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迦南市“堕/入阿弗纳斯”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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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幽影诅咒之地都是黑/暗的。
在打上至上真神烙印之人看来,这种黑/暗并非全然无光的纯黑,亦非昏昏冥冥的黯淡,而是一种异样的、极具魔法气质的“混沌感”。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他们的感知却没有受到影响,能看清视野范围内每一棵倾颓腐朽的树木,每一根扭曲缠绕的藤蔓,每一只行尸走肉的幽影,每一栋荒废衰朽的断壁残垣。空气里有细小的、非物质形态的黑色颗粒,它们不时形成乱流,结成丝网,随着每一次呼吸,萦绕在肺腑里。它们絮絮低语,它们满怀恶意,它们敌视活人。莎尔的黑/暗魔网。
凡人敢于踏入这样的地方,确实需要足够狂/热的信/仰,男子心里想道。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犹自灼痛的至上真神烙印,正在这样的环境中缓缓释放出一些……奇异的能量。它们调整了他的身/体,好让他能安全地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
假如幽影诅咒是深水,那么那些天生得莎尔眷顾的混沌幽影就是水中的鱼,莎尔的狂/热信/徒们则是两栖类的鱼人。至于他和其他至上真神信/徒嘛……毕竟那所谓的“至上真神”并不仅仅只有莎尔,而是整整四位神祇合作制/造出的幻影,也许在莎尔看来,这样的“信/徒”并不值得降下真正的恩赐。因此他们既不是鱼,也不是鱼人——他们打上了烙印,可视为穿着潜水服。
情况倒是比我之前预想的要好一些,男子心想。假如莎尔当真这么不讲究,执意要将他们化为真正的信/徒,那为了避免精神污染,他也只能断尾求生了。
男子脚步忽然一顿。远处的山间,一座高塔矗立在昏暝的幽影里,影影绰绰,遮遮掩掩,却有顶天立地般气势。“终于快到了。”他听见这支朝圣者队伍的领队低声说道。
自从踏入幽影诅咒之地开始,这支两百人左右的长队,就不吃不喝,也没有任何休息,一路赶往幽影诅咒的核心、至上真神的圣地:月出之塔。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赶时间,纯粹是因为诅咒的幽影会让来自外界的食物和饮水彻底衰败,无法食用,而擎举起足以将幽影拒之于外的光耀火把,又会对“至上真神”形成不敬。毕竟在至上真神的教/义之中,幽影诅咒是为保护月出之塔这一圣地而设,乃是“主为亵/渎的不信者种下的荆棘”,因此这一段至暗之旅,不仅是朝圣,更是苦行。当然,当证明了虔诚之后,信/徒将来到荣耀的希望之地,沐浴在纯粹的爱与至高无上的力量之中……
——至少那所谓的教/义上是这么说的。男子翻检着大脑中的信息,微微皱眉。在此之前,他几乎已经忘记凡人还会饥/渴,也忘记了疲惫所带来的麻木……说真的,这具身/体好歹也是个有穷,不过一连走几十公里路而已,竟然就会腿酸吗?
“尊敬的真魂者。”身后的队伍里,有人气喘吁吁地对他说道。“我们真的就快到了吗?我是真的有些……有些走不动了……”
真魂者。这个称呼令男子挑了挑眉,颇有些恶趣味的,他用意念戳了戳大脑里瑟瑟发/抖、安静乖/巧的夺心魔蝌蚪。假如这群信/徒知道,所谓崇高的“真魂者”,不过是一群已经半失去自我、随时都会转化成夺心魔的行尸走肉,他们会有何感想?
“不要半途而废,塔尼亚。我已经引领了三支朝圣者队伍,在这三支队伍之中,有不少人就可惜地倒在证明信/仰的最后几步。”男子温和地鼓励道,他的语气庄严,如同布道,“主是仁慈的,因为你是我的姐妹,是祂的女儿,祂爱你就像爱我;主又是严厉的,祂鄙薄不信,痛斥软弱;主也是公/正的,祂以品性与行为评价世人,而非世俗的血脉与财富。只有最虔诚也最坚定的信/徒,才有资格踏入祂的神国,共沐祂的荣耀。让祂的荆棘拥/抱你,剔除你身上的软弱,跟我一起走到最后吧。”
“你们都听到了吗?听到真魂者奇诺所说的话了吗?”另一名真魂者对身后的长队扬声说道,“在他的话语中,我听到了神圣。这是主的意志!主在借他之口对你们说话!抛弃你们的软弱,坚持住,只剩最后一点路了!”
