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向媛不管听什么演讲,脑子都会昏昏沉沉,一句也听不进去,但是听路茗嘉的声音，她怎么听都听不够，觉得路茗嘉真好看,声音真好听，真优秀,万千世人无人能及。
等到演讲结束，鹿向媛拍拍身上的叶子,从侧面溜过去,路茗嘉看到她凝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厚脸皮居然跟过来了。
很快，路茗嘉收敛情绪,仿佛没看到鹿向媛,继续跟之前的班主任聊天。
偏偏班主任对鹿向媛印象格外深刻，跟鹿向媛招招手，把人叫过来,道：“以前我老觉得你们俩走不到最后,没想到啊，你们俩之间还挺……”
“没在一起。”路茗嘉温声说。
班主任愣住，没太懂意思，不太明白，为什么没在一起鹿向媛还是跟着路茗嘉,“那你们……”
鹿向媛回答：“我现在是她的舔……”
“只是朋友。”路茗嘉抿唇对着班主任微笑，问道：“师母在家吧，正好今天去看看她。”
“在。”班主任瞥了一眼鹿向媛，觉着她们之间相处的气氛有些诡异，但她们俩不提，自己一个局外人更不好提，只是带着路茗嘉去家里的时候，把鹿向媛一并带上了。
鹿向媛插不上话，学术上的事她不太懂，不过通过路茗嘉和班主任聊天，她知道了来龙去脉，是因为学校出了点事，有几个学生压力太大，精神恍惚了，正好路茗嘉是他们的偶像，学校就想着请路茗嘉过来做做演讲，给学生们放松放松。
晚上，路茗嘉住在学校安排的酒店，鹿向媛也在同一家酒店住下，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应该很累很容易入睡，她却辗转反侧。
鹿向媛摸出手机给路茗嘉发信息：茗嘉，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不辞而别，你恨我是应该的。
路茗嘉答不应题，你今天为什么来？
鹿向媛刚想打“因为我是你的舔狗”，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把心里话发了过去：因为我想跟着你，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我怕你不要我，怕我不来找你，最后的资格也没有了。
信息发过去，半个小时后路茗嘉才回她：我的确恨你。
鹿向媛说：我会慢慢消除你的恨意。
路茗嘉没再回她。
同样的，路茗嘉也睡不着。
想着这几天的事，鹿向媛做的那些，的确会让她感动，会让她深陷其中，同样的也会让她痛苦。
路茗嘉为什么恨。
恨鹿向媛离开的时候，还要加一句，我是因为爱你，我是为了你好。哪怕离开了，还要给她一个人的长夜留下念想，没有让她彻底斩断爱意。
你不爱我，我可以彻底不再提及，提醒自己不去爱你，可是你还有爱，我就心心念念，觉得没必要分开，每天想你，还想你，每时每刻想见到你……
你不爱我，我就有理由不去爱你，强迫自己放下，可是你说爱我、很爱我，我该去强迫什么？
该怎么办呢？
你怎么不想想，你匆匆忙忙的跑了，只丢给我一句“我很爱你”，让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这五年里，路茗嘉把鹿向媛说的承诺一点点撕碎，撕碎又重组，反反复复，最后再想起那句：我很爱你。
从此，“我爱你”比“我不爱你”还要沉重。
沉重到一辈子都不会愈合。
……
路茗嘉做完演讲并没有急着回去，会去听听课，给备考的学生们做做思想工作，剩下的时间会四处逛逛。
她对现在的母校也保持好奇心。
走累了就坐在栏杆上休息，现在的学生都这样，路茗嘉跟着尝试了一下。
“哇，三分球！”
球场上一片欢呼，鹿向媛拍拍手，又跟着几个alpha跑起来，鹿向媛是运动系女生，不仅仅会打篮球，长跑啊、跳绳等等，什么都会。她们读书的时候，老师就经常搞不懂鹿向媛到底是考进来的，还是体育生破格录取的。
女生、男生们都围着赛场欢呼，路茗嘉安静的看着，有学生过来和她说话，问她一些题目，还有关于国家研究院的事，想以这个为目标。
