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涟漪不断，苏纭骤然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窗外，瞳孔因为惊讶而骤然间剧烈收缩。
她看见了倒悬而来的巨浪——不，那不是海潮，那是浩荡翻涌的漆黑云海，像是最纯粹的浓墨，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一切的光，聚集在集市上的人们同样像她一般仰着头，惊叹声此起彼伏，为这番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绝景而感到震撼——没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即将到来的天灾，因为这里是玉璃山，是拥有着补天人存在的玉璃山，是拥有着深秋阵存在的玉璃山，没有任何天灾劫难能够染指这里。
可那道巨浪的气势是那般庞大，一座小小的玉璃山与它而言就像是一块礁石般渺小，苏纭仰望着它，和那些境界低下的山下人不同，她知晓那不是人所能够抗衡的伟力，哪怕是补天人也不例外，那由漆黑云海汇聚而成的巨浪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席卷整片天幕。
苏纭怔怔望着，那原本放在了腰间剑柄上的手缓缓无力地垂下——她原本引以为傲的纯粹剑意此时在这番天罚下被摧毁得一干二净，连齑粉都未曾留下，在这等天灾之下，她与那些山下人一般渺小。
“阿纭！”
她突然听到了长抿前辈的声音，骤然从绝望中回过神来，没等说出什么，许长抿只是拉住了她的手，从茶馆窗外翻出，苏纭被她拉拽着险些踉跄摔倒，许长抿刚是一步踏出，可并未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御剑而起，两人径直从二楼摔落而下，苏纭站起身来，回到二楼后才发觉，许长抿的三柄飞剑依然还在二楼茶桌之上，仿佛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长剑。
苏纭伸出手，在心中呼唤自己的飞剑，可飞剑依然一动不动地停在腰间鞘中。
“究竟发生什么了，”苏纭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问道，“为什么飞剑不听使唤了？”
一切仿佛都失控了，明明是白日正午，天幕间却因为那不断翻滚席卷的漆黑云海，而变得黯然无光仿佛深夜，随着第一道惨白色刺目光亮撕裂天幕间，犹如破开了一个巨口，暴雨哗然而下，铺天盖地，那漆黑云海极深处，逐渐聚集出了一个磅礴到难以置信的漩涡，极为缓慢地盘旋着，其中不断闪烁着短暂的漆黑雷霆——终于，第一道应雷落下之时，不偏不倚正落于那位于玉璃山最顶端的那座玉琼殿之上。
随后，天地间雷鸣声不断，像是天道的暴怒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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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蔫执笔的手略微一颤，落在纸上那突兀一笔很是触目惊心。
“怎么了？”将斗笠盖在脸上睡觉的巫芫有些迷糊地打了个哈欠，将斗笠摘下，“你真不睡么，还是说你打算就这样干等着人来？事先说明一句，就算你再怎么聚精会神地等，她们俩之间的结局也不会早来或是晚来的，不如睡一觉，一觉醒来后什么都结束了。”
箫蔫伸出手，将面前写了一半的浅灰麻纸糅作一团，低声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巫芫略微一顿，没有继续插科打诨，她知道身为纯粹武夫的箫蔫口中的“预感”以及“直觉”，通常都是确有其理的，她低声问道：“什么样的预感？”
箫蔫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回答巫芫的疑惑，突然是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狭长倒悬瀑布：“有人来了。”
巫芫微微眯起眼睛，看清了来者后低声笑了笑：“不用紧张，是锦安殿的人。”
飞剑堪堪于崖边停稳，方还跃下后，轻叹了口气：“能被除秽前辈记住，着实令在下诚惶诚恐。”
“你的那两个跟屁虫呢？”巫芫懒洋洋道，“怎么，终于是想明白了她们俩就是累赘，不如自己一个人效率来得高效？”
方还微微一笑，语气颇为诚恳：“除秽前辈说笑了，齐三与温筱现如今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暂时还抽不出身。”
巫芫略微一顿：“江辞终于是打算做些什么了？”
“您是问江师姐？她一直都在做她需要做的事情，我们锦安殿也是如此。”方还轻笑了笑，那本就阴柔的眉眼愈发有些秀美的意味。
巫芫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锦安殿在山下王朝那里学到了不少绕圈子打机锋的伎俩，能不能直白点说正事？你这个传话筒打算和我们说点什么？”
方还微微一笑：“我是为江师姐前来，邀请二位加入锦安殿的。”
巫芫略微一愣，双眉紧蹙起来，直截了当地观察着眼前青年剑修的神情，方还依然保持着温润的笑意，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江辞她——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放弃补天人一脉，转而更加倾向于她一些呢？”巫芫问道，“终归是要有一些理由的吧？”
话语刚落，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看到眼前的青年剑修在听到她的话语时，脸上的温润笑意愈发鲜明——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了自己会问出这句话语一般。
“两位看来还有所不知，”方还收起笑意，神情落寞下来，将手放在了胸膛心脏之处，嗓音低沉且诚恳，“就在方才，玉璃山遭遇了天灾，玉璃宗代宗主陶钰，以及补天人雀阴齐苒之女齐朱，一同殒命于应雷之中。”
他并未做半分停留或是卖关子，语速飞快地接上了一句话：“当然，尸狗前辈无需担心，早在一周之前，您的两位亲人已经离开了玉璃山，她们现如今在锦王朝平邑，很安全。”
巫芫沉默了很久，终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江国师果然好手段。”
“这还真是抬举了，我们锦安殿现如今还不能做到那般手腕通天，”方还淡淡说道，“真要是说我们锦安殿做了什么——我们只是将真相告诉了那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女孩，仅此而已。”八零小说网
“原来如此。”巫芫说。
“您难道不觉得对于她们二人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么？”方还叹息着说道，“齐朱得到了她最想要的自由，陶钰前辈也得到了她最想要的安宁……两全其美，真要说谁在这件事情里吃了亏，那就只有那位已经死去的雀阴前辈了，苦心算计的一切都落得了泡影——不过依在下来看，已逝之人还是安宁一些为好。”
“最好的结局？”巫芫摇了摇头，“玉璃山上那些死于天灾的人呢？对他们而言，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么——还是说你们锦安殿已经神通广大到能够瞒着整座玉璃宗，先一步将玉璃山上的人皆数驱散开来了？”
“我们收买了负责举办庆典的人，她们将庆典安排在了更靠近山下的地方，”方还笑了笑，“于此次天灾之中受伤的山下人极少。”
“玉璃宗呢？”巫芫问。
“不复存在，”方还淡淡说道，“全宗上下两千七百余人，只有不到十人因天灾而身死。”
巫芫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后，饶有兴致问道：“事先问上一句，倘若我拒绝了她江辞的邀请，你们锦安殿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让我走她雀阴的老路么？事先说一句，我可没有成家，没有像尸狗那样的软肋，你们就算把我的那两个倒霉徒弟抓了也是威胁不到我的。”
方还哑然失笑：“除秽前辈无需担心，您的那两位徒弟现如今才刚刚进入万重山脉，有江师姐的关照，她们二人总会迟所有人一步，就算满心想要求死，也同样很是安全。”
“关照么？听起来让人真是毛骨悚然阿，”巫芫幽幽说道，“像是命运一样去安排每一个人的发展结局，她江辞打算成为新的天道？”
方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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