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定星辰>第 304 章 漠北篇299-陌生哥哥
  “还有汤啊。”顾狼笛嘴上说着,心里觉得暖暖的。

  这个陌生哥哥,人真好。

  林子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的汤碗冒着热气,盘子里是在炉边烤热的杂粮面饼。顾狼笛今天一早就从部落营地出来,已经在草原上漫无目的走了大半天,飘来的食物的香味让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眼见盘碗在面前放下,顾狼笛抬眼看向林子心,说道,“你把这些给我,那你吃什么?”

  林子心笑了,告诉顾狼笛,在这里每个军士都要做活,有时候忙起来会错过饭点,营里体恤军士们,大灶在准备一天三顿餐食的时候,往往会多做一些,做为加餐,军士们把加餐带回来,饿的时候随时可以吃,“你只管吃,不是多好的饭食,但一定管饱管够。”

  说着,林子心拿起一块饼,掰做两半,递一块给顾狼笛,又道,“喝汤吧,灶上煮的杂菜豆腐汤很好喝,这草原上生长的野菜很鲜。”

  顾狼笛这时是真饿了,又见新相识的大哥哥亲切真诚,他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吃了饼,又喝菜汤,边吃边想:到底他们有供给,食物甚是富足。hTtPs://M.ensotemple.com

  顾狼笛没挨过饿,但他知道,草原上有些贫穷的族人,没有存粮,四处挖野菜、芦根为食,冬天一到,很是难熬。

  心里对这处地方,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出复杂的情绪,顾狼笛抬眼看了林子心一眼,此时林子心脸上温柔的笑容,又让顾狼笛内心涌起了别样的感觉。

  他不一样,嗯,他不一样。

  心里牵记着顾狼笛说的“走出来好远”的话,林子心便闲谈似地询问顾狼笛,他们部落的营地现在扎在哪里,回去远吗,他一个人出来是玩耍还是有其他事等等,又道,“我来此地没多久,是新入营的军卒,听大家说,草原上最好不要落单。”

  顾狼笛听得出这是林子心在关心他,一手从腰间摸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放在桌子上给林子心看,说道,“我不是出来玩,我出来是……是……打猎,我想猎些野味回去,要是能遇着野羊、野马就更好了。”

  见林子心略略侧头打量,顾狼笛突然脸红,然后气道,“还说呢,出来转了这么大一圈,竟然一只野兔都没看到,獾子也没有,更别提野羊了,气死我了!”

  林子心听了安慰道,“也许是不巧吧。”

  顾狼笛气鼓鼓地说道,“不只是今天了,前几次出来打猎,也是两手空空白跑一趟,哼!”

  林子心道,“下一次,下一次也许就能得到很多猎物,不过,下一次还是与人结伴同行为好。”

  顾狼笛笑着点头,心里有点虚。他今天是有心事,着实烦闷,一个人跑出来了,说是打猎却没带弓箭,他不知道林子心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热汤让身体暖和,肚里饱了,心情也好转了,顾狼笛的话变多了,絮絮地向林子心说着少年人那点琐碎。他想倾诉。有些话对阿姐说,徒增烦恼,有些事小伙伴们不能理解。

  总听同族的人说,漠北大营里的军卒们“粗豪凶蛮”,眼前这个军卒,完全不似顾狼笛以为的那样,他斯文又柔和,还有,他嘴里说着顾狼笛是“小孩子”,对待顾狼笛的态度却很平等,没有“大人”般的高高在上,他会神情认真聆听细小的心事。

  帮着林子心洗净用过的盘碗,此时的顾狼笛已经开始有和这个年长些的军卒“熟络”起来的感觉,笑嘻嘻地坐在桌边,喝着林子心给他泡的茶。

  咂咂嘴,顾狼笛道,“怪好喝的,清爽。你喜欢这个吗?我们喝羊奶、马奶,还有马奶酒。听说江南那边最普通茶叶运到漠北,价钱都翻了番,还有,真正的好茶叶到不了这儿,还在枝上呢就被富贵人家订走了。对了对了,我还听说,茶叶有很多品种,但是我没见过。”

