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该睡了。”阿九柔声,他手里的伞倾斜的角度正正好,既不遮挡安明熙的视线,又能阻断雪花在安明熙身上降落,自己倒染了一肩的白。
安明熙摇头,他驻足夜幕下,抬头仰望云上飘下的星屑——轻盈的雪白得发光,却映不进他漆黑的双眸。他的心思不在这夜景,仰着头不过是不让自己看上去只在发呆罢了。
“风大了,殿下身体刚养好,别又冻坏了。”阿九再劝。他衣裳的用料比不上安明熙,却不曾想自己所受严寒更甚。
安明熙再度拒绝,然转瞬便意识到自己不必顶着寒风傻傻等在外头。他抬起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扫去狐毛上零星的飞雪,斜了眼看向殿门。瞥不到想见的人,他踌躇片刻,还是放下手,朝寝殿去。才走两步,身后似乎有了动静,脑袋还未分辨出动与静,安明熙便回头看向大门,竟见花千宇现身门外。
是幻觉吗?安明熙眨了眨眼。
与安明熙对上眼,花千宇微扬嘴角,眼神霎那柔和。他向着安明熙走了一步,便差点撞在了交叉在门前的两把未出鞘的剑上。侍卫们举着剑,向花千宇低下头:“将军。”
不必他们多说,意思很明显:重华殿不得擅闯。按规矩,他的确不该在收到安明熙许可前擅自进入,但他在安明熙这儿自由惯了,那点规矩早抛之脑后。
花千宇看了看两名侍卫,再度把注意力放在安明熙身上时,安明熙已向他走来,来人走近后道:“让他进来。”
“是。”侍卫们收起剑。
花千宇踏过门槛,扫落身上雪花,再向前,握住阿九高举的伞。
阿九松手,鞠躬退下,持伞人换成花千宇。
“不冷吗?”花千宇微侧身体,将吹向安明熙的风挡在身后。
安明熙仰望着花千宇,没说话。伴着花千宇一声“进去吧”,他与花千宇在一把伞下并肩走到了屋檐下。
花千宇收起伞,将伞交给阿九,阿九接过伞,退到一旁,待二人入门再把门关上,拦下室外冷风,留二人室内交心。
“久等了。”花千宇站到安明熙面前,笑道。
安明熙闻之,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否定:“没在等你。”说完他看向花千宇,见花千宇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改口:“不是特地等你。”
花千宇握住他的双手,为之回暖,又问:“想我了?”带笑的桃花眼牵引人心,令观者为之心动。
不由再一次移开视线的安明熙回道:“两日前才见过面。”他用否认的态度回答,却没法笃定地说“不想”。
分开之后,每一刻都是煎熬,甚至比那花千宇离京后漫长五年更难熬。直到当风波平息,安明熙回头去想时,才意识到上一次见面,就在两天前。
反应到自己对花千宇的依恋与日俱增,安明熙试图克制。
花千宇捧起安明熙的双手,放到了自己脸颊两侧,贴着他的手掌心,道:“我想你啊,所以我来见你了。”他闭上眼,嘴角微勾,舒缓的神态似睡着了一般。
安明熙从他面上瞧见了疲惫。
“原本只是想短暂地看一眼……”花千宇喃喃。
不打算留下来吗?安明熙心思,他突然想和花千宇说说和离的事,可一切还未落定,会有人期待负心汉做口头上的弥补吗?
“明熙去过恭亲王府?”花千宇睁开眼,嘴角挂着的笑让他看上去愉悦又轻松,仿佛方才只是眨了个眼。
被拉回思绪的安明熙盯了他一会,见他神色无异,才把白日经历讲述……
在轿子里的时候,安明熙全身心都在自己身上,无力关心远处的喧嚣。走出轿子后,安明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为何伯尹要把他带到恭亲王府,为何王府门前横着几具尸体?纵使陈虎已派手下入府,待人护送安明熙安全离开后陈虎也会进入确认恭亲王的安危,安明熙仍是从脚下尸体手边捡了把剑,涉险亲自率兵探查。
从前院到客堂,死尸无数,看衣着都是王府护卫和禁军士兵,家丁们不知躲去了何处。活下来的其中一名小卒瞧见安明熙一行人,擦去从额头至眼皮的血,抱拳向安明熙及陈虎行了军礼。不待安明熙询问状况,士兵便将他们领至客堂。只见厅中是被血染红的二人,躺在地上的那位多半亡殁。另一人单膝跪于亡者前,那人背对他们,紧握嵌入地板的长剑,低头静视亡者,似在默哀。透过背影,安明熙认出跪地哀悼之人乃伯尹——那地上的人呢?会是卫忠良吗?地上之人所穿是象征权力顶端的紫色官服,
“已经死了。”士兵告诉他们。
听完安明熙轻描淡写的讲诉,花千宇问:“吓到了吗?”
