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时,他们正在翻越横跨于Zenith城前的高山。
阮希被车晃得迷迷糊糊，逐渐窝进了陆征河温暖的怀里。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有一年，学校组织学生在晚上去操场上星相课,说要讲清楚星图上四个黄道宇宙符号的角，还有阮希看不懂的岁差现象。
操场上灯光暗下去的一刻，陆征河突然挤到他身边来,借着拥挤的人潮牵住他的手。
后来,老师讲的什么双鱼座宝瓶座，什么春分秋分……
阮希愣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再后来，他的星相结课考了个不及格，满脑子都还是陆征河热热的手掌心。
早恋真影响学习！
梦里，阮希下意识抓了一下陆征河的手。
陆征河一路上都把勿忘我放在鼻尖边闻,脑子清醒着呢,反应迅速地回握过去。
睡得不□□稳的阮希这才安静下来,贴他贴得更紧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化身大型挂件,直接吊在了陆征河身上。
陆征河仰头往窗外看，在海拔高的地方看见了清晰可见的星星。
今夜,Zenith城没有下雪，夜空愈发明朗。
他想起几年前上星相课的那一夜。
阮希这人也好玩,在牵住自己之后，手劲儿反而比他还大,想偷看他,又不敢,目光游移在其他地方,等他认真听课时,阮希的目光又黏上来，小心得很，直到两个人视线对上，阮希一愣，还来一句：你偷看我。
陆征河坦然，说对啊。
从一开始，阮希那段位就没陆征河高，红着脸不说话了，唇角带笑，努力想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殊不知早就被陆征河看破了。
天亮之前，阮希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陆征河圈在怀里了。
阮希稍微愣了愣，随之非常自然地往陆征河怀里钻了点儿，打了个哈欠。他本来还要继续睡，陆征河顺了顺他的背，悄声道：“我们要到雪山了，要不要起来看看风景？”
“什么风景？”阮希有点儿迷糊。
“雪山。”感觉到气温骤降，陆征河给他加了层毛毯，“能让我们活下来的地方。”
听见他肯定的话语，阮希骤然清醒，从他怀里抬起头，又拨开遮挡住眉眼的碎发，像被主人带着外出旅行的猫狗，趴到车窗上张望。
这时候，一轮旭日从雪山的顶峰升起，浮漾的云层被照得朦朦胧胧，整片天空呈现出一种醉酡的色彩。
晨风把云雾吹开，显露出金色的山顶，白雪燃烧着，从山顶往山下流动。
太阳在雪山上爆炸，金色洒满人间。
又一次立在山顶，从高处俯视下去，不再有机场、城市，而是无尽绵延的山峦叠翠。渺小的人类站在顶端，将高山原野和蔚蓝大海分割开来，变成两个暂时互不侵扰的世界。
白雪仅占了雪山的一半，剩下的则是满目的绿。
原野碧绿而静谧，海洋无边而神秘，但是，海、山、天空这三种场景现在诡异地混合在一起，让阮希心跳加速，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来自地面深处，类似脉搏的鼓动。
前方，雪山宛如一位救世的神明，静静地屹立，天空似乎泛着深紫的极光，应该是冰层反射阳光的色彩。
“到了，”
陆征河上前一步，站在阮希右前方，回头看向阮希，冬末春初的阳光自他肩膀倾泻，嗓音铿锵有力，如金戈之声，“欢迎来到巅峰之城。”
·
最后一城，Zenith。
在这片陆地上长大的人都知道，在陆地的最北端，有着全陆地最强盛的城市，那里还有一片茫茫雪山，高耸在北方的天际下。
那里住着神祇，那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雪山远远看去，是盖了积雪的穹丘，积雪成了融化的薄光，闪成一片。
Zenith城的城门修建得十分雄伟，是一座圆拱门，表面雕刻着象征胜利的浮雕，还有一些阮希看不懂的北方语言，整体显得简洁而庄严。
“前面就是城门了！”
到了自家的底盘，厉深也放松不少，吹了声口哨，朗声道：“看！我们的战士已经出来迎接！”
他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拿着望远镜，似乎要跟着城门前飘扬的旗帜一同晃动起来，理所当然地惹来文恺的一顿打，说你能不能好好开车不要拿别人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啊！
如阮希所想，迎接他们的是相当风光的凯旋仪式。
装甲车队一入城，属于胜利的金色碎屑漫天飞舞，乐队演奏起北方的歌谣，那是阮希没听过的歌。
鲜花洒落到轮毂下，被碾压得粉碎，从战士们喉咙里吼出的呼喊声震破天际，阮希在战士们的前列看见了熟悉的面孔，都是之前打过照面的得力干将。
