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望远镜在营区的空地上倒腾一整晚,文恺把日子定了。
一夜风吹雨凉,微弱的光线摇摇晃晃。
雨下到后半夜去,渐渐变成了雨夹雪,最后雪花落到地上,堆砌起一层一层的白。
他搞了张如沙盘大的图纸,铺开在木桌上,头顶点着行军露营所用的煤油灯,拿笔勾勾画画,画了个巨大的圆盘,其间横线复杂交错,外面一围由更大的圈构成,里面写满了一些天文符号和数字。
其他小战士听他讲什么“宫位原始守护”,根本就听不懂,只记得这是老一辈经常用来看日子的方式。
厉深呢,属于不懂装懂,什么忙都帮不上还非要在这里守着他画图,表情有点羞涩,美其名曰“怕有敌人埋伏”。
虽然文恺也不知道都这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敌人?
我的敌人就是你吧!文恺如是道。
也许吧!
厉深白眼一翻,裹着棉衣就在旁边坐下了,还把从炊事连抢来的热豆浆摆在桌子上,说你爱喝不喝。
文恺又饿又困,把豆浆喝了个干干净净。
清晨,阮希睡得双眼朦胧,起来看天色。
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呼呼地响,旗杆上垂挂下一两米长的冰棱。厉深说是为了有什么事儿方便上车逃跑,所以都不住在原先的楼房里了,就地驻扎,以备不时之需。
穿好衣服之后,阮希回头看了一眼床上。
那人还在睡。
陆征河昨晚亲自带队巡逻,一直巡到后半夜才回来,头发也才修理过,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凌乱了,又修回了寸头。此时此刻,因为太冷,陆征河整个人裹进被窝里,头顶露在外面,像炸毛的猕猴桃。
昨晚巡逻结束之后,陆征河一回来,阮希就醒了。陆征河摸黑洗漱完,上床,两个人都亲得迷迷糊糊的。
阮希把胳膊搭在陆征河肩膀上,说这么冷的天气得抱着睡。
他抱就算了,手指还在陆征河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两个人肌肤贴得太近了,陆征河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上薄薄一层茧,那是阮希自幼练刀练出来的“勋章”。
尽管陆征河不习惯晚上睡觉有人挨着,但是总得适应婚后生活,就让他抱着了,抱了一会儿,他觉得把阮希焐热还挺有成就感。
陆征河还说,我们两个人要不要去扯个证?
阮希一听,愣了,啊,需要吗?
想了会儿,陆征河说算了,估计办结婚证的工作人员早都旷工了……他沉默了几秒,又说,没证算结婚了吗?阮希说怎么,你还怕我跑了?
没想到陆征河蹭了蹭他鼻尖,很小声地说了句,挺怕的。
逗得阮希夜里做梦都在笑。
打完哈欠,阮希伸了个懒腰,发现文恺正一脸疲惫地在空地上的桌边收拾器材。看他眼下青黑的眼圈,阮希估计他忙活了整个通宵。
阮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还在看日子呢?”
地上的雪似乎不会融化,湿漉漉的,很快就要浸湿他的鞋底。陆征河在军靴里贴心地给他塞了羊绒鞋垫,踩上去软乎乎的,还不冻脚。
“对啊……”
看着他打哈欠,文恺自己也想打了,呼出一团气都是雾蒙蒙的,“这是少主交给我的任务。”
阮希被他画的星盘吸引去了目光,也不困了,来了精神,好奇道:“你看看什么时候忌出行?”
听他这么问,文恺低头把比他脸还大的黄历页翻开,“哎呀”一声,然后抬起头,悲痛万分地说,这半年都忌出行。
阮希笑着骂:“那你不早说。”
文恺无辜极了,眨眨眼:“我早说了你就不出门么?”
想了想也对,阮希说:“那你快看看最近的哪一天适合结婚?”
