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周六都出现,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急匆匆地跑来,看到她在,会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然后冲她舒展开眉眼,笑容有些羞涩。
可她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此前更不认识,桑泱不知道小学生是来做什么的,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她有了牵绊,使得她周周都来见她。
这么到了初夏,期末复习紧张,桑泱深夜学习受了凉,周六发热去了医院。
等她打了一针,身体舒服些,突然想起她今天没去学校,那小学生就要见不到她了。
长久以来的无声默契毫无预兆地被打断,桑泱既不习惯,又忍不住想小学生跑了空说不定会着急。
挂完水后,桑泱想要去一趟学校,但妈妈怎么说都不答应。
陪着她一起的爸爸也不让她去:“平时好好学,现在生病了就要好好养病,别想着学习。”
桑泱没办法,只得挂着心,一直到了周日下午。
周日晚上有晚自习,许多没完成作业的同学下午就来赶作业了。
桑泱走进教室,教室里坐了十来个人,一见她就嚷嚷着问她:“英语卷子写了没?”
桑泱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卷子交出来,几个同学或是对答案,或是直接复制,聚到了她身边,桑泱笑着说:“你们拿走看,别挤这。”
于是同学们又一哄而散。
桑泱低头将书包里的其他作业往外拿,拿到一半,她忍不住转了下头望向窗外,窗外自然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的。
真的太奇怪了,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学生,甚至到了现在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偏偏这两天,她却总想着她,想是自己失约了一般过意不去,可她们明明没有过约定呀。
桑泱这样想着,摇了摇头,将书包往课桌里塞的时候,遇到东西阻隔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包装在塑料纸袋里的东西。
这不是她的东西。
桑泱疑惑地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些糖,几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翻了翻,翻出底下一张好好地叠起来的信纸,没装信封,就这样摆在小饼干和糖的下面。
桑泱有种预感,是那个小学生留下的,打开一看,果然是。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不要贪凉,不要睡太晚。
落款是,小舟。
原来她叫小舟,个子小小,字倒是写得很成熟,像个大人,说话的语气也像。应该是听同学说了她生病了,才会留下这个。
桑泱想将信纸叠起来,又发现背后还有东西。她翻过去,发现是一图简单的小漫画,一个小孩双手聚在嘴边大声呐喊:“一定要早日康复!”
桑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信纸拿在手里,指腹微微地摩挲片刻,没将它丢掉,而是夹进了书本里。
接下来的一周心情都莫名地好。
直到又一个周六,桑泱照常来学校写作业。
她不时留意一眼窗外,小舟在中午的时候出现了。
这次她没有马上离开,她朝桑泱招了招手,双手扒在窗台上,问:“你病好了吗?”
桑泱对她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外边。
柏舟没预料她会出来,一时无措,甚至有些想要逃跑。
可她是抗拒不了和桑泱接触的机会的,腿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她直愣愣地望着桑泱。
桑泱倒是落落大方,走近了,向她道了谢,说糖和小饼干都很好吃,她很喜欢。
柏舟笑了起来,对这个回答特别满意,又忍不住得寸进尺:“那,我下回再给你带。”
桑泱便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不能骗小学生东西吃。”
柏舟张了张口,却懊恼地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她确实是一个小学生,一个才上二年级的小学生。
这也是柏舟没有急着认识桑泱,而是和她保持距离的原因。
桑泱怎么都不可能喜欢一个刚换完乳牙的小学生的,她也害怕认识得太早,桑泱先入为主地将她当成了朋友,就不好办了。
她沮丧地低下了头,但还是倔强地辩解:“不是骗,是我送给你的。”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对话,但桑泱还是发现,不管语气还是用词又或是她留在信纸上的字迹,都说明她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
桑泱回头看了眼教室里正在学习的同学,带着柏舟到了楼梯口,这里没有什么人,很安静。
“小舟,我们以前见过吗?”桑泱问道。
这个问题把柏舟难住了,要怎么回答呢?见过还是没见过?
她们当然见过,她们更不只是见过。可是要怎么解释那段跨越了好几个时空的过往?
柏舟低下了头。
桑泱的眼中渐渐染上疑惑,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吗?