路茗嘉挨个回，直到有学生问：“路教授，你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个的啊，我以前只想好好读书，以后出来拿高薪，多多赚钱，养活自己。”
很老土的问题，路茗嘉听到过很多次，那些采访的记者次次都会这么问她，她给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路茗嘉说：“因为喜欢，从小立志于此。”
她轻轻一笑。
其实并不是。
学生惊讶又崇拜地看着她。
“喂。”这时，鹿向媛转身看着路茗嘉，气喘吁吁地说：“我还能再投一个三分你信不信？”
“你先投。”路茗嘉说。
“就说信不信。”鹿向媛挡着来抢球的人。
路茗嘉沉默着，在两个选项间徘徊，旁边的学生催促道：“信，肯定信啊，鹿学姐很厉害的。”
鹿向媛把球高高举起，熟练的运球，等到路茗嘉说了一声“信”，她抬手投进去，擦过了篮球框，没中。
一群人起哄，说她装逼天打雷劈，现在没中不三分球，丢人丢大发了。鹿向媛没有气馁迅速冲锋，再次把球抢到手，继续投。
她玩的大汗淋漓，在球场笑得很开心，每次中三分，都会问路茗嘉，“你看我怎么样，厉不厉害？”
路茗嘉给她鼓掌。
球打得激烈，观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多数人把目光放在鹿向媛身上，“那是个女alpha吧，好帅啊，头一回见到这么帅的alpha，我要动心了。”
“动什么心啊，那是路教授的女朋友。”
“不是说前任吗？”
“你看看路教授笑得多开心，也许就是闹闹矛盾，故意说说，小情侣闹矛盾的话，你也信？”
路茗嘉唇角微微上扬着，眸子触及到鹿向媛的身影，身上的冷意就会消散，她笑的温暖，不再是礼貌的温柔。
而且，她会看很久很久，久到眼睛干涩，变得湿润。
鹿向媛投了很多三分球，打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上课时间，鹿向媛挑着眉头，朝着路茗嘉走去，耀武扬威的，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怎么样？”鹿向媛得意地问。
“挺不错，平时经常锻炼吗？”路茗嘉把旁边的位置让给她。
“那没有，我已经三年没有摸过篮球了，其实打起来很吃力了。”鹿向媛单手撑着栏杆，坐在上面，自夸道：“不是我吹，早些年别说三分，灌篮啊，花球，我什么都会。”
路茗嘉给她递了瓶水。
鹿向媛热的不行，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又用剩下的水洗手，篮球在地上蹦了很久，她手摸球摸得黑漆漆的。
路茗嘉又道：“你手机响了几次，你看看谁的电话。”
这会也就公司的电话了，鹿向媛从栏杆翻下去，捡起地上衣服抖掉上面的灰尘，掏出手机回拨过去。
公司对她擅自离开的事很不满意，觉着她刚拿了干股人就飘了，鹿向媛一边道歉一边拖延时间，完了再给合作商打电话，各种商量，卑躬屈膝，终于又争取了三天时间。
回来她跟路茗嘉笑着说：“去食堂吃饭不，听说她们的食堂改版了，现在弄得特别高级，你去应该不要钱吧？”
路茗嘉点头，领着她去吃饭。
学校打过招呼，楼上楼下随便吃，食堂装修改版后，就是个小型美食城，应有尽有，鹿向媛终于完成了她读书时代的梦想，就是在学校食堂装大款。
接下来两天，她们三餐都在学校吃，白天路茗嘉在教学楼里忙，鹿向媛不好跟过去，就在操场上打球。
每次她打完都能看到路茗嘉在后面看。
沉默的，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鹿向媛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很慌，这种慌从她待在路茗嘉小区里、没有彻彻底底的滚的那一刻就有了。
她走到路茗嘉身边，还没开口，路茗嘉就问她什么时候回去。鹿向媛打包了生煎包，用筷子夹着喂给路茗嘉，路茗嘉摇头不吃，让她回答问题。
鹿向媛反问路茗嘉，“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块，一个人回去怪孤单的。”