这名真魂者的声音异常洪亮,响彻四野,就连暗影魔网都为之扰动。随着他的话语,一股奇异的能量注/入诸人身/体与心灵之中,为他们的肌肉提/供力量,为他们的心灵驱散阴霾,甚至形成了一股股轻/盈的微风,推动他们疲惫的脚步。在这名真魂者的帮助之下,大家的行进速度大大提高,甚至比路途中段还要快得多。又过一会儿,他们终于抵达了月出之塔。
一条漆黑幽静如同冥河的河流对面,光耀如太阳般降临,那是驱逐幽影的光/明。在那光芒的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宏伟如山峦的庞大城堡,城堡中心则是顶天立地般的塔楼,是为月出之塔。从地上看去,这塔楼是如此的峭拔与高傲,好像真的插/入云天里,而月亮正是从那里升起。
可以想象,当天气晴朗时,站在塔顶,足以俯瞰整个雷斯文。当曾经高贵勇敢的索姆领主注视他的领土,身旁是他深爱的妻子,身后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们与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他的眼中是农庄、是田地、是牧群、是商旅、是河流、是森林……这生机勃勃、繁荣昌盛的一切,家族世代努力奋斗的成果,他深爱亦为之骄傲的成就,就像一副斑斓画卷一样展开在他眼前。而今繁荣已成绝响,唯剩漆黑幽影。
凡人的平安喜乐,在大能力者的倾辄之间,是何等的脆弱?男子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感慨,却也没有产生多愁善感的情绪。他见过太多因他的谋算而昌盛的,也见过太多因他的谋算而悲凉的,要是有一天轮到他自己悲凉,也是技力皆不如人,那他没什么好说。他并不同情索姆的境遇,亦不同情凡人身不由己的灭/亡,只是暗叹自己要引以为戒,切不可被一时的得意所迷惑松懈,最终落得悲凉下场罢了。
大能力者就像恒星,他们自身太过重要,因此一颗恒星的挣扎与死亡所掀起的涟漪,就足以将无数星辰粉碎成尘埃。而与此同时,在尘埃里,新的恒星亦会升起。恒星,亦或是尘埃?男子在心里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选择。
朝圣队伍穿过长桥,来到城堡大门口。守门者是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铠甲光亮,遍饰漆黑釉彩,背后披风鲜红如血染,背负一人高的巨剑,面甲下露/出的眼眸静如死水,却隐隐闪耀着苍白的火焰,有一种冷酷的狂/热。他们是真魂者,但他们保留了完好的自我,脑海中的特制蝌蚪仅为增强他们的灵魂能力与沟通能力而种,因为他们的脑海中有远比夺心魔蝌蚪更加狂/热和纯粹的意志。他们是米尔寇教团的“不亡之龙”骑士团成员,是骸骨之主的镰刀,是收割者的臂膀。他们是亡者之神的护教军。
“光耀之地,真魂者守门……我们真的来到主的地上神国了!”一名朝圣者兴/奋地高呼,其他人亦发出欢呼,更有甚者,还激动得哭了出来,“等觐见完圣座,受赐祝福之后,我们也能成为真魂者了!”
