变冷,惊得裴二狗哆嗦一下,缩了缩肩膀。
这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儒雅温和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氛围,“表妹言重了。”
闻声回头,只见裴正风身披麻布,头戴白帽,虽是一身孝服,却也无损他如玉质般温润通透的气质。
然而,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并不简单,即使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好人”四个大字,姜琦依旧不免警惕。
“静虚宗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的事,颜华仙君又堕了魔,我怎么敢给舍妹再传噩耗。”裴正风皱着眉叹了口气,作担忧状。
“舍妹”二字一出,姜琦便了然,她和裴素音,于裴家而言,亲疏有别。
暂且不说姜琦的母亲裴清尘并不是裴远州的亲妹,只是当年裴家老祖宗收养的养女,更大的问题是,她姜琦根本不姓“裴”。
裴正风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不要以为借住在裴家,你就不是外人了,你没资格过问这件事。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姜琦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裴正风,想从他儒雅谦和的脸上找出任何一点意味深长的痕迹。
可惜,她失败了。
“恐怕又是一个戏精。”姜琦的元婴小人儿在她的识海中撑着下巴抱怨。
*
在姜琦审视裴正风的过程中,裴正风又分别和傅非池、楚忘、叶玲珑见了礼,一丝不苟的个性由此可见一斑。
姜琦垂下眸低声问:“冰莲宴之前,舅父的身体还健朗得很,这才十几日?为何就……”她欲言又止。
根据原主的记忆,姜琦深知,原主与她的舅父裴远州关系并不亲厚,所以,她其实没有立场细问此事。
听到姜琦的询问,裴正风回过头叹了口气,缓缓道:“家父前几日夜里突然悟道,一夜之间便引来升阶雷劫,因为旧伤太多,又来不及做渡劫准备,家父他,未能熬过天雷。”
他一手放在腹前虚握了个拳头,一手背在身后,语气中带了几分悲叹惋惜,沉痛的眼神不似作假。
姜琦点头,表示理解,“表哥节哀。”
没等裴正风回应,她接着说道:“但是,还是通知素音姐回来方为要紧,若是因为表哥的隐瞒导致素音姐没有见到舅父最后一面,岂不是弄巧成拙?”
“这……”裴正风露出为难的神色,“实不相瞒,其实我今日一早便想通知素音尽早回家,可传音符却一直没能联系上她……”
听闻此言,姜琦心下一沉,猛地抬眸,和楚忘同样讶异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难道静虚宗还有变数?
说起来,方嫣儿和陆舞的死因一直没有查清,裴素音会不会也……
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微妙,裴正风继续说:“我已委派了族中子弟赶往静虚宗,只是因为他修为低微,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日……”
一直沉默无言的叶玲珑却出乎意料地开口,打断了裴正风的话,她的声音是一贯的疏冷,“你把此人召回,我御剑去静虚宗一趟。”
若是以叶玲珑这样的修为,御剑搭配上神行符,一来一回,只需一日。
然而,如今世道不太平,明潮暗涌,危机四伏,楚忘并不放心让叶玲珑独行。
楚忘心下暗忖:姜琦的修为已然元婴,比她和叶玲珑高出不少,更何况还有傅非池的保护,她的安全实在无需自己来担忧,虽然不放心傅非池和师妹独处会不会旧情复燃,但很显然,目前的局面,叶玲珑的安危更重要。
她当机立断,连忙开口:“我随叶师姐一道去。”
听到叶玲珑、楚忘二人的决定,姜琦秀眉微蹙,满眼迷茫。
她们俩什么时候和裴素音那么熟了?就因为打过一场斗地主?
“是否会太辛苦?”她忍不住询问。
话音刚落,傅非池抬手一挥袖,之前那艘载着他们几人前来祁陵城的小船便以迷你的大小浮空出现,悬在楚忘的身前。
“可用此物代步。”傅非池示意。
楚忘倒也没有扭捏,直接收下代步小船,“多谢。”
发觉楚忘心意已决,姜琦也不再多言,只郑重道:“师姐,叶姑娘,保重。”
“你二人也是。”楚忘点头,与叶玲珑一同离去。
*
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从大宅门外消失后,姜琦还未回神,傅非池便扭过头,朝裴正风沉声问:“我想进去吊唁裴前辈,裴公子不会阻拦吧?”
