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缘在此山中>第 84 章 逐神坎·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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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歧是第二天晌午被叫来服侍的。她来时谭延昭不在,只见得十一娘软软地蜷在被褥里,半昏半醒连眼睛都抬不起,墨发散开,衬着巴掌大的脸愈发苍白,仿佛一只将尽的蜉蝣。

  十一娘本就不是热肠之人,归顺谭延昭后,手中权柄越大,身边的朋友也就越少。但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近侍,却从未薄待。

  阿歧心知肚明也总是感念着的。

  告密一事,她迫于谭延昭的威压不得不从,心里已然无地自容,再看见这般光景,便愈发心疼,恨不得能代其受过。

  她跪在床前,拿温水投帕子。

  十一娘瞥眼瞧见来人,便又眯昏过去,任由她给自己擦身。

  不是不怨,不是不气,只是太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表情也不想做。

  被子一掀开,阿歧的眼圈就红了。

  这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一副身子,油皮都没破过一块,眼下却伤痕累累,青紫的痕迹遍布全身,更有些地方,甚至磨出了血印子。

  阿歧忍着眼泪,轻柔地擦拭,又细细地给每处上过药。

  十一娘合着眼,全程不动也不说话,直到谭延昭推门而入,她才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

  “怎么样了?”谭延昭尤其关切她这副身子。

  “主儿宽心,娘子只是累着了。已上过药,只需好生养几日,恢复元气即可。”

  阿歧跪到一旁,口是心非地回话。

  心里暗骂,哪里只是劳累?这分明是□□虐待。

  谭延昭坐在床头,拿手背轻轻挨上十一娘的脸侧,好一番深情款款做派。

  十一娘微微睁开眼,想着得说些情话来呼应这一份“体贴”,可等她看清眼前的东西,柔情蜜语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正是那方锦盒。

  中山神主送回了锦盒,事成了,明日,就在明日,只需在巳时之前到达生药铺,出了逐神坎往后就自由了!

  她竭力克制心中狂喜,搁在被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得泛出眼泪来。

  “是我不知,神仙都是这般冷情的。”她故作欢笑,眼中失落却如阴雨般弥散。

  “算了吧。”她往外推了推锦盒,似是再也不想见伤心物。

  谭延昭拦下那盒子,温言道:“皮囊花哨的总是罕有良人。你伤心了。”

  十一娘摇摇头:“从未抱过希望,也就不怎么伤心了,只是觉得有点难堪。”她抬抬手,示意阿歧,“将这东西打发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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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歧得了授命,正想告退,却顿觉身后升起一股子杀伐之气,猞猁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堵住了她的后路。

  “你且留一会儿,你家娘子还有话要说。”

  谭延昭语气尚温和,教人摸不着喜怒深浅。

  十一娘不知有什么话要说?她没话说。

  这件事,她没想要责备阿歧,在她心里,罪魁祸首从来都只有谭延昭一人,但现在这个情况,必须得开口。

  她向来端得一副淡然稳当性子,若对阿歧埋怨太甚,太反常,谭延昭少不得起疑。可若轻轻发下,又被谭延昭怀疑是在故意息事宁人,也是不妥。

  “你走吧,以后咱们再没关系了。”

  阿歧登时就跪下了,一头磕在地上不肯起来。

  “求娘子宽恕我一回。”

  她委屈,但人微言轻她没法子,被十一娘打发走她就是罪仆,到时候胡乱安置个被罪名,去后楼作下等杂役,又或是跟了谭延昭继续为虎作伥,对于她来说,无论选哪条路,都无疑断送了一生。

  “主儿。”十一娘转向谭延昭,给阿歧求情,“您做的是关乎整个须尽欢的大事,她也算从中出了一份力,况且您与我之间已然说开,同她更没什么干系,不如就别定罪了,好让她再寻一份差事。”

  “你倒是慈悲。”谭延昭玩着她的头发,慢悠悠道,“这回的事儿,她可全知道。从你如何与那神官暗通款曲,如何与我扯谎,又何时跟人家私会,你就不怕她说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阿歧闻此,早就叩首如捣蒜,顶着血淋淋的额头,起毒誓。

  “上头的神仙都看着,我愿发毒誓,这些事一概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半个字,否则,教我不得好死,九泉不安。”

  字字泣血,可在谭延昭听来,这就是个笑话。

  他嗤嗤地笑,让人头皮发麻,笑够了方道:“神仙?这可是逐神坎,在这儿当过神仙的。早都入了土啦。”

  他顿了顿,眼神也阴沉下来。

  “什么承诺、毒誓?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都是屁话,神明哪会管这样的闲事。十一娘,你怕她说出去,就得让她没法说话才行。”

  阿歧伏在地上,想逃也没处逃,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只管往十一娘脚下爬,谭延昭竟也没拦。