与朝圣者的欢声雷动相比,两名真魂者却是有点惊疑不定——需知真魂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似“不亡之龙”、“纷争之手”这等真魂者,他们只听说过,连见都没见过。
兰瑟灵感突发,真就即将尝试突破了,所以把分布于各地的人手通通调来,防备意外?男子有些微的错愕,但他下一刻便了然。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黑袍,银发,面容像隔了一层雾气般模糊,五官好似一刻不停地在变化,一时似乎是阴柔斯文的,一时又坚毅阳刚,有千百张全然不同的面貌。他的身形高大然而削瘦,微微透/明,不过是一个幻影,但两位真魂者却是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恭迎神使加西亚大人!”二人异口同声。身后的朝圣者如/梦/初/醒,赶紧也忙不迭地跪下。
“欺诈师”的幻影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他停下了,停在男子面前。男子忽然“唔”了一声,心灵中生出奇妙的感觉……他与某个遥远而又强大的存在之间的联/系,似乎被切断了。
不,不是切断,仅是隔绝,或者说,蒙蔽……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成长”之感。他那微小如同种子的灵魂,好像突然遇上了合适的水土与德鲁伊的丰收神术,在一瞬间扎根抽芽,长成一棵真正的树木。
这是……
“久仰大名了,路易斯·科蒂女士。”欺诈师的幻影平和地说道,“又或者,在拥有了真正完善的人格之后,你想要一个新名字?”
男子仍然是跪着的,但他抬起了头,直视欺诈师模糊的双眼。片刻后,他轻轻笑了一声,坦坦荡荡站起身。他跪得虔诚惶恐,站得也平静潇洒,好像下跪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叫我阿尔伯特吧。”阿尔伯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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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希望的话。”欺诈师的幻影点了点头。下一刻,他望向那支朝圣者队伍,略微审视了一下,向两名“不亡之龙”偏头示意。
那两名强大的战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向前,提剑冲来。顷刻之间,鲜血、惨叫与不可置信的哀嚎响成一片,但这场血肉的风暴始终没有停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酷与高效,屠/杀即刻完成,整支朝圣者队伍只剩阿尔伯特一人,就连另一个真魂者都没有幸存。鲜血没过了脚踝,而他不仅没有躲,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当然,“欺诈师”也没有。
“你还真是小心。”阿尔伯特的语气波澜不惊,很显然,他完全能够理解。既然他有问题,焉知其他人有没有问题,命运和堡垒有没有做出多重布置?猜来猜去也是烦得很,还是通通杀掉最省心。当然,想要震慑他也是一个方面,毕竟他的性命如今是属于他自己的了。
“这是应有的尊重。”欺诈师的幻影温和说道。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很干脆地走向城堡大门——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我很高兴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但你为何如此慷慨,予我这份馈赠?”他说出问题,同时也想到答/案,“你希望从我这里获得情报,对付堡垒和本尊?”
“不止。”欺诈师的幻影说道,“我还想知道路易斯·科蒂在真武堂资源点借助外物成神,后又全身而退的事。”
无需推门,月出之塔沉重的城墙大门自行打开了,走廊里一盏盏魔法灯火渐次点亮,城门后是广阔的中庭,人来人往。阿尔伯特礼貌地跟在欺诈师身后,听闻此言,不由失笑:“我以为你会自己看。”
欺诈师的幻影回头瞥了阿尔伯特一眼,“我确实可以。”他不徐不疾地说道,“但我相信路易斯·科蒂不会愿意让我看,而你目前还并非完全独/立的个体,我只能透过你们之间的联/系去窥/探她的心灵……呵呵,她的心灵魔法也不弱,这样一来,我要么看不到,要么看到了却不敢相信。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路易斯·科蒂知道自己的潜入计划败露,直接让你‘嘭’的一声爆开。”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点头。跟欺诈师加西亚拥有各自独/立意识的分/身不同,路易斯·科蒂所分割出的“阿尔伯特”不过是一点灵魂的种子,借助欺诈师的力量获得了完整的人格,其真正灵魂能量与大脑组/织中储藏的记忆尚且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普通的搜索记忆和灵魂探知之法是搜不出“阿尔伯特”这个存在的,顶多只能找到原主,并察觉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违和,比如这家伙竟突然性/情大变之类。这是因为“阿尔伯特”根本不思考,真正在做这件事的是远处的路易斯·科蒂,“阿尔伯特”只不过是直接隔空调用了路易斯·科蒂的记忆库和思维模式,从而直接得出各种结论、作出各种行动罢了。一般来说,这样的手段是非常隐蔽的,就算欺诈师是心灵魔法方面的宗师,且感知范围极大、精神力扫描24/小/时全开,也有大概率被瞒过。
“你见过本尊用《种神大/法》。”阿尔伯特的语气很笃定,并直接揭/露了功/法名称。
“约克伯爵的花园晚宴上,我见过科蒂女士的三名分/身,只可惜没能真正见她一面。”欺诈师的幻影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遗憾,“《种神大/法》……这个功/法名称,听起来源于真武堂?”