  林子心笑笑,说道,“江南与漠北,路途遥远,运送一趟货物十分不易,是会涨涨价,岂不闻‘物离乡贵’。我的这些茶叶,是从中原带过来的。”

  离开晟京前,陆星专门去几家大的茶行买了茶叶,他知道林子心爱茶。想到此,林子心的心被柔软地牵动了。

  他……也不知现在正在做什么,这会儿下午的操练也该结束了,或许回营房休息,也许,会和那几个新结识的伙伴一起切磋武艺。

  听说是“从中原带过来的”,顾狼笛放下捧茶碗的手,低头看看色泽清亮的茶水,心想:他一路带过来也不容易呀,泡给我喝。嗯,他人真好。

  见顾狼笛这样,林子心微笑道,“茶叶原本就是给人喝的,你若喜欢,我这儿还有,送你一些。”

  顾狼笛一听,连连摇头摆手,“不,不,那个……我不……”话说出口,又觉得拒绝别人的好意甚是失礼,心思一转,又道,“你不用送给我,那个,我又不会泡茶,听说泡茶是要讲什么,什么,有礼仪,有手法的,我哪儿懂啊。嗯,若是我再来,你再请我喝茶……”。

  林子心笑着点头,“好啊。”

  再来,还能再来!顾狼笛的内心一阵激动,恨不得时间马上就过到明天,可以再来。

  话题说到了中原和天晟,顾狼笛不由向林子心问起,“你从哪儿来?你的家乡在哪里啊,离漠北远吗?你怎么跑到漠北三州这里来投军了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吗?他们会来这儿探望你吗?他们会不会来漠北这边生活啊。”

  被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林子心不知该如何向眼前这个少年人说起,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没有回答。

  顾狼笛又连着追问,“你家乡那儿,有山吗?有河吗?对了,你家乡离江南远吗?你去过江南吗?”

  觉得此时顾狼笛脸上的表情不仅是关切和好奇,还有其他,林子心便笑说道,“怎么忽然提到江南?你知道天晟的江南道,你去过?”

  顾狼笛的脸上流露出不似他这般年纪的深沉,咧咧嘴角,说道,“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带来绘着山水风景和街市风貌的画,他们说画上是江南,有小桥流水。嗯,那些画卖的可贵了,那些有钱的部落首领买了去,挂在帐篷里。”

  林子心说道,“天晟的江南,风景自与北方不同,和漠北这里就更不相同了。那边是水田,种稻米,有青山翠谷,有荷塘月影,水巷石桥,青瓦白墙,江南另有方言,说话口音和北方不同。”

  顾狼笛垂下眼帘,心中浮起回忆,沉默了一会,他轻声道,“我娘,会唱南曲。”

  林子心一听没听明白,“嗯”了一声。

  抬起眼,看着林子心,顾狼笛说道,“我娘,她是江南人。”

  “不是漠北族吗……”林子心一阵诧异,他知道漠北人对中原多少有些成见,两边通婚极为罕见。

  “我娘是天晟人,在江南道距离苏州不远的一个县城长大,她……原是一个歌姬,”顾狼笛向林子心缓缓讲述起了母亲的身世。

  眼中含泪,顾狼笛哀痛地说道,“……是我害死了我娘,是我。”

  听过了蚕娘的事,这时林子心伸出手,一下下抚摸顾狼笛的头,告诉他道,“不是你,不是你的错,这不是谁的错。”

  顾狼笛伤心道,“要是没有我,娘现在一定还好好的和阿爹在一起,哥哥也在,阿姐也在,他们一定是很快活地生活在一起。”

  林子心坚定地对顾狼笛说道,“不,不是,有了你,你们才是一家,你……”心里想了想,林子心道,“你们几个孩子,都是风神赐给你的阿爹和阿娘的宝贝,都是,你们一家五口是一起的。”

  “我,我也是风神给的吗?”顾狼笛很不确定地问。

  “是!”林子心一脸认真地回答,“父母的孩子都是!”

