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做什么?”顾雪迎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那你呢?你又要这做什么?”
“不便告知。”
“那我也不便告知。”谢遥耸耸肩,留在原地,“顾姑娘,恕我直言,这玩意真的不像外面传的那么玄乎,它就是一本破烂帐,祖师爷用它明示后人罢了,与其你自己拿着,还不如给我。”
“你懂什么?得天书者知天下事,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顾雪迎紧握住手里天书,完全没注意到门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待我将它带回顾家,父亲便不会再质疑我的能力,届时我独当一面,谁是顾家下一任家主还有待商榷。”
“能力并不是靠谁的认可才存在,它本身只属于你,”谢遥察觉四周动静,蹙起眉头,“顾姑娘,我想你的父亲并不希望你靠这样的方式去证明自己,这太危险了。稍有不慎,不光是顾家,整个南平都会被牵连。”
“江顾并未对我起疑,”顾雪迎依旧不听劝,“谢遥,纵使挽月门已烟消云散,但我始终敬重曾是水月仙尊的你,昨日之事算我对不起你,今天我也提前告知你,你别阻我。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做了这么久的戏,只为了今天。”
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她却还是没有察觉:“今日我将天书带下山,就此告别这里,便再也不会纠缠江顾了。”
她又忍了忍,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话还未说完,谢遥一个纵身便向她扑去,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闪避。她又恼又恨,正欲骂这人不知好歹时,一声厉吼如暴雷般灌入耳中,响彻这静谧长夜。
一只狼妖不知从何处而来,正喘着粗气,眼眸猩红站在她面前。
也站在谢遥的面前。
“你想走我不会拦你,但这只狼妖会阻你。”谢遥立在皎皎月光下,“小姑娘,你怕不怕死?”
当然不怕,顾雪迎盯着他的背影暗声道。
但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死。
她是父亲最娇宠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不出自于正室的孩子。人人都道她风光无限,只有她知道自己风光下的岌岌可危。顾夫人表面对她亲和,暗地里却恨她入骨,大哥二哥看不起她,三姐待她处处疏离。她不怕明枪暗箭,却怕人生不得自己掌控。若是将来大哥接替家主之位,杀了她最好,如果有意折磨,将她指给一个登徒浪子或是半百鳏夫,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天书是她拿命赌来的东西,她自然不甘心放手。可眼前的狼妖明显不是她能打过的,若是命丢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咬了咬牙,顾雪迎将书抱在怀里,决绝道:“水月仙尊,这天书,我给你便是,若你能护我一命,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这一开口引得狼妖躁动不已,瞬息间,它便冲了过来,谢遥不能躲闪,只能用手抵挡。便是这一下,右边手臂就被狼妖生生咬去一大块肉,顿时鲜血涌出,落了满地。
血腥气蔓延到空气中,风一吹便散得更远。谢遥冷汗淋漓暗叫不好,拼命阻挡间对顾雪迎道:“好了知道你怕死,此刻我缠着它,你赶紧走,这血腥气传得远,只怕不一会妖兽会来的更多。”
说完他狠狠踹了下狼妖的颈间,狼妖痛嚎一声,滚至一旁。顾雪迎见状赶紧向外跑去,而那股熟悉骇人的腥气又传入鼻间,谢遥心中一凉,使出符咒牢牢制住扭动的狼妖,向后喊道:“跑快点!”
不一会,顾雪迎的身影便消失在尽头。
谢遥松了一口气,又使出一堆定妖符将狼妖牢牢定住,随即拔腿就跑。
只不过刚跑到门口,他便瞬间定住,面色唰一下变白,仿佛见到什么让他惊恐的东西。
不过也足够令人惊恐了。
十三年前让他心魂空毒发,险些丧命的赤狰兽,此刻正站在他面前,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一只小小狼妖不足以困住他,可上古穷奇之后却能让他死千遍万遍。谢遥背后冷汗频出,连动都不敢动,心里只后悔来藏书阁一趟。天书没找到,还受了伤,眼下连命都快要不保了。
见赤狰兽没有攻击之意,他倚着门框,强撑起一副笑脸,忍着疼抱拳道:“赤狰兄,此番惊扰你是我不对,你大妖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赤狰兽还是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屋内狼妖蠢蠢欲动,手臂伤口血流如注。谢遥捂住伤口,眼前一黑,心道不妙,这样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且不谈顾雪迎会不会喊人来救他,哪怕喊了,人来了,他恐怕也早就血尽而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心一横,脚一动,谢遥提起一口气就往外冲。未曾想赤狰兽比他反应还快,一掌拍下去,将路彻底堵死,没给他留一点缝隙。谢遥闪身躲过,跳到树上,白着脸喝道:“渊兮剑!还不来!”