“是这样。正是由于你很感兴趣的‘借助外物成神’大获成功,助益了唐正的资源点建设,他才把这样的好东西拿出来。”阿尔伯特笑道。
“听起来,他们在此之前并不熟?”欺诈师的幻影轻声问道。
阿尔伯特直接给出了欺诈师必然会十分关心的答/案:“他们去《最终幻想》纯粹是意外。只不过,是真正概率上的意外,还是有某些大人物安排的意外,这个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欺诈师的幻影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少愤慨。对于“大人物的安排”,他作为兄弟会本部的高级成员,远比其他人更习惯——这份习惯,也包括了“罪不在他们,罚却落在他们身上”这种事。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在大人物的安排之下,顺风顺水地获得诸多好处,既然如此,担责时也是责无旁贷。“值得一个‘意外’的功/法,肯定不简单吧。”
“确实很深奥。”阿尔伯特顿了顿,倒也没有避讳,直接就将《种神大/法》的内容——路易斯·科蒂整理提炼后的版本——通通讲了出来。
欺诈师的幻影静静听着,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周围也有人好奇凑近,听了几句,却因基础知识不达标之故压根听不懂,头昏脑涨地走了。至于欺诈师,显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不仅完全能听懂,更能听出阿尔伯特完全没有撒谎——他发现这《种神大/法》跟他自己的主修功/法各有侧重,不能完全对比参照,但似他这般修行的人物,已经能从功/法中提炼出“道理”,以验证秘籍的真伪。
半晌,欺诈师的幻影微微一笑:“你很坦白。”他又继续往前走了。
“我为何不坦白?”阿尔伯特奇道。
加西亚转念一想,便也了然。对于阿尔伯特而言,唯一真正活命的希望,就是帮助兄弟会击败命运和堡垒,等这一切结束之后,阿尔伯特更是只能寄望于自己大发慈悲,为他塑造真正的灵魂,使他能完全脱离路易斯·科蒂而独/立存在。在这一方面,阿尔伯特与兄弟会的利益完全是一致的,必然不会吝啬于泄/露任何有助于兄弟会夺取胜利的情报——毕竟他们要是输了,他逃不过被“回收”的下场,他们就算赢了,加西亚只要没有大发慈悲,他也一样会随路易斯·科蒂的离开而彻底逝去。既然如此,不如早点坦白合作,尽量赚点印象分。
话虽如此,阿尔伯特的果断和冷酷,还是给加西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知道阿尔伯特对命运团队其他人以及堡垒盟友的感情,完全跟路易斯·科蒂本尊一模一样——当然,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立即决定出卖所有人的冷酷性/情,也必然跟路易斯·科蒂本尊一模一样。“我只是有些意外。”欺诈师的幻影轻笑道,“我本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你。”
阿尔伯特耸耸肩:“我猜你为此准备了一些话和一些戏剧桥段,假如你希望,我可以适当作出一点表演来配合你,满足你说服我的愿望……只不过,你们来得那么早,时间想必更加宝贵,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
“确实是这样,但很抱歉,我不能完全相信你。”欺诈师的幻影说道。
阿尔伯特的语气很冷静:“为何?你光靠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就能分辨出我是否撒谎。”这是心灵系修行者的基本功。不过他们都很明白,误导和操纵他人的方式有许多种……在这其中,最下等的就是撒谎。
“确实如此。”欺诈师的幻影微微颔首,“但我无法分辨,你所携带的、自身也笃信的‘记忆’究竟是真/实又或是虚假。对于科蒂女士而言,让你潜入这里是存在风险的,而在得知了《种神大/法》的详细内容之后,我认为她具备为你编织一个专属记忆库的能力,也具备想到这一点的智力。”他的语气很笃定,因为他就能办到,而他从不会低估他的对手。