  顾狼笛想了想,撇了撇嘴,看着林子心道,“你这个中原人,才来漠北几天,你倒知道风神,你们中原人哪儿信这个,你们不都是拜菩萨、拜太上老君的吗。”

  林子心笑了,知道眼前这个大孩子不好哄。看到林子心的笑容,顾狼笛哼了一声,又道,“其实我阿爹也不信风神,他说,不是因为敬畏风神才不做恶事,他说,人要心存善念,要,但行,但行……”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林子心道。

  “嗯。”顾狼笛点头,然后骄傲地说道,“我觉得我阿爹说的对。”

  林子心微笑道,“你阿爹很好啊。”

  顾狼笛一脸得意,毫不掩饰夸耀,“我阿爹就是最好的,他到过好多好多地方,他还见过大海。”

  林子心道,“等你再长大些,你也可以去看大海。”

  顾狼笛认真道,“等我长大了,我想去江南,看看我娘出生的地方。”

  林子心道,“嗯,你一定可以如愿。”

  听到“心愿”二字,顾狼笛想到了什么,先是皱眉,然后一脸愤怒地对林子心抱怨道,“还说呢,最近什么‘心愿’都没有达成,出来打猎,什么也没猎到,中原人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哦对,是‘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既成熟又满是孩子气的怨言让林子心不由笑了,他安慰道,“或者,你再换个地方看看。”

  “还说呢,”顾狼笛一挥手,“前几天往小青山这里去,嘿,你猜怎么着,没捉到什么且不说,竟然山坡上那老大老大的一片野棘枣,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所有的枝子上都光秃秃的,我就纳闷了,哪儿来的什么野物,竟然把枣子吃了个精光。”

  话说完,顾狼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一愣,心里思索着。

  林子心脸上此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哪儿来的什么野物?分明是……

  想起看到枣枝上挂着的黑色布丝,顾狼笛猛然醒悟,摘枣的人该是漠北大营的军卒,这么在背后斥责他的同袍可不好,他心虚地看向林子心。

  林子心站起来走到柜边,捧出小瓷罐,直接递到顾狼笛手上,顾狼笛一看,罐里装着大半罐枣干。

  “啊……呃……这……”想起刚才愤怒时的话,顾狼笛又意外又不好意思。

  原来竟然是他!这可太巧了。

  “是我,嗯,摘的,那时只见枝头满是成熟了的野棘枣,想着因为那些尖刺,雀鸟不会来啄食,我又喜食甜的,就……都摘了。”林子心这时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啊,啊,”顾狼笛眨眨眼睛,想到什么,飞快地说道,“这,这应该的啊,这,这是野生野长的,又不是我种的,再说,这,这是风神给的果子,你随便摘,你随便摘。”

  “你喜欢吃,这些都给你吧。”林子心说道。

  顾狼笛连连挥手,“不,我,我不爱吃甜的,我就是随便说说,我那天其实是无聊才过去的,无聊才想摘枣子玩儿的。”

  “你可以带回去给族人们,族里还有小孩子吧。”林子心又道。

  “他们可以吃别的,这这草原上可吃的野果啊野花啊什么的可多了。你说了你喜欢吃甜的嘛,你留着,再说这也是你辛苦摘的。”顾狼笛说道。

  见顾狼笛态度坚决地推辞不要,林子心便没有勉强。

  又和林子心聊了些漠北的风俗,说这些时见林子心听得认真,顾狼笛觉得被尊重,心里很高兴。

  想着时辰不早,该回去了,顾狼笛舍不得站起来,不想说告辞的话。手扯着衣摆,手指触到腰际的硬物,他心里一动,转换了话题。

  “刚才你看到我时,你不害怕我吗?”顾狼笛问道。

  林子心一笑,奇怪道,“为什么要害怕。”

  顾狼笛这时认真看着林子心,说道“因为我是漠北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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