夜空中飞速划过一个白影,不过瞬息,渊兮剑便应声而落,定在谢遥身旁。
赤狰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怒气一下上来,一掌拍到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这颗参天大树晃了几晃,随即拦腰倒落。谢遥不敢含糊,直接握住剑柄,疯狂调动体内灵力,化成最大一击向赤狰兽的脸刺去。
滔天紫芒映得挽月仙山亮若白昼,也终于惊动了沉睡的人们。无论山上还是山下远处的人,都在此刻看到了难忘的一幕——汇聚在一起的紫芒如川流不息的流水,带着生生不息之势向某处奔去,所经之地皆是朽木逢春,败花重盛。若是修道之人见到此景,一定会大惊。因为,这是无数习剑之人毕生追求,却始终领悟不到的最高境界——无上境。
谢遥只觉得丹田燥热,浑身似要炸开。他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打晕这玩意。不然动静太大闹的四方皆动,他就是再装傻,也糊弄不住江顾了。
当然赤狰兽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打倒的,在这般浑然凝练的剑意压制下,它竟然还能伸出手掌,向谢遥扑去。眼看躲也躲不及防也防不住,谢遥硬着头皮准备直接抗。
不就是又挨一下,十三年前他都扛过来了,十三年后自然也可以。
但最终这料想的一掌没打到他身上。
谢遥惊讶睁眼,却见江顾不知何时站在赤狰兽肩上,负着手,面色冷冽地瞪着他。
赤狰兽毫发无伤,他也完好无损。相当于江顾一手担下了两方之击。、
真不错,不愧是我徒弟。谢遥不合时宜地想,这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
“谢遥,你是想把挽月仙山翻个底朝天吗!”江顾开口,语气听着十分刺耳,“你若想死,无人拦着你,但你要想死前在这里闹事,本君可不许。”M.ENSOteMPLe.cOm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谢遥只想上去踹这白眼狼两脚。且不提这地方变成这鬼模样是拜他所赐,自己昨天刚替他解了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被他这白眼狼一口骂一个去死,简直令人心寒。
手臂的剧痛让本就生气的谢遥有些神志不清,一瞬间他颇有些泄气。心上人不再是心上人,饶是他再努力又有什么用,纵使能将一切扳回正轨,失去的就一定能回来吗?
冷哼一声,正想开口,但一阵绞痛突然袭击胸口,喉头涌上腥甜,谢遥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要知道他原是悬在半空,凭着灵力吊着。此刻气力全无意识混乱,灵力也没了,整个人就像片羽毛,风一吹就落了。
那边江顾还想给人点颜色瞧瞧,见异变突生吓得赶紧冲上去把人抱住。不抱不知道,一抱才发现怀中人的右手手臂被生生撕去一块肉,伤口处隐约有黑气,明显是毒入体内。
“谢遥?谢遥?”江顾眉含隐忧,一遍又一遍道,“你给我醒醒!不许睡!”
谢遥闭着眼,面色苍白。
玄九带着人浩浩荡荡来时,正看到江顾抱着昏迷的谢遥神情焦急。他很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上前,对着原形毕露的寒江君道:“行了别担心了,你师尊不过是受了点伤,加之灵力用的太过,昏过去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本君早就让你把这漫山的妖兽封回古始凶境,你就是不愿!”江顾发了火,“这下把他伤到了,你高兴了?”
玄九只觉得无辜:“寒江君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妖兽是你下令放的,人也是在你的默许跑出来的,我不过陪你演了出戏。怎么能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
江顾被这几句话噎住了。沉默良久,他终是把谢遥抱得更紧,像是得之不易的珍宝。他闷闷道:“他跑来与我待在一处有什么好?不过白白背了无数骂名。我已经成这样了,我不想再让他粘一身烂泥。”
我不想再失去他一次。
“那你就不应该去招惹他。”玄九有些恨铁不成钢,“干嘛要跑到南平见他一面?还鬼迷了心窍把人招来做幕僚,又做戏似地往外推!你以为你这样是为他好?你不过是在伤他的心罢了!你就是个猪脑子!”
江顾抱着怀中的人,只是沉默。
他不过是想让谢遥知道,他早已不是原来的江顾了。
水月仙尊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就该留名青史,而不是与臭名昭著的寒江君同流合污。
有多远离多远才是最好。
“可我忍不住。”他轻轻垂眸,终是道了这么一句。
这可是他拼尽一切换回来的人,怎么能忍住永世不相见?
哪怕知道自己正在推开他,却也暗自庆幸可以与他待在一处。
多待一日,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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