“我计划今天下午回去。”路茗嘉说。
“那我跟你一块走呗。”鹿向媛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我来没带什么行李，直接就可以走。”
“我们不同路。”路茗嘉说。
鹿向媛一噎，感觉被包子哽住了。
“鹿向媛。”路茗嘉喊了她一声，比以往都要郑重，“我之后不恨你了，之后也不会折磨你了。”
“怎么、怎么突然啊……”
鹿向媛心脏一跳，闷闷痛，她乱转话题，“外面好像新开了一家面店，以前我们读书没有，要不要去尝尝，我感觉还没有吃饱，我们再出去吃点吧，我看你刚刚没有吃……”
“我们到这里结束吧。”路茗嘉深吸口气，坚持把话说完，道：“以后就这样，画上一个句号。”
心脏猛地加速，被攥紧了一样。
鹿向媛舔了舔唇，“还、还是……”不要了。
“你挺好的，没必要在我这里卑微了，我现在不生气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要和好了。”
“我没觉得卑微，为什么啊？”鹿向媛不明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她手心里溜走。
路茗嘉笑，“因为……你现在挺好的，其实我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以后也不用把自己过的惨兮兮来弥补我，我们都好好过吧。”
鹿向媛哑口无言，挽留的话被堵死了。
“是前面那家店吗？一块去吃吧。”路茗嘉转过身，朝着那家店走去，双手在腰上摸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穿得裙子没有兜，她攥着手指，捏着裙身。hTtPs://M.ensotemple.com
鹿向媛跟在她后面，慢吞吞的走着。
白天的街道不够繁华，只有到学生下晚自习，四周的商铺才会热闹，此时寂静的，只剩下车笛声。
面馆墙面被烟雾熏黑，但是老板勤快，把桌子擦拭的很干净，还放了两盆吊兰做装饰。
“你们吃点什么？”老板问。
“就、就来两碗最贵的面吧。”鹿向媛说。
老板问：“加不加蛋啊？”
鹿向媛点头，“加。”
路茗嘉说：“我也要一个，谢谢。”
面上桌，两个人低着头，筷子在汤汤水水里搅拌，夹起滑掉，来来回回，没有一口吃进嘴里。
“好辣啊，你现在能吃辣吗？要不要去买杯奶茶？”鹿向媛抬头问道。
“好啊。”路茗嘉抽纸巾擦了擦嘴，“的确是有一点辣，感觉嘴里有一团火。”
鹿向媛放下筷子，出门用力抹眼睛，然后去前面的店买奶茶，她们读书时这家店就在了，店家热情的跟她唠嗑，甭管认不认识，就问她以前是不是这个学校的，觉得她面熟。
鹿向媛买了两杯果茶拿回去，插了吸管递给路茗嘉，鹿向媛先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她评价道：“味道还不错，就是跟以前差很多，我记得我以前每个星期必须喝一杯，不然心里就烦就燥。”
“以前圈子小，吃的东西也少，能看到的美食就这么几家，自然觉得美味。但是咱们长大了，吃多了美食，对美味的评价不同了，再回来吃这些，评判的标准也高了。”路茗嘉捏着吸管喝了一口，稍微想了想，道：“味道的确不如从前了，尽管里面椰果比以前多了。”
她们读书那会，经济还没有这么发达，半杯冰半杯水，哪像现在直接把宣传语打上：一杯子全是料。
东聊聊西聊聊，聊到了她们近几年的发展，鹿向媛说她这几年过的还行，就是有点累，之前那个公司很坑，现在这个公司好多了，有发展前景，再混个几年指不定她能成为公司高层，能给家里二老买套房。
路茗嘉也说了她的生活，她一直在攻克医学上各种难题，经常待在研究室里，每次有新的发现，或者研究出新的药物，她很有满足感，之后打算再做几个研究，解决几个医学难题，怪忙的。
她们都很好，有不同的生活目标。
聊着碗里的面坨了。
她们又回到学校转了一圈，安静的操场，寂静的学院，她们像是逃课的学生，无所事事的四处溜达，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小树林。
