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挤,外壳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像是沙丁鱼罐头。
凌修说:“顾飞舟,不要再踩我的脚了。”
顾飞舟昨天被他揍了一顿,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抱怨说:“没有办法啊,我再往后就要骑在陆艺的脑袋上了。”他扭头一看,“诺,江崎不也踩在你脚上么,你怎么不说他?”
凌修就说:“江崎,你也是。”
江崎嗯了一声。他很听话地左顾右盼,开始挪动,试图在密集的人群里找到另一处落脚。
这里实在是太挤了,凌修看着他的脑袋缓慢移动,足足隔了半分钟,还没离开原地。
两只猫被挤在他的身边,快成了两片猫饼。
“……算了。”凌修说,又把江崎给带了回来,“你还是踩着吧。顾飞舟你赶紧。”
顾飞舟哀嚎:“偏心也不能偏到这个地步吧!”
班车一个急刹车,众人往前倾。凌修伸手拽住江崎领子,顾飞舟和陆艺滚作了一团。
小镇到了。
车门吱呀打开,他们下车,看到了更加破烂的街道。
A市旁边还有许多这样的小镇子,都是能力不够的人住着,做一些低风险、低技术含量的工作,靠着从市里来的救济度日。所以,也衍生了许多以前并不合法的行业。
顾飞舟带路,顺着对方给的地址走,说:“我们也不用待很久,据说,那个冯老板隔个半个月就会过来看看,也就是说,我们再等个三四天就能和他接触了。不然根本找不到他。”
陆艺嘟囔:“但是怎么让他告诉我们车队的事情,又是一个问题。”
“只能随机应变了。”
越深入,就越能看到衣衫破旧的人。街边的店铺装扮越发暧昧,几个女人穿着性感,隔着橱窗或者立在门前,招揽衣着华贵的人——她们都知道,直接从A市来的富人多。
到了这片区域的最深处,一栋灰色的建筑出现,大约五六层高,外头挂着熄灭的小彩灯。
顾飞舟对照一下地址,推开灰黑色的门,香薰味扑面而来,铃声响起。入目的是柔软的沙发,黑色的圆桌和厚实的地毯,吧台的酒柜密密麻麻摆着酒瓶,反着光。一块招牌竖在中间,写着【玫瑰鸳鸯】,大白天的,霓虹还在闪烁。
几秒钟过后,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走下来了,三四十岁,体态略胖,却仍能看得出五官姣好。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超短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们几位:“你们是……小红介绍过来的?”
“对。”顾飞舟点头,“请问您是?”
“我是大红。”
顾飞舟:“……”
大红再次打量他们,指了指陆艺和顾飞舟,委婉道:“你们两个,好像不大适合接客。”
陆艺脑袋也直,问:“为什么啊?”
大红说:“虽然说不丑吧,但你俩容易吓着我的客户,一看就是天天去荒原里的。”
“难道这不是给她们提供安全感么?”陆艺指了指凌修,“这个可是小红钦点过来上班的。”
大红看着凌修说:“我就觉得你还好,毕竟这种事情是看脸的。”
陆艺:“……”
大红说:“要不这样,你们一定想要工作的话,可以来个买二送二。”
“什么是买二送二。”顾飞舟问。
大红指了指江崎和凌修:“就是这两个来工作,你们俩是附带的,可以去当保安或者扫厕所。”
凌修意识到了不对,说:“只有我们三个是来工作的,和他没有关系。”
大红眯了咪眼睛,看着江崎:“你叫什么名字。”
“李狗蛋。”
大红:“……”
大红说:“没关系,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要起艺名的。狗蛋,你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工作。”
江崎说:“我愿意啊。”
凌修说:“不,你不愿意。”
“我真的愿意。”
凌修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不愿意。”
江崎捂着额头,微微抿唇。
大红:“?”
她被这一出搞懵了几秒,说:“总之,要是没有你们两个人过来,我就不收另外两个打扫厕所了。”
五分钟后,江崎和凌修跟着大红去了二楼。
江崎终归还是上来了,凌修分外不爽。
大红絮絮叨叨吩咐着:“……总之,你们的任务就是逗客户开心。生活已经很艰苦了,你们就是她们生命中的一口糖一口蜜,是她们生命中的小宝贝,一定要让她们眉开眼笑,才能赚钱,知道不?”
凌修:“……”
江崎认真说:“我知道了。”
凌修低头一看,江崎竟然已经开始记笔记了,满满当当写了一页,什么“客人来的时候要及时给她们装水,要嘘寒问暖,六十岁以下的统一叫姐姐,六十岁以上的叫大姐姐,问近况的时候要懂得察言观色……”
大红明显满意他的态度,频频夸他认真,是个好学生。
最后她又嘱咐:“你们刚来这里,千万别惹顾客生气了,她们都不是你们能够惹得起的。看你俩年轻,我就多说两句,我们这种没什么其他能力的,总要学会低头。这里是辐射区,万一被赶出去了,根本活不下来。”
他们签了合同:一周工作六天,周二休息,包住不包吃。
凌修说:“怎么我们还要负责场内安全和打扫卫生?”