实际上,加西亚被称为“心灵魔法大师”不是没道理的。只要他愿意,就能让分割出的分/身更具独/立性,甚至拥有各自灵魂,其分/身能做的事情,与能够离开本尊自/由活动的范围,都远超《种神大/法》制/造的分/身。他的分/身运行不占本尊大脑算力,不会造成本尊的感知紊乱,分/身受伤死亡也不会影响本体,但这也导致他的分/身有一定概率失控,若是机缘巧合,就有可能演化成类似投影的存在,反而起意吞噬本尊。正是这个缘故,他在分割出分/身、做出分/身“设定”时,是格外小心的。
“这倒也是。”阿尔伯特不得不承认。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本尊有可能知道你具备让我独/立的能力吗?”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已经不再完全相信自己所能读取的记忆了。
欺诈师的幻影耸耸肩:“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很遗憾,我的大部分情报都不是秘密——最要命的是,对面是场情局,因此我也无法肯定哪些是秘密,哪些不是秘密。”
“看来我的价值进一步降低了,真是遗憾。”阿尔伯特平静地说道,“因为兰瑟先生的境界突破过于重要,你不会轻易相信我给出的‘本尊借助外物成神’的相关情报——你应该会选择在胜利后尽可能俘虏本尊,直接读取她的真/实记忆,在此之前,你会劝说兰瑟先生尽可能不要主动突破,除非有万全的把握。与此同时,为避免造成误判,导致历练失败,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给出的‘本尊对于本次历练的各项部署’的相关情报……让我猜猜,你希望得到‘本尊派遣我潜入此地’的目的,以此作出针对性的布置?”
“确实如此。你很聪明,阿尔伯特,从你身上,我能想象科蒂女士的风采。”欺诈师的幻影乐呵呵地说道,“这真是好事,我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好吧。”阿尔伯特耸耸肩,“本尊派我来寻找散塔林会的人,以及散塔林会可能布置在城堡里的传/送阵。”
欺诈师幻影的脚步停住了。在他面前是一道漆黑厚重的钢铁大门,通往钢铁大门的路上,是一道又一道血迹。这些血迹呈现出不同程度氧化后的暗沉颜色,有的新鲜,有的陈旧,有不同大小的足印,亦有凄惨无力的拖曳痕迹。隐隐约约间,似乎有惨叫从下方飘来,好似来自地狱。
“下面是监狱,还是刑房?”阿尔伯特的语气冷静依旧,神色也平静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如此。
“放心,监狱里也有客房,我会安排你住单间。”欺诈师的幻影微笑说道,他的声音很温和,“等我安排好,或许会需要你配合,演出几场戏。呵呵,现在戏台还没搭好,你作为重要演员,还是不要到处乱走比较好。”
对于欺诈师的决定,阿尔伯特并没有、也不会表露/出不同意见,而恰在此时,监狱大门正好打开,走出了几名监狱守卫。他们是前来押/送阿尔伯特前往牢/房的,欺诈师显然在方才对话进行中时,就向监狱主管下达了命令,作出了布置。对于一名精于心灵魔法、灵魂魔法和幻术的圣者而言,不论是同时思考多项事务,还是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都不是什么难事。
狱/卒们恭恭敬敬地对欺诈师的幻影行礼,随即将阿尔伯特带入/监狱,留下一人关闭大门。随着大门的关闭,下方传出的凄厉的惨叫,与一浪高过一浪的、充斥着绝望和痛苦的情绪浪潮骤然平息至近乎于无,好似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在短暂接/触后重新分离。欺诈师的幻影没有马上消失,而是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量大门,若有所思。
“哎,我说。”一道低哑男声从回廊壁灯下的阴影中响起,“把他丢到夺心魔殖民地旁边,这样真的安全吗?”