裴正风闻言,连忙抬起手作出迎客的姿势,宽大的袖摆随着他手臂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这是自然,傅道友祖上与我们裴家也曾是世交,婚约不成但情义犹在。”
听到他们的一问一答,姜琦默契不语,与傅非池一同跟随着裴正风的引导,进入到灵堂。
*
灵堂设在裴府的正厅,放置裴远州遗体的灵柩就摆在大堂正中。
府内众人皆身着孝服,或站或跪,肃穆中夹杂着哀伤。
堂内跪着的人以家中修为低微的奴仆为主,站着的倒是不乏熟面孔,无非姜琦那几个熟悉的表姊妹。
此时,他们大部分都在低声啜泣,即使是没有哭的人,也是一脸哀容,可见裴远州生前,的确是个德高望重的一家之长。
也许受到了灵堂内沉重气氛的影响,想到裴家偌大一个世家倒了顶梁柱,不知晓日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姜琦的眼眶也有些微微酸涩。
扫视了一圈,令姜琦疑惑的是,整个灵堂内只有同辈的姊妹,并不见能话事的长辈。
察觉到姜琦的迟疑,裴正风解释:“因为庄城主今日辰时突破,马上便要应劫,族中长辈现下都在城主府准备为庄城主护法。”
“原是如此。”姜琦了然。
裴正风修为不甚高深,嫡长子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却就此执掌了一个庞大的家族,族中长辈们对他必然不会敬服。
至于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裴素音,在那些长辈的眼中,大概更是不学无术,决然没有掌管一个大家族的能力。
族中数百口人,因为关系远近产生的小圈子数不胜数,没天赋的子弟需要丹药法器,有天赋的子弟需要修炼资源,都是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因此,前任家主尸骨未寒,他们便争先恐后地想尽办法寻求提高自身地位的契机,以此增添自己在族中的话语权。
这就是现实。
可是,就那群一把年纪了也才元婴、金丹的修士,给庄天成一个化神期护法?
姜琦心内暗自嗤笑。
对着裴远州的水晶棺上了一炷香后,姜琦又拜了三拜。
待傅非池也做全了礼节,姜琦这才与裴正风道:“我先回房,失陪了表哥。”
“也好。”
*
终于回到了自己之前所住的小院,姜琦长舒一口气,迅速地进入自己的房间。
她懒散地瘫坐在软塌上,还不忘叮嘱傅非池:“麻烦关上门。”
傅非池闻言,听话的将房门合上,看出姜琦的疲惫,他顺手沏了一杯茶,动作自然地端给她。
姜琦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抬眸询问:“你发现了什么?”
她心中清楚,现下不是置气的时候,正事比较要紧。
傅非池在姜琦的对面坐下,“经过我的观察,裴远州确是因渡劫而死,裴正风没有撒谎。”
“但……裴远州为何能突然悟道,进而引来雷劫,此事蹊跷。”他顿了顿,又皱起眉,“况且,庄天成也在近日突破,未免过于巧合了。”
“是否和你在查的事有关?”姜琦一手搁在小几上,斜探着身子眯起眼睛,“详细说说?”
