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朕莫非是个渣受?>第 86 章 第 86 章
  唐修璟说过,湖心黛味道不好。

  但谁也没想到“不好”的意思竟然是“很酸”,白饺子药湖心黛煮出来黑乎乎的不说,还神似京城卓氏醋铺那香飘百里老陈醋。

  宴语凉偷尝了一口。

  酸得炸脑子。

  他一个空口吃青梅的男人都觉得酸,可想而知一点点酸都沾不得的岚王。庄青瞿端着碗,水瞳无波无澜,俊美的脸庞也是一片死寂。

  不喝只怕月中要毒发暴毙。喝下则是当场暴毙。绝了。

  把药喝下去整个过程,那叫一个折腾。

  同一副药还要连喝五天,庄青瞿只喝一次整个人差不多就废了,脱力又浑身酸疼,时不时心慌一身汗,又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雨林树屋里,又他妈连天的下着暴雨到处黏腻。

  一向克己复礼、忍得住各种艰苦的庄少爷都十分想骂人。

  唯一的安慰是虽喜欢的人一直守在身边陪他。庄青瞿仔细想想,自己从上个月起就一个人独占了整个大夏的神明,这是何其的奢侈。

  一天一天,一副一副药下去,整个人越发虚弱无力、懒得说话。

  宴语凉天天帮他擦身、洗头,按摩手指,经常都跟他说:“小庄,若有哪里难受一定告诉朕,别自己忍。”

  “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

  “睡不着?那朕给你哼首曲子好不好?小庄若不嫌吵朕就哼了。”

  “……”

  宴语凉哼歌其实还挺好听,但不熟的曲子哼着哼着偶尔也会跑调。他自顾自嗤笑自己笨,又低头怜惜地看着怀中的人:“怎么还不睡啊,朕的催眠曲唱得就那么不好?”

  怀中庄青瞿始终半睡半醒。

  微微睁着浅色的双目,眼角满是失神和疲惫映不出人影。

  宴语凉心里难受,躬身低头亲了亲他额角。庄青瞿目中微明,似是努力想要有一丝反应,却做不到。

  宴语凉:“小庄既睡不着,朕再给你说点故事听,好不好?”

  他于是抱着他,又说了许多事。

  他八卦兮兮地说小庄,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就那个奚行检,其实在家里养了个瀛洲小男宠都快养十年了!小男宠还做的一手好梅子酒。

  那么严肃古板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根本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人不可貌相吧?

  他又说,你知道徐子真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三十几了一直不娶老婆么?是因他从小家中不幸,看他爹娘吵架打架看到大留下阴影,啧啧,甚是可怜。

  他又说,荀长他是当真立志要当一只长生不老的小狐仙。一直都在认认真真修仙问道,常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

  他又小小声道,其实东市那家小话本的店,跟老板混熟的话可以上到二楼。真正“精彩”的本子其实都在二楼。

  他又说了很多故事。

  不知不觉的说到了宫廷秘辛、说到了他的父皇。宴语凉其实一直不明白宣明帝一辈子过得软弱,样貌也就只是一般好看而已,却为何那么的招女人喜欢。

  可能他有什么特别的气质吧,反正罗歇皇后和郁鸢贵妃是双双真心爱他爱到不行,成天为了抢夺他使尽浑身解数。

  两个都是明艳嚣张的女子,加之皇后背靠北漠和澹台氏,贵妃背靠庄氏,宣明帝倒也没胆子对她们半点不好。赏赐恩宠是常年都有、一直不断、雨露均沾。

  可两个女子并不满足。

  因为她俩都知,宣明帝再怎么表面对她们好,心里其实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那女子叫唐裳,是一位擅医术、十分美貌、又善良柔弱的越陆郡主。

  宣明帝当年还不是太子时,曾经与这唐裳郡主山盟海誓,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后来继位,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与北漠公主和将门虎女联姻。

