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缺德法？可以说是花季少男少女的修罗场，变态土豪富人的酒池肉林。这里原本是个巨型商厦的地下五层停车场，不料中途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地面上勉强完工，地下只能收拾出三层，四层就已经落灰尘封了，压根儿没人知道还有个第五层。除了蚂蚁无人光顾，由此得名“蚁穴”。
这地下淫窟虽是境外产物，但因为贵宾们口味不一，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老男人偏好亚裔男子，甚至点名要“Chineseboy”，大都对戏曲里的男旦有着一些□□的幻想，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当然，真的弄到手了，没一个怜香惜玉的，有时一个晚上几条人命也是常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缺德的生意来钱快，自然有人上赶着把漂亮男孩女孩骗来骗去，有去无还。
跟之前破获的跨国人口贩卖大案有所不同，这次参与其中的中方中间人极其隐蔽，之前潜入组织的警员还没有一个见过这个关键人物，据说，从接到订单到物色适合人选直至将猎物亲自带到买家面前的，都是这同一个人完成。似乎极力避免在各个环节上涉及到额外的人，这样也就更加不易暴露。
胆小心细且冷酷无情，就是这个中间人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
路清野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人如此谨慎，既是他最大的优势，同时也成为了他的软肋——没有人做他的掩护，抓不到就抓不到，抓到了就是百发百中。
此次下沉到犯罪组织，他原本只是想从难熬的现实中抽离，直至一晚看到一个青草萋萋般的惨绿少年被两个保安一人拎一只胳膊，从“蚁穴”那数百间房间之一中拖出来，衣不蔽体地由刺眼的顶灯下一路被带进无边的黑暗，一个光鲜的生命就这样详细地消亡在自己眼底。他终于愤怒了。
怎么每次让他遇见的都是这样的残忍？为什么这些噬人的怪兽总也打不完？
他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把那些男孩置换成成铭心，他们总有一些地方有点像。不是说模样，表面的形态都是会变的不可以太当真，是这些男孩子各自持有的属性，易破碎、对情感的依赖、绝望时一点点暗下来的眼睛。他几乎在每一个受害者身上，都看到了那孩子。
然而那个幕后加害者迟迟没有露面，有过几次跟进的机会，也都因为对方过于谨慎而失之交臂。“蚁穴”空洞阴暗，几千平米的面积却没有几盏灯。然而每个房间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有的客人恶趣味使然，会要求灯如白昼，被送进去的“猎物”在一瞬间几乎被刺眼的灯光闪瞎双眼，那无助正满足了客人们原始狩猎的本性。可以说，房间内外，恍若隔世，对于她们和他们，无疑都是噩梦一场。
组织上让他放慢节奏，不必急于求成，因这个案件性质更为恶劣，想必犯罪分子隐匿的也会更深。
可是路清野每天目之所及，尽是折磨，他觉得如果再这么潜下去按部就班地等待时机，自己可能会先行疯掉。于是，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涉险引蛇出洞。
能“下地”是通过地上介绍人，投名状似的跟生意竞争对手过了几招，把对方往死里打，当然还是不能犯下命案，留了活口。介绍人见他人狠话不多，也没什么社会交际，一门心思想挣快钱的样子，就这么着带他下了地。
混迹于“蚁穴”也颇有些时日，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一直悄没声地做事，加上光线昏暗，确实没什么人注意到他这么个不凡人的存在。
可自打决定主动出击加快收网进程，路清野便向“蚁穴”二当家，一个本地混血、名叫“多洛”的、说不出自己究竟有多少岁、观感三十岁上下的卷发男子提出供货要求。
“是我的一个哥们儿，想要找个伴儿。”
“哥们儿？是什么意思？”多洛的中文水准一般般，完全听不懂北京土话。
“就是特别亲的人，完全可以信任。”
“男子？妻子？”多洛很好奇。
路清野愣了一下，从没想过这两样可以相提并论。
“一般指男的。怎么样，可以给介绍一下吧？”
多洛耸肩说“奥夫靠斯”，还说中文博大精深。
路清野没有立刻追问后续，而是提出了一些听着很苛刻的细节要求，把“寻伴”这件事铺垫的很真实。
“对方要高个子，但是不要比我高，笑起来要好看，身体要柔韧。”
潜意识中他是按照那谁素描的，形象渐渐清晰。
多洛都听懂了，不怀好意地乐着说：“你这个哥们，很会玩，是个内行。”
当晚，他产生了幻觉，看见成铭心被那神秘的中间人从狭窄的通风口带进来，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微笑着走进某个房间。房门关上的刹那，他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那孩子，你给我过来！”然后，就醒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平生从没有这么绝望过。
***
过了几天，多洛那边一直没有回应。他觉得是时候跟进了，趁中午前厅四大皆空的时候，慢步走到多洛跟前。多洛那时正在看一个花名册，上面都是些年轻男女候选人的照片，即便是平面影像，也个个都是奇珍异宝一般夺目。