“女顾客少啊,”大红回答,“你俩没事做的时候就去找点事做。”hTtPs://M.ensotemple.com
她简单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店内,把他们带到了员工宿舍里。
宿舍里男女之间分得不开,往对面一看,就能看到白花花的大腿和大肆敞开的衣领,耳环闪耀,香水浓郁。她们并不避讳异性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谈笑,女人和女孩都有。
有些人出生在这个时代,所受教育极少,不是异变者,又因为体能与天赋无法战斗,只能这样谋生。如果没有城镇的庇护,辐射区的一切,都能在瞬间杀死她们。
他们走过走廊。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窃窃私语传来,偶尔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凌修率先进屋内,开了灯。
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连浴室都没有,还是上下铺和一张桌子。
顾飞舟和陆艺就在他们隔壁。
凌修说:“你睡上头还是下面。”
“上头吧。”
凌修想,确实猫都是喜欢窝在高处的。
他们没什么行李,江崎控制着“风”把屋内清扫了一通,将角落的灰尘送出去。两只猫迅速找好了最佳位置,一只扒在窗沿,一只钻进了衣柜。
隔了一会,外头传来脚步声。
往外头一看,竟然是换上了黑西装的陆艺和顾飞舟,他们手里拿着……拖把。
凌修说:“怎么这个打扮呢?”
顾飞舟苦着脸说:“她让我们先去打扫一小时卫生,把拖把收起来,从六点开始当保安。我们这是拿着一份工资做两份活啊。”
陆艺倒是挺有干劲的:“我还没有做过这种工作呢。”
他们两人提着拖把走了,后头还跟着两个跌跌撞撞的清洁机器人。
凌修还没关上门,有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等等!”
一个女孩站在了他们面前,穿着白色裙子,披着一件轻薄的小外套。
她的脸庞稚嫩,可能还不过20,咬着唇迅速打量了一下他们,说:“你们好呀,我这里有些新开的零食,要吃么?”
凌修刚想说不用,就感觉,身后江崎的视线看过来了。
凌修就改口说:“有薄荷糖吗?”
“薄荷糖?”女孩的眼睛转了几圈,“我找找。”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了几分钟,拿回来一个巨大的铁罐子。
里头零散着不同的糖,花花绿绿,她翻找了一下,找出了四五块薄荷味的糖,放在凌修的手中。
“谢谢。”凌修说。
“不用。”女孩笑了,“你们刚来,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我就好。我叫丽丽。”
丽丽像一阵风一样走了,隔了几秒,又和别人打闹在了一起。
凌修回头。
一回头就看见了江崎近乎直勾勾的目光。
那目光落在他手中攥着的薄荷糖上。
凌修坐到床上,拍拍身边:“过来。”
江崎坐过来了,并得到了几片薄荷糖。
到了夜晚,玫瑰鸳鸯的店内亮起灯火。
女的花枝招展,男的衣衫上别着闪片,一个个都像是开了屏的孔雀。人数比江崎他们想象得要少,也就十个左右。不过站在店门口往远处看去,还有别的店,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顾飞舟拿着拖把假装拖地,靠近凌修,低声说:“我都打听好了,虽然其他店也是冯老板的,但只有这个牡丹鸳鸯,是他隔期必来的地方。”
“找到他,我们立马走人。”凌修也低声说,“这地方我一秒钟都没法多待。”
“我也是。”
“那你就不要再拖我的鞋子了。”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两人噤声。
大红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席红色裙子张扬。
她把江崎和凌修叫到一起,说:“我已经想好你们的艺名了。”她指了指江崎,“你以后就叫晴天。”
凌修问:“为什么?”
大红说:“你不觉得,他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心悦神怡么?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她露出了一个近乎慈祥的笑容,“就像是晴天的阳光一样干净,你穿着白衬衣的时候,我总能想到校园里的青涩时光。所以,晴天,你的任务就是向客人微笑。”
“好的。”江崎回答。
“总结一下。”
“我是晴天,我要微笑。”
“再说一次。”
“我是晴天,我要微笑。”
大红满意点头,凌修尬到差点脚趾抠地,心里艹了无数次,心说江崎果然是个人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成大事。
大红又看向凌修:“你的艺名叫雨天。”
凌修问:“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生活在阴雨中的人啊。”大红感慨,“你看你眉间的肃杀,一看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半点甜言蜜语都没有。”
凌修:“……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大红继续说:“总之你就是让人想到冰冷的刀锋和雨水,最近,酷哥路线也很有市场嘛。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保持冷酷,用你的人格魅力征服她们。从今天开始,你营业的时候不能笑,笑一次扣30。”
凌修硬着头皮说:“我尽量。”
“总结一下。”
“……”
“总结一下啊。”
“我、我是雨天,我、我要冷酷?”
“很好,再说一次。”
“我是雨天,我要冷酷。”
大红满意点头:“去换衣服吧。今天可是你们的首秀,一定要好好惊艳所有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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