劳伦斯·兰瑟的闭关之地就在夺心魔殖民地最深处。“总比放他在城堡里到处跑要好。就算真有异动,只要不是他突然掏出一颗□□,劳伦斯和我就都能解决——这点空我们还是抽得出来的。”欺诈师的幻影淡淡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虽然无法明确地看清,但我可以肯定,这位阿尔伯特所能连接的记忆中,有不少都带有一点很难发现的违和……呵呵,连自己的灵魂碎片都骗,也许我这‘欺诈师’的外号该让给路易斯·科蒂才对。”
“唔,她把自己的分/身送过来,是专门给你读心的?”阴影中的男声没有任何意外,毕竟这其实也算是欺诈师的常规战术之一了……又或者,凡是心灵魔法造诣达到一定水准的法/师,在这种事上都能够心有灵犀,只是手段高下有别罢了。
“可能只是最后的保险措施。其实要不是我见过她的分/身,了解她的伎俩,她的潜入有不小的可能会成功。总之这无关紧要,当我击败她的本体,自然可以强行读取到完全真/实的记忆。”欺诈师的幻影顿了顿,“路卡对这位阿尔伯特有什么意见?”
路卡·瓦利并没有出现在阿尔伯特面前,不过他亦是位圣者,人未至并不影响感知。“阿尔伯特被一种奇特的法术改造过肉/体。根据路卡的判断,这种改造使他更适合成为容器。”阴影中的男声说道。
欺诈师的幻影微微侧头,想到《种神大/法》,便也了然:“这跟那门功/法有关系。那门功/法,其实并不是专门为了分割灵魂、塑造分/身而设计的,它确实涉及这方面的应用,但层次比较浅薄……”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角,“该怎么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高中生解释呢?总之,她想要做出我用的那种分/身,比我要麻烦得多。”https://ensotemple.com
“唔?”
“她假如只是让灵魂的种子彻底隐藏在这名真魂者的灵魂之中,不影响那个真魂者的任何思考和行动,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但她想要让自己在这个真魂者身上活过来……呵呵,位格之差,一阶就有天渊之别,圣者的灵魂碎片可不是那么好承载的。”欺诈师说到这里,有些恍然大悟之感,“难怪她觉得自己这次潜入有很大可能被发现,还专门做了记忆保险。”
“那么问题就来了。”阴影中的男声笑道,“你就真/相信这个阿尔伯特,是被派来寻找散塔林会传/送阵的吗?”
“既然路易斯·科蒂需要让自己在阿尔伯特身上活过来,那么这条指令就确实是真的,否则她这般折腾有何意义?我猜测重点在于找到传/送阵之后的那部分,而那部分嘛,路易斯·科蒂或打算让阿尔伯特自/由发挥,或打算亲自布置后续,或两者兼而有之。”
“还能这样?”阴影中的男声奇道,“她能实时掌控阿尔伯特的情况?”
“你对心灵魔法的认知太过肤浅了,亚度尼斯。根据这个《种神大/法》来看,确实是这样,这本功/法有点意思。当然现在不行,现在她只能看到我为她编织的谎/言——这位阿尔伯特,此刻正在宿舍里好好待着呢。”欺诈师的幻影笑道,“我先去找下奈斯特,确认一下博德城里散塔林会的情况,也许他们已经被科恩盯上了却不自知……至于路易斯·科蒂那边,还是等她见到了‘传/送阵’,再进行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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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阿尔伯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监/牢里。诚如欺诈师所承诺的那样,他住的是单间。
只不过,单间也并不平静。这跟狱/卒无关,没有狱/卒在送饭倒马桶之外的时间来打扰他,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足以令人疯狂。
这里的墙壁是会说话的,它们嘻嘻哈哈,窃窃私/语,在囚徒们幻梦与清/醒的间隙,讨论着诡异的故事。血红的月亮,低哑的风铃,惊醒在午夜时分的家中,看到书桌上莫名多了一个小泥人。囚徒从梦中醒来,发现只睡了十分钟,然后他听见一堵墙与另一堵墙低语,尖利的声音揭/露/出连环杀手潜入自家社区的事实,听着听着他又睡去。然后他醒来,是家中的第二天清晨,炎拳封/锁了邻居家,抬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忽然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把他吓晕过去。