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历来待属下宽厚,此时莫名的威严还是第一次,黄金无法,只能犹犹豫豫去张罗此事,再想想此行能见着守雨,动作便轻快起来。
赵崇朝则思索着如何能帮上娇娇,辽人这些年休养生息,已然不是从前茹毛饮血的样子,他们亦有诗书教化,便是大宋举国之力与契丹对战都曾经输过,何况娇娇区区两万人乎?
他思来想去,总算想到一物——麻扎刀。
宋人对阵,用的还是传统的□□、弓箭和大刀,这在与契丹对战初期时吃了不少大亏,因着他们擅长骑马,马上横下一刀,宋人步兵无法抵挡,死伤率极强,后来才有匠人发明了麻扎刀,可砍马腿,叫契丹骑兵跋扈不得。
此时却无麻扎刀。前世赵崇朝在寻访起死回生之术时曾经见过匠人做过此物,只不过当时他已然如行尸走肉一般,自然不曾惦记此事。此时仔细回想起来,或许有此物相助,娇娇能轻松些。
想到这里,赵崇朝起身,径直往器物所铁匠棚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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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随黄金而来的,除了诸多匠人,便是一把麻扎刀。
黄金自然要美言几句:“大娘子请看,这是我家殿下特意制出的麻扎刀。”
“麻扎刀?”娇娇本想走开,听他这么说便住了脚步。
“正是,这刀身弧形弯弯,方便称手,刀尖锋利,步兵握在手里,只轻轻弯腰,便能轻而易举砍中对方马腿,轻则划伤,重则砍断,叫对方无计可施。”
“此物大善!”陈究先眼前一亮,接过那麻扎刀端详起来,眼睛熠熠发光,“有了这刀契丹骑兵当不足惧!”
黄金悄悄瞥了瞥陈娘子神色,只见她面色稍霁,心里大喜,继续说道:“大公子识货!我家殿下几昼夜未眠,与铁匠们探讨此物,又亲眼盯着动手打造,铁匠们轮番休息,殿下却将眼睛熬得赤红,最后晕倒在铁匠铺里,还是我和白银抬他起来去诊治。等殿下醒来他二话不说便又往铁匠铺跑,如此废寝忘食,才制出这麻扎刀。”
陈究是懂行的,知道这新兵器若要造出来大不易,因而颇想为赵崇朝说话,可想起自己妹妹被他气得远赴他乡,如今在军营里跌爬滚打,一点都瞧不见当初在闺中娇养的模样,他肚子里那一箩筐好话便咽了下去,反而道:“麻扎刀虽不易,可我陈家什么兵器没有?”
又去拉娇娇往外走,边走边故意大声问:“来投靠的人家里也有许多燕赵之地豪门大户的郎君,妹妹瞧瞧有没有可意的?”
黄金气得一跺脚。
娇娇跟着陈究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留着罢。”
黄金复又大喜,一叠声应:“好好好,都听大娘子的。”可想起适才陈家大郎所言,心里又起了紧迫,想着要将消息尽快传递给六殿下才行。
有了麻扎刀,娇娇便下令将此物批量产出。
至于原料来源却不愁,太后知道她在练兵后悄悄儿送给她一座铁矿,娇娇先是讶然,后又想起自己从前做太后时也时常会有地方官会孝敬这样的礼物。每每有一地发掘出新矿,便有人会献给官家,入了官家私库,当然大部分新矿要入国库,但官家身为执掌者总能得些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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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一般的民众涌入了祁州府。
“听说那里是我们大宋的地界!”、“听说那里税赋低!”、“听说那里契丹人杀人要偿命!”
许许多多消息在幽云之地传播,被辽国压榨了的百姓们纷纷悄悄传递着这些消息。
前些年收成不好,辽国的州县还催促着要征收给河役,百姓尽日浸泡在泥水间做苦役,肤甲皆疥疮而发,民不聊生。
而随着能收上来的赋税逐渐减少,州府想出了更苛刻的名目——“添丁钱”。每户人家新增一个孩子则要交添丁钱,一岁交百万数,民众无奈,只好将生下来的孩子活活溺死。更成人亦不能幸免,人户每年输纳身丁米七斗五升。
娇娇这些天在祁州州府主持公道,翻阅过州府的税赋册子,心里悲凉莫名。
从前的她过多沉浸于小情小爱,却不知民生艰辛,上位者们勾心斗角、爱恨情仇,又怎抵得上天下万民在泥水中苦苦挣扎的悲苦?