“多洛，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你来的正好！”说着，多洛把花名册递给他：“这是菜谱，拿去吧，你那个哥们，一定可以从上面找到想吃的东西。”
路清野突然一阵恶感上头，又不能表现出来，伸手接过，看也不看一眼。
“吕，我觉得你对男人或是女人，都没有什么兴趣，那么你这样拼命挣钱又为了什么呢？难道，你已经有了老婆和孩子？”多洛看着他，光线这样昏暗，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路清野在这里化名“吕城”，外国人大都只叫他的姓。所以每次他们跟他说话，他都完全不觉得他们是在跟自己说话。只是刚刚多洛的灵魂发问，让他突然有点惶然，好像被看穿了一样。
“你看我像有老婆孩子的人吗？”他甚至很想听听对方的浅析。
多洛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摇头：“我说不好。你外表看起来像是会被很多人喜欢的男人，但你的气质不像是那种花花公子。也许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自己还不知道。那我劝你不要做太危险的事情，为了你的心上人，也要珍惜生命。”
不知是不是这几句话起到了点化的作用，路清野当天没有继续之前的计划，他将花名册还给多洛，说上面没有他哥们儿喜欢的类型，那就再等等好了。
***
更晚时候，又有一个“猎物”被拖了出去，奄奄一息像只烹小鲜。这次是个女孩子。
女孩的双腿软绵绵地拂过地面，一对光洁脚踝上两圈鲜红的烙印灼痛了路清野的眼。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等下去了。即便是有老婆孩子的路清野，也不可能再等下去。
“我哥们儿要见这里的agent，请你给安排一下。”他随后就去找多洛，直截了当提出要见那个中间人。
“这个，我不能现在就承诺给你。你知道的，那个agent，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多洛面露难色。
“说说吧，有什么具体要求，要钱做保也没问题，我那个哥们儿是个大手笔，出手很大方。”
“那倒也不是。关键是安全，吕，你明白吧？你想想当初能够进来这里，用了多久，过了多少道关。现在平白无故就放一个人进来，是不可能的。”多洛唯一的优点是话多，言多必失。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生意你们不做了，那就算了。我又没什么损失，你们也就是少赚几十万罢了。”几十万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虽然蚁穴是金钱的漩涡，但路清野相信一个道理：越是钱多的地方，掉在地上的每一分钱都会有人立刻捡走。何况是这么诱人的数字，他不相信对方会不垂涎。
这事扔在脑后大概两三天，一直没有任何回应。路清野不免烦躁，每天面对往来其间的受害者，自己的精神也在被啃噬折磨，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种情形下存在多久而不疯狂。https://m.ensotemple.com
正在负责重新布置一个房间的时候，他在掀起的地毯下看到了早已干涸许久的不明水渍，以他在上一个案件中得来的经验，这些大概率是□□混合着血渍后的样本。
他刹那觉得眼前一黑。
自从和成铭心有了一夜好事，他对这些讳莫如深的痕迹不再懵懂，总归多了些浮想。倒不是他食髓知味满脑子□□思想，只是有些常识一旦习得，就很难回到矇昧初始。
眼前这斑斑点点在他脑海中连成线汇成海，不知怎么就和大洋彼岸的那孩子接上了火，令他不安至极，危机四伏。仿佛再不行动，下一个被害的就轮到成铭心。这些信号督促着他，给他以动力和难忍的焦虑。
他突然将腰直起来，转身大踏步离屋而去。
在空阔的大厅驻足寻望，多洛并未像往常一般匿于某个角落，他却隐隐觉得有一双更加阴毒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凝视着他。以他的敏感，他坚信这种凝视蓄谋已久。
“多洛，你在哪里？”话音未落，他就如困兽踩到陷阱的机关一般，直挺挺掉入一个纵深的圆洞。整个过程之风速，他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一下。
大约十秒钟后，他的双脚着落在了一片实地。刚刚站稳，就听见有人在旁边吹口哨，是一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曲子——因为，那曲子是路清野自己编的，会哼唱的，仅限于“路见不平”小分队成员。
“路哥，好久不见，你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那声音闲散如溪云，忽远忽近。
如果搁平时，路清野早已判断出对方所在位置，没有子弹也有飞刀送上；这回，他只能送上一个自己难以置信的问题：“庞……亚林？”
那个声音突然就近了，特别近，路清野估摸着自己稍微动一动都能鼻尖碰见鼻尖：“路哥还是这么能耐，能被你一下子认出来，怎么就这么高兴呢我！”
庞亚林从黑暗里露出脸，一身黑衣，乍看下就只有一张脸，本来就白皙，现在被黑映衬的，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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