傅非池凝视了她一会儿,正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小姐?”是之前一直侍奉着原主的侍女——东玲的声音,她的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姜琦一手手肘撑在小几上支着下巴,一手抬起,结了个简单的印,用灵力打开了房门。
灵力带过的微风一瞬间扬起东玲垂在身后的头发,即使一身孝服,也难掩她脸上因姜琦平安归来而兴奋的神情。
只是,比起十几日前姜琦印象中的东玲,她到底憔悴了不少,恐怕连日来没少担忧姜琦的安危。
怎么说呢?姜琦突然就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有人在等她回家。
*
东玲此人,是姜琦的母亲裴清尘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原先也没有打算将她当作侍女。裴清尘陨落之后,姜琦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儿,她为了报答裴清尘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开始学着照顾尚在襁褓中的恩人之女。
因为是自愿为奴,她虽名为侍女,实则却并不属于裴府的管辖,只按需领着属于姜琦那一份的月例,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姜琦的起居。
在原书的剧情中,姜琦十岁便与傅非池一道拜入了天爻宗,这侍女自然也就早早地离开了裴家,这一世,因为剧情的改变,她倒是陪着原主一同长大了,也因此,原主与她的关系,自然比族中姊妹还亲不少。
想到这,姜琦幡然醒悟。
东玲等的是原主,不是自己。
真正在等她的,只有现世的父母,所以,她绝不能沉沦在这个虚幻的世界。
姜琦眼神恢复清明,懒懒地开口:“特殊时期,收敛一点,笑得这么高兴,小心被别人看到。”
听到姜琦这调侃的话,东玲便更难以克制自己的笑容,她跨过门槛走上前来,“小姐休要取笑我!”
碍于傅非池的存在,她又赶紧朝傅非池福了福身,“傅先生。”
“东玲姑娘不必多礼。”傅非池起身回应,随后扭头望向姜琦,“你们先叙旧?”
姜琦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日暮时分,她便朝傅非池摆摆手,“大师兄去隔壁厢房休息吧,具体细节待明日师姐她们回来了再说。”
傅非池默然颔首,听话的就此离开。
*
“小姐,你和傅先生……”东玲凑过来在姜琦的身边坐下,一脸八卦的表情倒是极为生动。
姜琦被她的表情呛得咳嗽了一声,连忙解释:“普通道友关系。”
“噢~这样啊……”东玲的眼神明显写着“不信”二字。
“你以前不是不希望我和他走得近吗?”姜琦蹙眉。
“那哪能一样?以前他是个教书先生,现在他可是天爻宗的内门弟子呐。”东玲理直气壮地反驳,“那身蓝白色的弟子服,修真界哪个不认得?”
……好吧,东玲这个反应,至少能确定她不是重生者,姜琦乐观地想。
“问你个事。”姜琦严肃地打断了东玲想入非非的表情,“你可还记得,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都收在哪儿了?”
东玲皱眉回忆了一会儿,困惑道:“裴前辈没有留什么东西呀?”
“你细想想,母亲就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吗?”姜琦不想轻易放弃,追问道。
“当年仙魔大战,前辈是突然陨落的……”东玲眼珠微动,脸颊不自觉地鼓起,突然眼神一亮“我想起来了!”
“嗯?”姜琦期待着看着她。
“前辈虽然没有特意留下什么,但她生前的物品我都有好生保存着,就在你的床底,而且小姐你现在所住的这间房间,以前就是前辈的闺房啊!”
“原来如此……多谢!”姜琦默默记下,准备晚间翻一翻旧物,敲一敲墙壁。
万一原主的母亲留下了什么密室呢?小说里常这样写……
又与东玲浅谈了一会儿最近的遭遇,姜琦抹去危险的事不谈,着重说了自己睡一觉便升阶的事。ensotemple.com
得知姜琦年纪轻轻便已升阶至元婴,东玲果然放下心,连连称赞姜琦有乃母之风,想必今后也能彻底不再担忧她的安全。
*
打发走东玲时,已是深夜。
姜琦默默找出床下的大木箱。
没有钥匙,她懒待再寻东玲来问,便直接用灵力破坏了铁锁。
翻了翻裴清尘的旧物,扑克牌倒是没有找到,却找到了现代设计的内衣裤,姜琦由此彻底确定了裴清尘绝对是穿越者的身份。
原主真是个穿二代?姜琦感叹,所以自己穿到穿二代身上,算不算套娃?
又翻了翻裴清尘留下的手稿,却没有任何与万相诀相关的信息。
直到姜琦打开了箱底的一副画卷。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原本已经有些困倦的姜琦,被画上的女子瞬间惊得醒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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