醒来时是在牢/房/中,裹在他身上的臭烘烘的被子告诉他,墙壁是骗人的,潜入社区的并非连环杀手,而是魔鬼的信/徒,小泥人正是信/徒杀/人的预告。他不断返回梦中,不断返回牢/房,梦境与现实交织,他逐渐分辨不清,也许这里才是梦境,那边才是现实。他决定从“梦境”中的窃窃私/语获得启示,阻止“现实”中亲朋好友的死去,可就在他下定决心之后,被子、床与墙壁开始吵架,争着指责对方的错误,随/心/所/欲地乱改剧情。故事就这样荒诞地推进,邻居一户户死去,他凭借那些窃窃私/语得到的线索,竭尽全力地阻止,回到家中时,却发现三岁的女儿正在把/玩出现在他书桌上的泥人。他惊恐欲绝,让女儿将泥人放下,女儿突然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嘴角裂到耳根的笑容,随即松开了手,泥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就是阿尔伯特隔壁牢/房的威廉,在入/狱一天之内经历的事。入/狱不到一天,威廉就选择了撞墙自/杀,这年轻气盛的、因顶撞真魂者而入/狱的农夫,就这样轻易地撞死在墙的夹角里。他的遗言是“我想起来了,我没有女儿……”
“这附近应该是主脑的所在地?或欺诈师的哪个思维实验室?又或是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假如本尊有机会,也不会放过一个主脑。”阿尔伯特冷静地作出判断。他也饱受幻觉与疯狂侵扰,这附近所有疯/子、将疯与半疯之人的幻觉,都同时地在他脑中呈现,否则他也无法得知威廉的死因,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时不时尖/叫、断断续续睡眠、一觉睡醒就去撞墙自/杀的神/经病……而与此同时,他比所有人都多出一个幻觉,准确来说,是一个诱/惑。
空气里全都是涌动的情绪能量和疯狂的思维浪潮,以及煽/动人心的无声旋律。正常人置身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疯/子,而且感知越高,疯得越快——归根结底,敏锐的感知可以让人们洞见世界的真/实,而这里的真/实正是疯狂。狱/卒、守卫和监狱主管之所以不受困扰,是因为他们是真魂者,大脑里栖息着夺心魔蝌蚪的缘故。只要阿尔伯特愿意放开自己对夺心魔蝌蚪的压/制,自愿拥/抱夺心魔蝌蚪的意志,自然可以远离这些疯狂。为了挣脱压/制,夺心魔蝌蚪开始在阿尔伯特脑中折腾,或甜言蜜语,或大肆挣扎,增加双方的痛苦……只盼他一时脆弱,便会屈服。
由于夺心魔蝌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缘故,阿尔伯特给出的回报,是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与被踩死在地板上的虫子。“诅咒之影”巴里·布朗从欺诈师口/中得知此事,不由大为震撼,实在忍不住跑到监狱里来参观,果然看到了那只空洞的、血/淋/淋的眼洞,不由有些叹为观止,感慨那路易斯·科蒂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狠人。阿尔伯特倒不是特别介意。他坐在床/上打量布朗,沉吟片刻开了口,言辞温和,态度优雅,询问对方是否能提/供酒精、纱布之类医/疗用/具。虽然这具身/体是有穷,但这伤口有点大,环境也有点脏,一不小心感染了就不好了。
“要是早知道你拒绝了夺心魔蝌蚪,我不会将你安排在这里。”欺诈师的幻影适时出现,态度诚恳地道歉,“很抱歉对你造成了困扰。”
“无妨。”阿尔伯特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更倾向于这是欺诈师的观察实验,观察他在濒临疯狂之时是否会屈服,观察在他心中“阿尔伯特”这一存在究竟有多重要,观察他是否会为了一时安宁心生放弃,愿意将这新生的“阿尔伯特”拱手让给未来那只主脑一声令下就会破体而出的夺心魔……他此刻既然愿意出现,想必这个实验已经有结论了。
“作为我的歉意,你的新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果不其然,欺诈师的幻影说道,“在此之前,我顺便问一句……在你的记忆里,有命运和堡垒关于潜入这里的其他计划么?”
阿尔伯特想了想,“除了我本人之外,我不知道其他的计划。”他回答道。
没有撒谎。欺诈师的幻影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他的语气多了一丝愉悦,“接下来的两天,有一场戏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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