  那唐裳明白他身为帝王身不由己,最终含泪妥协,入宫为妃。

  不求一心一意,只求长相厮守,在宫里也成日里不争不抢、谨小慎微,却还是成了皇后和贵妃的眼中钉。

  皇后与贵妃势大,宣明帝保护不了唐裳。

  唐裳只在后宫待了短短几年,就被皇后和郁鸢贵妃联手磋磨,香消玉殒郁郁而终。

  而这个悲剧居然还没完,还有后续牺牲品,那个人就是宴语凉的母妃。

  惜雪娘娘也是越陆人,也和唐裳一样是一位医女,瞳色又碰巧与唐裳郡主都是一样的浅茶色。就这么不幸因为皇帝思念唐裳郡主,在醉酒之后抓住了她一夜风流。

  就那一次,她就怀上了二皇子。

  尽管之后宣明帝就将之抛之脑后并未再有宠幸,甚至生下皇子连名分都没有给,但皇后与贵妃每每看着她依旧如看到唐裳在世一般,处处不顺眼。

  十年之间,无依无靠的医女带着儿子,在宫中从没少受白眼和排挤。

  幸而惜雪善良而坚强,儿子也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她。

  经常是冬天冷了,娘俩就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取暖。吃的东西不够,她就自力更生在皇宫墙根刨野菜。苦中作乐的日子她依旧常常微笑,免费给宫人诊疗、教儿子认药草。

  本来这样的日子,小小的宴语凉是满足的。

  却有一日,郁鸢贵妃气不过皇帝在唐裳忌日怀念落泪,为泄愤竟找人溺死了完全无辜的惜雪。

  后来又过去了很多年。

  善恶终有报,郁鸢贵妃因三皇子被火烧死的冤屈一病呜呼,皇后娘娘也因为替太子恕罪自戕。一年以后终于宣明帝也郁郁寡欢地死了,都死得十分窝囊。

  听说,宣明帝临死时曾念叨着他终于要去找她了,去找那位唐裳郡主。

  也不知他还找不找得到她。

  唐裳郡主若是能把事情想明白,怕是根本不能原谅他,而皇后和贵妃,更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宴语凉没见上自己亲爹最后一面。

  宣明帝选他当太子只是迫于无奈,并不待见他。宴语凉后来想想,确实不见也罢,不然他又要跟父皇说什么呢?

  说儿臣会看着您的前车之鉴,绝不重蹈与您一般心有不甘、却懦弱无能最终随波逐流的覆辙?

  他无需说。

  他无需向宣明帝证明,也会拼尽所有去争,哪怕争到最后一口气,他要用他的脊梁撑起大夏的河山。

  而在那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他不会试着去爱任何人。

  他亲眼见到了他父皇一生身不由己,伤了那么多人的心。他想将来他不会爱上任何人,除非有朝一日他确定自己能好好保护得了那人,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那时的,他又何曾想过。

  纵容他心智如此坚定,却还是出现了不可控的意外。

  那个意外叫小庄。从他救了他,为他挡箭说喜欢他开始。又或者从更早。从他年少时一次次莫名其妙地逗那少年,从他十三岁第一次看到葱绿皮的白糯小团子而心生欢喜时。

  他从来不曾期待,能有那么好的人愿意看自己。

  可惜他没用,害得小庄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难受。他也不想让小庄继续受伤,一次次推开他。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好,而小庄单纯炽烈,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时至今日,他看着岚王在他怀里难受辗转,仍旧会悄悄这么自责。

  可他却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经历了那么多。他知道要尊重自己、尊重岚王的感情。也再不会嗷嗷哭。他前阵子哭得太多常常眼睛痛。太医诊疗之后岚王不高兴,说以后再哭他要生气了。

  他舍不得岚岚生气。

  他以后要做半个昏君专宠岚岚,所以岚岚说什么就是什么。岚岚不准他哭,他这几天都在嬉皮笑脸。

  其实也应该笑。他多幸运啊。任何差池,他本该像宣明帝一样一生孤寂。

  可他遇到了一个人,强大、包容、执拗、深沉、无坚不摧。宴语凉突然又想到了庄薪火老将军。

  苏栩说过,庄薪火的遗言没有半句国家大事,甚至没有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就一直笑,说他的妻子来接他了。

  庄青瞿的娘亲虽然死得早,但京城里关于她的故事却从来不少。

  当年的华都第一美人,被庄薪火不惜得罪皇帝也要硬抢回家,迎娶以后万分宠爱。也是难得庄薪火生了那五大三粗暴躁的样子,对妻子却是那般的铁汉柔情。

  那样的高门大户、国之权臣,庄薪火一生只娶了那一位夫人,跟她生了一个儿子。

  没有续弦,没有侍妾,为亡妻守节直到殉国。

  以前常人都说岚王和庄薪火老将军哪儿都不像。谁知道岚王继承他父亲的不是外表不是性格,却是这融在他老庄家骨血里一脉相承的根植深种、至死不渝。

  ……

  终于,到了第五日。

  这药的药性是五日之后会睡一阵子,此刻岚王已经倦到无法睁开眼睛。这几日终于捱过去,不算特别教案,偶尔胸腹痛,不严重。宴语凉都替他揉。

  “小庄,你说你会醒过来的,你可不准骗我朕。”