如果说前世她“治理”天下,如今她想的是要“匡扶”天下。
立起这宏愿,最大的障碍却是军饷不足。此时娇娇方知陈家当初为何要养那么多商队、田庄,原来要养一支军队却如一个无底洞,尽数噬咬尽无限金钱。娇娇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尽数抛进去,仍觉捉襟见肘。
陈究建议缩减军饷,娇娇却不想如此做,陈家军与宋军或辽军截然不同之处便是将兵卒当人。能进军营之人,不仅饷银丰厚,还能按月吃肉,更能在死后给家属留下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是娇娇一力主张之事,经历这许多事,她不信大臣,更不信士族,反而更信兵卒。自然不肯缩减军饷。
好在大伯父和大伯母将陈家的产业梳理一番,大部分叫陈究带给了她。境内有许多被契丹人盘剥的大户也纷纷投奔过来,将家产献给了祁州府。娇娇还能勉强支应一二。
过几日却收到黄金送来的一车车白银。
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诸人却心知肚明这是六殿下叫送来的。娇娇二话不说收了下来。
这些天白银、铜钱在大宋渐渐稀缺起来,无他,每年的银矿开采量基本是一定的,可是周边高丽、交趾诸国却不铸造银,都以大宋货币流通,大宋白银就逐渐稀缺起来。最后原本一贯铜钱就能买的白银要花两贯甚至三贯才能购买。到娇娇做太后时,已经开始有意识在赐给番邦诸国时不再赏赐白银,说起来有些心酸,却也是个法子。
不知道赵崇朝从哪里寻来这许多白银?娇娇不做他想,先将白银不客气收下。
有了银子,第一桩事便是要在营造所的匠人中招募能人,看能否有人改良神臂弓,悬赏一百两白银。
这消息传出去不少匠人更是星夜兼程偷跑到祁州府,要揭榜领赏银。
陈究初始反对:“银钱有限,岂能这般糟蹋?何况弓箭如何不能使?还不如多养些兵。”可现实很快就打了他脸:百余人铁匠木匠齐聚祁州府,很快改良了神臂弓,这种弓箭一人挽之可射三百六十步,可穿透契丹人骑兵的马铁甲,更突破的是这种弓箭完全可由女子臂力所用。
于是陈家军中的娘子军们尽数装备上了神臂弓。可以说有了神臂弓娇娇可征之兵多了一倍。原本一地若是能征收一万壮年男子当兵,娇娇便能征收一万男子和一万娘子。娘子不是学神臂弓便是学弓箭,丝毫不逊男儿。
也就是在这时,陈究才发觉原来娘子们成为兵卒后一点都不逊色于男儿。
娘子军们每到一地总要引起围观,人们好奇而批判地盯着娘子军们便于骑射的胡服,指指点点议论她们不守规矩。
娘子军的成员们早接了军令,要她们多与乡亲们闲聊。于是百姓们见这些娘子们一个个做活麻利、衣饰大方,再听她们讲如何大战辽人,自然就收起鄙夷,转而钦佩起来。不过还是敬而远之。
娘子军们也不恼,只照旧帮阿婆做穿针,又帮房东婶子洗衣服,做活一把好手,得到农人们发自内心的欣赏之后,又闲闲引起话茬:“说起来我从前在田里当真是一把好手,插的秧苗像木匠拿尺量过一般直。”勾起村人的好奇心。
这才绘声绘色说起自己的经历,如何被丈夫暴打过不下去,偷偷跑到黑山寨投奔陈娘子,陈娘子给她衣裳穿给她饭吃,又叫教头教她使弓箭,“如今我每月里与男人领一样多的军饷,又没有家累,又不受男人打,又不受婆婆气,日子当真逍遥自在得很。”https://m.ensotemple.com
乡下的婶子们停了嘴上说着:“那可不行,怎么能撇下当家的哩,好坏是一家子人呢。”可到夜里却有不少当地的妇人们私下里趁夜偷着来寻娘子军们说话。有好多小娘子艳羡地学着娘子军们穿衣打扮。
再过几天便哭着闹着要进娘子军。还有人在娘子军后偷跑出家门来投奔陈家军。
陈究主张将这些妇人们送回去,好与当地乡绅个交待。娇娇却聚集起乡绅,认真与他们说个分明:“人来我军中,又不是拐骗,是她自愿,旁人就动不得她了。”那些乡绅还要说些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话,可想起如今娇娇势大,自然不敢出口。得罪不起陈娘子,至于百姓不满,乡绅们知道那是小事,那些男子懦弱胆小如鼠,只知道躲在礼教后面殴打女子,实际上遇到强人一个屁也不敢放。
十里八乡的娘子们因此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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