阵阵寒风吹过,带着晨间独有的冰露气息。
风里有水汽,水汽在吹拂过程中变成一片片白色雪花。
阮希稍稍一仰头,雪就落到他额间的碎发上,然后再趴上睫毛。眨眨眼,整个视野变成了乳白色。他在透过雪去看人。
“依我看……”
文恺用他的红笔在黄历上的某一天画了个圆圈,点了几笔,说:“这天就挺好。”
于是日子定在了两天之后。
雪又落了下来。
·
第二天,是婚礼的前一天。
连续两天,大雪笼罩了这座北方的边境城市。战士们都抱着手臂抱怨,说这天气冷得邪门了,感觉撒尿都能冻成冰柱子。
空气干燥、坚硬,天空呈现着压抑的灰白,再多看几下,像是整片天空都要被染灰、染出刺骨的寒意。
陆征河领着巡逻小队照例在Zenith城周边巡逻,只不过他的车换成了马,说是为了方便。每过几米,他和一同骑马的战士一起翻身下马,将背上斜挂着的红色旗帜插进雪地里,因为这是婚车要行进的路线。
长路像一条白色花纹盘于脊背的巨蛇。
下过雪的地面坎坷不平,马蹄踏进去,留下一个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陆征河穿着一身作训服,带着厚实的帽子,左肩挎枪,右肩挂旗帜,军靴脚掌蹬住马镫,缰绳牢牢紧握在手中。
他直挺着上半身,仰起下巴,朝这条路往雪山行进的方向望去……
这条路通往巍峨、雄伟的雪山,毫无尽头,远远看去,沿路红旗飘飘,明明是喜庆的事情,却平白生出一种悲凉。
现在的Zenith城不再是它本身了,而代表着全陆地最后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地面裂变究竟会不会停止,预言又会带来什么。婚礼对他们来说是开始还是结束,他们也不能确定。
不过令陆征河欣慰的是,根据后方守住城门的战士来报,地面暂时没有异动,由于连日大雪纷飞的缘故,空气中的海腥味也淡了。
在北方闻到海洋的味道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握住缰绳,陆征河勒着高头骏马,在雪中原地转悠了一个圈。
这个圈让他想到那只准备已久的戒指——
在Fire城不打自招的时候,他已经为阮希套上了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简单、大方,镶嵌一颗银色钻石,但是并不是他亲自准备的。
甚至在出发去Ablaze城之前,他都忘了有戒指这回事。
或者说,在去之前,他完全没有把结婚这件事看得太重要。他需要的是“阮希”这两个足有分量的字,而不是这个人本身。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少主,”一位小战士一边跑,一边拂去肩膀上的雪花,气喘吁吁,“插旗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我们现在要不要再确认一遍?”
“应该没什么问题。留两个人检查,其他人和我一起回去。”陆征河说完,朝身后的马队看了一眼。
他紧抿着嘴唇,帽檐下是一双冰雪般的眼睛,身上的迷彩服似乎是湿冷沉重的铠甲。
“是!”
战士应答完,扭头朝马队吹一声口哨,高喊道:“二号和我留下复查,其余人随少主回营——”
Zenith内,营区。
而这边,阮希紧张地在营帐里和文恺对了一遍又一遍台词,紧张得不行。
文恺看他念得表面沉静,耳朵发红,觉得这头纱用得真好,刚好把阮希容易害羞的耳朵遮得若隐若现,有可爱加成。
现在已经天黑了,雪还没停,阮希很担心明天堆满雪的道路能不能行车。文恺掀开帘子出去看了一眼,说就这雪,明天一早保证停!
又对了会儿台词,阮希说想喝酒。https://ensotemple.com
一是因为太紧张,要整两口让自己进入放松状态,二是为了暖和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倒春寒的缘故,文恺说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冷一些。
陆征河还没回来,好像是在忙别的事情。
服装店裁缝给他做的衣服也送来了,虽然慌慌张张地晚了一天,但是质量却和阮希那套不相上下,都是全陆地一等一的做工。
因为考虑到成年之前的经历,所以陆征河拒绝穿军.装,专门让做了一套和军装同色系的礼服,仔细看能看见代表玫瑰花的暗纹,和阮希的那套相应相称。
“还挺好看的,”阮希抿一口酒,被一股柠檬杜松子味冲得喉咙发酸,“他昨晚还说想穿婚纱呢。”
文恺:“……真的?这听上去让人难以置信。”
“真哒。”阮希说着,嘴里念叨了几句文恺当司仪的台词。
营帐外,陆征河还没来得及进来,正在拿热毛巾擦脸,准备把身上擦干净了再进去。一听阮希在碎碎念,他猛地止住脚步。
文恺看阮希喝得开心,笑道:“你这么爱喝酒?”
“都怪我妈,”阮希唇角一弯,笑起来,“她怀我的时候,在家里埋了一坛女儿红,说要是个女儿,就在出嫁那天把酒开了。”
“如果是儿子呢?”
“就等我当上门女婿的时候开。”阮希叹气,“但我妈千算万算,没想过我会是个Omega。”
文恺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Omega?”
“因为我家就我一个。”
阮希说着,擦掉唇边的酒渍,说:“我分化成Omega那天,差点没把我爸给气死……陆征河就不一样了,他分化得可早了,才刚刚分化成Alpha没一两天,连和我面都没见上,就被厉深他们给逮回来了。我只知道他成了Alpha,失踪了,然后一无所知……”
“厉深当时也只是执行任务。”文恺知道他现在有点情绪,不说什么好。
“我知道。”阮希垂下眼,“我不怪他。”
“不过。今天也确实该喝一点儿,我记得结婚的前一夜,不是都应该有个什么单身派对嘛。”文恺举起杯子,和阮希干了一杯。
阮希听他说单身派对,又回想起后花园初见,还想起来父亲高价聘请来的乐队疯狂演奏的《沉睡的珊瑚》,那悠扬缓慢的旋律似乎还回荡在脑海里。
“别说了。我本来是有这个单身派对的,结果那晚我把陆征河按着打了一顿。那晚他来接我,一来就说不认识我了。”阮希摆摆手。
“虽然……但是,家庭暴力不可取。”
文恺是正对着营帐门帘的,早看见了晃动的人影,熟悉到只需要瞥一眼就知道是谁。
看阮希可怜巴拉的样子,他也不忍心指责,只能口头谴责。
就是就是。
陆征河在营帐外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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