  “朕以前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朕只信你,你不可负了朕。”

  “不然以后朕谁也不信了。”

  “……”

  “你没力气说话,但朕知晓你听得到。朕说点让你高兴的吧。”

  “只说一次,以后再问,朕也不会承认。”

  岚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好像听到宴语凉说起了他们汤泉宫的第一次。

  他们第一次一点都不美好,是他强迫的,庄青瞿始终对那次很懊悔。此刻却听见宴语凉轻声说,小庄,你再仔细想想。

  庄青瞿不愿意想。

  怎么想,都是他登堂入室把人拽过来嘶吼质问,咬住脖子红着眼抱在怀中肆意妄为。他始终记得次日醒来,看着奉若神明的人被他弄得一团破布一般时,尖锐的心痛与慌张。

  他其实,一直很想跟他道歉,说阿昭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他若是那时候说了,一切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小庄,你再仔细想想。”

  第一次绝不是强迫,是他自愿的。

  宴语凉记得很清楚。

  记得小庄把他恶狠狠地推倒,各种咬。咬了很久,突然停了下来。他哭了,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肮脏,泪水和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落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骗我。”

  他小声啜泣。从恨意到逐渐迷茫,他小声说:“阿昭,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

  宴语凉的心一瞬像是千刀万剐。

  他伸出手,抱住了少年。

  第一次是他愿意的。后来倒是有很多次,他被违背意志翻来覆去地这样那样地强制,略微粗暴。

  “但其实。”

  “后来,习惯了,也并不讨厌那样……”

  “……”

  庄青瞿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温暖的黑甜,隔了不知多久,才又再度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模糊地、虚幻地,看到宴语凉手中绾着一丝他的长发。

  另一手是五彩绳,正在细细栓着。

  著缨,明有系也。

  结发……为夫妻。

  宴语凉:“乖,快睡吧。别硬撑,还有什么话等醒了再说。”

  “……”

  “小庄你记好,这世上只有你和我娘会叫我阿昭。朕此生绝不会再让别人这么叫朕。”

  “这世上也没有别人喜欢我的,只有你一个。”

  “若没有你,就谁也没有了。”

  “朕同你结发,你不可负朕。”

  先别。

  庄青瞿就那么一点点力气,硬是弄散了他手里的五色结发,气喘吁吁。

  先别。

  给他留个念想。先别。他此刻太幸福了,死了也甘心,可这样不好。所以一定要只差这一点,那样他肯定说什么也要醒过来。

  但他的行为真的像个傻子,阿昭愣愣地看着他,大概觉得他是个傻子吧。

  他真的撑不住了。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被勾住,没有放开。宴语凉没生气。

  他还想说,阿昭,亲亲我。

  发不出声音,可宴语凉还是低头吻了他。甘美的亲吻里,微微一丝咸涩。

  答应了不再哭的。

  他心里腹诽,我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养的。从锦裕十一年一月到九月,好不容易才养得那么好的、活泼精神的阿昭。从宣明朝等到锦裕十一年,等了那么多年才抱在怀中的。

  他要早点醒过来,再也不惹他哭了。

  ……

  车马启程回京。

  岚王答应得好好的睡两天就醒,结果这都睡了七八日了一点动静都没。

  仿佛一整个轮回,宴语凉终于也尝到了那几个月岚王苦等他醒、心力交瘁的滋味。

  他每天玩着岚王凉冰冰的手指,心里酸涩难过。

  他说岚岚,说好的想着朕,不让朕闹心,早点醒过来的呢?怎么还跟朕赌上气了。

  路行至一半,荀长从京中带人来接。他到车上黑发白肤睡着的岚王,也是头疼,为哄皇帝开心,给皇帝讲了一个堪舆国睡美人的故事。

  宴语凉:“就必须是王子亲才能醒吗?皇帝行不行?”

  皇帝确实不行。

  他晚上试了很多次,没试成功。

  隔日,荀长又给他说了一个堪舆国美人鱼与咸鱼的故事,他说上次跟岚王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岚王笑得不行。故事是这样的。美人鱼说咸鱼咸鱼,你能不能别天天待在宫里不动,没事多滚去御花园逛一逛。咸鱼:不能,朕只想躺。

  宴语凉:“……”

  皇帝出使一趟越陆,顺带手的把胶南给灭了,举国轰动。

  如今带着那么多礼物财宝和大象凯旋,华都百姓更是万人空巷出来看,噢哟这就是大象,好大,好生神气!只是不知好不好吃?