就在她以为柏舟不会说的时候,柏舟抬起了头,她唇角微微地扬起来,眼睛里也是满满的笑容。
“我们见过的,我们在另一个时空认识了很长的时间,关系很要好。”柏舟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她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得了臆想症的小学生在胡言乱语。
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因为她想起再上一个时空,桑泱一睁开眼,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那她在这个时空,也要告诉她。
更重要的是,那些重要的记忆是属于她们两个的,她不想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桑泱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她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点点头,柔声道:“嗯,那你别到处乱跑,早点回家吧。”
她没有相信,只当她在胡说。
柏舟仰头看着她,她现在个子也很矮,头顶只到桑泱的腰,一头微卷的短发乱糟糟,完全就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
桑泱不相信她,才是正常的。
柏舟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说:“姐姐再见。”
然后转过了身。
桑泱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小孩有这样深刻的忧伤,一般的小学生即便是伤心也该是大大咧咧的,哭就是哭,笑就是笑,哪会这样连眼睛里都溢满了悲伤。
她看着柏舟走出了两步,而后停了下来。
仿佛不甘心一般,柏舟回过身,道:“我可以证明,你把你的作业给我做,我会做大部分的题。正常小学生不可能会写高中的题。”
桑泱意识到她是想证明自己真的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
“还有,我知道……”知道你父母的生日,你的生日,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你喜欢的食物,知道你习惯的睡姿,知道你成绩还算不错,一般都能考年级前五,知道周一的升旗仪式,你是主持人。
还知道你会在二十三岁那年喜欢上一个十六岁的女生,你将会很爱很爱她。
这些话都到了柏舟的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M.ENSOteMPLe.cOm
她看了桑泱一眼,缓缓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她们似乎固定了每周六一见,若有放假或是别的事周六不能见面,桑泱都会提前说一声。
每回见面,都能聊上几分钟。
桑泱知道了柏舟家住在很远的地方,之所以每周六出现,是因为她每周六都在附近的一间画室学画画。
还知道柏舟成绩非常好,名列前茅,正准备跳级。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太得意了,头抬得高高,使得桑泱忍不住出题考了她,才确信她说的是真的。
还有譬如柏舟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爸爸在外地工作,组建了新家庭,她不肯跟过去,就留在了家里,邻居一家很好心,会留她在家里吃饭。
桑泱有时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
就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这种感觉很奇妙。
桑泱时常会发现,柏舟看她的眼神很温柔。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孩的样子,会轻声抱怨画画好累哦,会说我爸爸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唉,习惯就好,他以后会越来越少跟我联系的,他现在的妻子不喜欢我,他们明年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偶尔也会试探地握一下她的手,只要碰到,就会弯弯眼睛地笑起来。
也许是她恰好的分寸感,也许是她真的是一个很乖的小孩,桑泱一点也不会觉得她讨厌。
而有时,她也会像个大人一样,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给她带一束小花,或者也把自己得意作品带给她看。
还有几次,说起哪个同学恋爱了,柏舟就会十分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直到桑泱说,我都不知道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时,才舒展了眉眼,笑眯眯地看她一眼,却并不多说什么。
桑泱考上大学那年,柏舟很紧张地跟了去,到她的宿舍,看过了舍友名单,才松了口气,没有许颂意也没有李漫。
上个时空调查公司怕惹麻烦没有深入调查,也就不知道福利院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但柏舟总记挂这件事,她后来又去找过一次李漫,和李漫合作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解决了福利院的事情。
从那以后,这个人再也没有在她们的生活里出现过。
柏舟觉得这样很好,所有的恩怨都在上一个时空里由一颗子弹了结了。
不要再有交集了。
桑泱上了大学以后,她们见面的次数没有变多,但时间变长了,柏舟会在每周日都去桑泱的学校找她,她们一起写作业,或是聊聊天,柏舟很健谈,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日日一年年的接触里,桑泱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小孩的存在。
她看着柏舟一天天地长大,从九岁,到十岁,到十二岁,十四岁,十六岁,一点点长高了个子,长开了眉眼,可她的性格却从来没变化,她们相处的方式,也从来没变过。
桑泱会想这个小孩是她看着长大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偶尔会产生一种,不是她看着她长大,而是柏舟在等她长大的错觉。
柏舟对她而言,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曾试图将她归入朋友这个分类,却发现她并不像一个朋友。
后来柏舟终于按照她原本的生命轨迹上了美院,在那个秋天,她生怕各种变化带来的改变让一切都不一样了,赶去确定美院和医学院间有一场联谊后,反复跟桑泱说一定要去。
桑泱都让她念叨烦了,忍不住问道:“衣服呢?有没有规定,我那天会穿什么?”
柏舟连忙回想,很奇怪,两个时空加起来十几年的时间,可初遇那日,桑泱穿着怎样的衣服,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和她说了什么话,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她详细地跟桑泱描述了一遍衣着,没有发现桑泱愈加温柔的目光。
到了那一天,桑泱按照她说的,穿着记忆中的衣服,出现在那间小礼堂里,柏舟也像当年那样看她看得入了神。
桑泱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我们在另一个时空,就是在这里初见的吗?”
柏舟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有几分恍惚。
直到几秒后,她才明白过来桑泱的意思,她又惊又喜,问:“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她真是迟钝得过了头,桑泱眼中浮现无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还要等到我们另一时空在一起的日子再确定关系吗?”
这次柏舟反应很快,她迅速地抱紧了桑泱。
直到这一刻,她始终动荡的心才有了安放之处。
“不要。”她低声地回答,桑泱用一个轻吻回应她。
她的轻吻她的双唇和从前一样,是柏舟魂牵梦绕最眷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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