欢迎他们的群众并非人山人海，但是已经是阮希眼里的“好多人”。
他这小半辈子，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了怎么逃课，怎么躲开目光，怎么不成为父亲的“眼中钉”，根本没怎么参加过Ablaze城内的盛大活动，更别说，城里各个家族实力相当，没有像卫家如此一手遮天的。
文恺说，城里的大部分居民已经去了雪山，留在城里的不多了。
阮希眨眨眼，问，预言里不会沉没的地方只有雪山吗？文恺摇头，说也不是，这个“山顶”应该包括了Zenith城。
“应该，”阮希冲他眨眼，“现在是不是感觉没那么怕死了？”
“不怕啊，还得等你把婚礼办了再走。”文恺答。
“那就去雪山办吧！”
阮希皱起鼻尖，眼底波光闪动，目光随着窗外欢呼的人群而去，“我只需要一位新郎，一位司仪，还有一枚合适的戒指……不过，你们不是偷偷来接我的吗，怎么回来就这么大阵仗了？”
“肯定是卫先生搞的鬼，”文恺摸摸下巴，嗓门变小，“他的长子死了，剩下的只有次子，自然要树立起威信。”
为了安全起见，阮希秉承了一直以来的习惯，以半边面罩遮脸示人，但仅仅半张脸，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就算隔着车窗，也有人开始议论，车上那位是不是就是少主带回的Omega，陆地上的传说之一，阮希。
又是这种眼神。
但阮希逐渐发现，他已经不再那么偏执地去讨厌这些眼神了。
人都是会好奇的，也不一定有恶意，不是吗？既然没有办法去窥测别人的想法，那么就不要给自己添堵了。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阮希有点紧张，连忙把车窗按到了最高，回头靠近陆征河，“我们现在去哪里？”
陆征河伸手把他捞过来一点，说：“去军.营。”
“为什么不回你家？”
“不安全。”
“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态度，”陆征河垂下头，把紧拧的眉心揉开，继续道：“你确实是他指配给我的Omega没错，但是现在他的大儿子死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你在家里待着不安全，就跟着我去军.营里。”
“好。”
阮希想起那个次次出现在文恺嘴里，都带着寒意的“卫先生”，不免警惕起来。
“少主，”厉深听完耳麦里的话，回过头来，眼眸中带着笑意，“博洋说礼服已经到营区里了，让你们快点去试。说服装店老板一家人晚上就要上雪山，时间不多了。哦，还有，你想要的那种戒……”
礼服？
阮希回头看着陆征河，婚礼？
陆征河点点头，然后看向厉深，用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下：“嘘。”
文恺也掐了他一下：戒指的事情你说出来干什么？
“对，我忘了这是秘密，阮希你就当没听到！”
厉深说完，看文恺拿出了记事本，随口问了句：“阮希，你对礼服有什么要求吗？等到了营区，我们的时间就多了，我可以去采购采购。还有喜糖，经过我们的创意筛选，打算综合一下你和少主的信息素味道，决定了买酒心巧克力，括弧，玫瑰味。不过少主，阮希的信息素味道绝对不是我们偷偷闻的，是……”
“可以了。”文恺打断他。
“要求……”
阮希还真没想过这回事。
但是，和朋友、爱人一起商量婚礼所需要穿的衣服，真的是好浪漫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件黑色、绣满繁星的斗篷。
那件他在所谓婚前“单身派对”上穿的礼服，已经永久地被遗落在了冰河之城的河道里。
他还记得，斗篷上还绣有文字，管家说那是最传统最古老的祝福，表示希望阮希能幸福和遇见真爱。https://m.ensotemple.com
当时听来觉得讽刺，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祝福起效了。
阮希犹豫几秒，说：“我想要一件斗篷，黑色的。上面最好有星星。”
他才说完，陆征河一下就秒懂了他的意思，转过头来笑着看他。他那挤眉弄眼的表情看得阮希想笑，想问他想起来什么了，想起来自己被揍吗陆征河！
“斗篷……要黑色的？红色的不喜庆吗？”厉深一边说，一边嘀咕。
“你土不土！”文恺说。
“黑色，”阮希想了想，“百搭！”
就让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吧，回到才见面的第一天。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几个月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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