以前鹿向媛为了出学校买东西，会经常会去小树林，每次她翻出去，就一群老师在外面等着，有一次她卡坐在墙上，底下是一群老师。
那场面不是一般的尴尬，她坐在上面跳不跳下来都成了一个问题。
最后没办法，鹿向媛跳下来了，那天正好路茗嘉拿了全国比赛的生物奖，前十分钟路茗嘉演讲，后十分钟鹿向媛做检讨。
底下的人笑疯了，完事了，一群人问鹿向媛丢不丢脸，是什么感觉。鹿向媛连骂了几声操，说没什么感觉，下次她还敢，哪知转头看到了路茗嘉和老师在她身后，对上路茗嘉温柔的笑颜，头一回她看到老师会有心慌的感觉，她拔腿就跑了。
学生时代，发生过很多趣事，有时候想想很幼稚，尴尬到抠脚，可是回忆起来，总觉得遗憾，会有失落感。
过去的终归过去，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
她们去了好多地方，一路聊了很多很多，不认识的时候，认识的时候，尽管她们聊了很多事，却是没提到她们的恋爱，像是久违的老朋友，只是单纯的追忆往昔。
“其实，我们都变成了自己以前想象的样子。”路茗嘉说。
鹿向媛说是，她以前就想着吹吹瓶子，有房有车有钱，路茗嘉想当医学家，去钻研各种奥秘。
把所有的梦想都完成了，是不是就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不得不清醒过来，再怎么转移话题，再怎么拖延时间，都要面临一个结局。
绕了一圈，有班级上体育课，羽毛球挥来挥去，两个人过去借用球拍，打了几个来回，刚热完身下课了，她们只得把球拍还回去，一群学生冲向食堂，她们也遗憾地跟着收场。
其实还想问问要不要再一块吃个晚饭，但是到点了，她们都要去赶车去不同的地方，成年人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
车停下，路茗嘉先上去，车上人并不多，路茗嘉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前方。鹿向媛喊了她一声。
路茗嘉回头说：“你好好的。”
鹿向媛抿了抿唇，说：“那，再见。”
路茗嘉挥挥手，“一路平安。”
鹿向媛上了后面那辆车，屁股刚入座，师傅直接开车了。
鹿向媛忙喊人，“师傅，你等一会……”
“不等人了，每次这个点也没几个人。”师傅是个急脾气，车开的也快，就摇下车窗的时间，师傅开到了另一条道。
空荡荡的车里，鹿向媛靠着窗户，风一直在吹，呼啦啦的，车窗也跟着响动，来时没觉得颠簸，走的时候，心被震得麻麻痛。
同样的风，吹进路茗嘉坐的车却是不一样的感受，司机好像是新手，开的慢，车很平稳，风细腻温和的拂在脸上，路茗嘉抽出耳机戴着。
在唱什么，她也不清楚。
车往远处开，离开了学校，再看不到影子。
只有心脏鼓动的声音，震动着、窒息的憋闷。
那五年她时时刻刻都在想鹿向媛，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的重逢，想了不计其数的办法去折磨她，发誓要给鹿向媛一个痛苦的结尾，让她后悔，必须让她流泪看着自己抛弃她。
或者，把她关起来，打断她的腿，让她痛不欲生哪都去不了。
步步周详，从她们见面的第一个笑容开始。
只是相处的那一秒又一秒，她就会克制不住的被鹿向媛的笑容眩晕，看鹿向媛投进三分球，看鹿向媛笑起来，居然比折磨鹿向媛要开心快乐。
她伪装的再冷漠，也忍不住再次沦陷，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总是奇奇怪怪的，一会冷漠一会温柔，拿不出最合理的情绪。
可能。
她要的从来不是让鹿向媛痛苦，而是一句认认真真的再见，给她们年少的承诺与不成熟的爱情画上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两章，没有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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