安明熙摇头。
他并非没见过血,但鲜红的场面复合着血的腥味,刺激他的感官,令他腿软,也令他反胃。无论多少次,他都无法适应。
安明熙看着花千宇,他想离得更近些,却又觉得不够克制,于是一动不动,接着原来的话题道:“皇叔不在王府。”hTtPs://M.ensotemple.com
花千宇点头:“他进了皇宫,说是找你……不准是料到王府会受血洗,先一步避开了灾厄。”
“也好——卫尚书为何出现在王府?”
比起卫忠良是怎么死的,那会的安明熙更关心花千宇的情况。清楚恭亲王出府后,安明熙没在王府中久留。
“是恭亲王。王爷以兵符引诱,引卫忠良到王府面谈。”
“尚书的胆量……”
“胆大的是恭王爷,敢在自己府中对未来天子身边的大红人下杀手。卫忠良相信王爷存反意,认为王爷在被知晓握有一半兵符的情况下只能与他联合。”
“兵符真在他手上?”
花千宇摇头。
安明熙脱口:“大皇兄。”
花千宇的双眼瞬间亮了,他惊喜问:“如何猜到?”
“圣旨、通关令牌,以父皇给大皇兄的权重,再多一块兵符也不令人诧异。”
花千宇提起安明熙的左手置于双唇前,在他手背落吻,笑道:“是,不愧是明熙。”
安明熙抬起右手,弯曲食指及中指,夹起他的脸颊肉,捏了捏,问:“累了吧?”
“嗯,是有些困。”
恍然注意到花千宇过高体温的安明熙把手盖在了花千宇的脑门上——印象中,花千宇的身体向来是热的,但现在,这额头是否烫过了头?
“我没事。”花千宇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右手拉下。
“让御医看看呢?”安明熙说。
花千宇摇头。
“没事?”
“没事。”
“歇息吗?”
“嗯,”花千宇点头,他松开安明熙的手,笑道,“那么,千宇先回去了。”
挽留的话卡在喉中,安明熙愣愣地看着不等他回复便离开的花千宇,看他拉开大门,踏过门槛,看他回身相觑,弯腰行礼,看门渐渐合上,偌大的宫殿仅剩自己。
就这么回去了?安明熙可没让他回去歇息。
阿九提着热水推开大门,见安明熙一个人傻站着,便问:“小公字……花将军呢?”
安明熙回道:“回去了。”他垂眸,掩饰眼中落寞。
……
“要去见他吗?”安明镜问。
花千宇顿住,侧身看回安明镜,问:“‘他’是指……”
“安明熙。”
“是,”花千宇点头,坦然承认,“殿下有事交代?”
安明镜微微蹙眉,正色道:“你二人之间的事我可以不插手,但若引来非议,别怪我狠心处置。”
“千宇会小心。”
“你的‘小心’就是在夜里私会吗?纵使外人看不出你的癖好,你让他们如何看待你与曾经的储君来往密切?”
花千宇推手作揖,重复:“千宇会小心。”
“别让花家和皇室沾惹污名——好自为之。”
——即使安明镜有过交代,花千宇也承诺会注意,但与安明镜分别后他还是去了重华殿,只因白日里与安明熙对视的那一眼。说不上是直觉还是默契,他知道安明熙在等。
他能忍受寂寞,却不甘让安明熙寂寞。
自重华殿出来,花千宇骑马回到花府时已近三更,这个时间点府里未睡的本该只有值班的守卫,但管家乐福却门神似的一脸严肃地伫立大门前,直到听见马蹄声,他才有了反应。
“小公子!”乐福匆匆走下台阶,来到花千宇面前。
见他焦急,花千宇心生不安,下马,忙问:“出事了?”
乐福点头又摇头,回道:“相公让你到客堂去见他。”
“何事?”
乐福再摇头:“老奴也不清楚,但二公子被相公关了禁闭,老奴想相公是动气了。”
难不成是要算“奉旨谋反”的账?
花千宇拍拍乐福的肩,安慰道:“别担心。”便与乐福擦肩,走入府中。
通向客堂的路灯火通明,花千宇一边走一边打哈欠,心里期盼花决明能放他早些回去睡觉。就算把他关祠堂也好,只要有能躺的地儿就行。
花千宇本想用放松的心态应对,因他深知花决明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入客堂后,瞧见花决明眉头紧锁,眼含利剑的神色,他霎时困意全消,腰板都直了不少。
“爹。”花千宇温顺地低下头。
花决明冷然,问:“你和四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来不喜拐弯抹角,但这么直接还是让毫无心理准备花千宇受了惊吓。
花千宇抬头,投向花决明的目光里带着惊疑。
“爹怎么会这么问?”
“你只需回答是否对四殿下存有非分之想。”
花千宇低头,没有作答。
花决明见状,一股怒气涌上咽喉,他压下怒意,尽力让声音保持平和:“若你否认,这事情就这么过——”
“是,”花千宇抬头,毅然,“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嘭”的一声,花决明一掌拍在桌上,怒而起立:“你这逆臣贼子!对得起先帝和列祖列宗吗!
花千宇无言以对。
花决明深吸一口气,道:“从今往后,不准再接近四皇子。年后,尽快成亲。”
花千宇抬手作揖:“恕孩儿不能答应。”
“父母之命,容不得你置喙。”花决明丢下这话,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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