  京中一切井然有序。

  非要说有什么变动的话,就是锦裕二年的状元郎奚行检被英王从大理寺调去礼部了,从此成了外交官,锦裕一年的旧状元司空星则做他的副手。

  宴语凉:“……”

  奚行检嘴毒天下闻名,让他当外交官,这。

  但实是此次胶南王被擒,胶南又成了大夏附属国,周遭各国各有想法的。南疆小国纷纷拼命送礼拼命巴结,但瀛洲和落云等则多是引经据典的责难,指责大夏欺负胶南小国于理不合。

  面对落云的种种挑衅,大夏以前还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眼下越发强盛以后,基本态度就是“滚”。

  奚行检才被英王派了去外交。配合早他一年的状元司空星,双倍的嘴毒。

  于是前几日各国使臣瀛洲会盟,就有了奚行检和司空星舌战群儒。

  奚行检自不必多说,那可是骂人言辞被编成书还能畅销的华都瑰宝。别国使臣起初看他一本正经长得很清冷雅度的样子,还以为可以从他这里占到便宜,结果被喷惨了。

  只能转战他的副官司空星,看着人胖乎乎不那么犀利,也许好好欺负。

  结果,司空星倒不像奚行检一样直接怼,他是花式阴阳怪气。

  别人跟他聊大夏他不接茬,反手跟人聊落云。

  他可是落云学家,自然清楚落云看似歌舞升平,内里也是一锅粥。

  司空星:听说你们的□□首领起义了?听说你们百姓专门跑去堪舆买大夏的丝绸和瓷器?听说你们这几年怎么不给瀛洲北漠支援了,难道是没钱了?听说很多落云人不远万里跑来大夏义务帮忙修水渠?听说你们也有水患,但皇家不帮着治?

  啥,不相信大夏国威七天就收服胶南?

  哎呀,那带你亲自去兜一趟看看胶南满街的猫猫兔呗,走走走,轻上我们的大船。大吧?好看吧?落云以前船也挺好看的啊,这几年是怎么了呢?

  直把对方怼得吐血。

  英王这一两个月还干了不少别的事。工部种植的白薯和玉蜀又收了一茬,粮仓已然充盈,以前一些意图抬高粮价发国难财的商人也被整治完毕,如今人人安稳老实。

  这次胶南的意外之征,又收了好多好多礼物,空虚的国库一时间又充盈了。

  英王:“但臣弟还有一事,不得不奏。”

  英王也很无奈,他虽知岚王待他二哥一片心意,也看得出他二哥如今待岚王也是珍惜疼爱得紧,正为他迟迟不醒忧心。

  可实在是他这几个月整理毕竟在他二哥的库房暗格里找到了几件不得了的证据,不明白二哥究竟怎么想的。

  岚王几年前,曾在盐海城屯兵。

  二哥一直收着这些证据没做声。那些兵如今早入了绿柳营正式编,但曾经岚王确实私下屯兵,这不就是……谋、谋逆?

  宴语凉:“呃。”

  锦裕帝也是一脸懵。他以为他全想起来了,结果居然还是有没想起来的细节。可是如今哪怕确凿证据,可跟他说岚王谋逆他都不会信了啊。

  所以,这到又底得是个什么样的乌龙?

  一不做二不休,他就跑去问苏栩。

  苏栩脸色大变:“请、请陛下恕罪!但岚主屯兵只是为了自保,绝无谋权篡位之心!”

  拂陵则不徐不疾,跟皇帝好好解释了一通:“并非自保,而是……”

  皇帝心满意足,走了。

  苏栩:“咳多亏公公巧舌如簧!”也多亏皇帝近来伤心过度头脑不清,什么鬼理由都能信。

  拂陵皱眉:“但我说的就是事实啊。”

  “不然呢,苏指挥使莫不是至今还迷着?咱们岚主命都不要,他又何曾想过自保?”

  苏栩:“…………”

  不是自保,难道还真是拂陵说的那样处心积虑囤了个兵,只是为了哪天真的皇帝要砍他了,他去放手一搏金屋藏帝娇?

  不能够吧!他用心养了二十几年的少爷,真就有那么的绝世情圣?和、和他们庄老将军一样的那种绝世情圣?

  遭不住遭不住。

  苏栩一路崩溃,心里不解老主人和小主人,直到回到家看到甜甜的老婆。

  “……”

  等等,这不对劲!

  他怀疑庄府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怎么全家的铁血男儿都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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