  他在等一个答复,等得很有耐心。

  “我想,我们没必要因小失大。南市无论高低贵贱,人人都有籍笺,直通天听,多一个少一个都得拿文书上报。”

  此言不假,逐神坎遗世独立却也并未脱离九重天阙的管束,正是因此,谭延昭再怎么强横,也从来都披着一张体面皮相,不敢胡乱杀人。十一娘是笃信了,他这次不会破戒。

  “你是因为律例法条麻烦才不杀她,还是因为不忍心呢?”谭延昭追问。

  而十一娘再一次避开了他的问题。

  “我只是想让这件事就此过去,让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杀了她,这件事除了你我再无人知晓。”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一切就和从前一样。”

  他盯着她,那眼神让十一娘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才是眼前局面里唯一的刽子手。

  那个朝夕相对许多年的,体贴的姑娘,此时就拽着床脚的布单子,巴巴看着她。

  但那块被随意丢开的玉坠子,就像一把刺目的钥匙,告诫它,这是突破牢笼的唯一机会。

  护不了旁人了,首先,她得活下来。hTtPs://M.ensotemple.com

  于是,她也跪下来,慌了神地哭,满口只求着市卿开恩。

  如此,谭延昭就会看到,聪明的、温顺的十一娘,终于撕开了那从从容容的皮子,狼狈地哀求起来。

  谭延昭不会不知,昨日,她进这个门来,心里必是打定了主意,服软也好,娇憨也罢,手里总归是有几个筹码的。但现在,她扶拜在此,无计可施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十一娘早就看透了谭延昭的喜与恶。他常常夸她聪慧,超然于众人。但聪慧也只能博得他短暂的偏爱,唯有适时的、恰到好处的愚蠢,才能让这份偏爱长久地延续下去。

  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刺猬的人,都愿意忍着疼去碰碰尖锐的刺。而只有露出柔软肚皮的那一只刺猬,才会被喂养。

  “罢了,你们娘子不忍心了。”谭延昭好像是吃了这一套,他把十一娘扶起来,又扯进自己怀中搂着。

  “别害怕。”他轻声哄着,给了猞猁一个眼神。

  猞猁拎起阿歧,拖到几步开外,膝盖顶着她的后脊,单手钳住肩膀,就这么把人死死钳在地上。

  然后抽出了长刀。

  十一娘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谭延昭拦在怀中。后颈被一只手拢住,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视线掰正。

  “别怕。”谭延昭收紧了怀抱。

  没人比猞猁更懂主人的心思,所以他刀下的动作很慢,能让十一娘眼睁睁地看着,白刃抹开皮肉,血流成片地涌出来,一块一块地砸在地上。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阿歧的身子痉挛着,慢慢枯萎下去。

  十一娘大口吸着气,脸上麻了一片几乎没有知觉,只觉得满目的血红色越来越黑,越来来越暗,在背过气之前,谭延昭及时捏住了她的脑后,迫使她昏睡过去。

  谭延昭坐在床边,垂眼瞧着猞猁打扫现场。

  猞猁轻车熟路地用地毯卷了尸首丢出去,熏香也换了一遍新的,蹲在地上用力擦拭血迹。

  “十一娘是真害怕了。”谭延昭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猞猁闻言抬起头,闷声回道:“欢魁娘子毕竟从没见过血。”

  “是啊。”谭延昭站起身,扶了扶猞猁的肩膀,“希望她能记着这一回,以后就不用再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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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屋子里就被猞猁打扫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这地方死过一个人。

  主仆二人收拾停当,自须尽欢出门来,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四下无人,猞猁方上前一步。

  “那人又传了消息,邀您今夜相见。”

  谭延昭皱了皱眉,不悦。

  “事已办妥,怎么还没完没了。”

  猞猁又道:“前日深夜里他便来邀,已拒了一回,今日恐怕......”

  “今夜带他来南市监。你亲自去请。”

  猞猁领了命,特意等到子时,万籁俱寂的时候才行动。

  南市监门口,明面上的武卫轮了最后一班岗,收拾收拾下班了。

  暗地里的武卫仍潜伏在黑夜里。

  猞猁没有提灯,娴熟游走在漆黑的小巷里,而身后跟着的那位带着兜帽的“贵客”,就没这么从容了。

  他又磕绊了一脚,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颇为狼狈的惊呼。

  猞猁眼疾手快地扶住,即刻又转过身,闷声走路。

  那贵客在心里暗骂,什么贴身武卫,排第一的亲信,不过是个武蛮子,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反正七拐八拐,隐蔽的小巷子就通到了南市监。

  谭延昭虽然心里烦得要死,但还是取了上等的云雾茶,一早泡好了在书房等候。

  门一开,他迎出去,行了个标准的礼数。

  双手交叠,平持于目前。

  这是仙界的礼数。

  “南市谭延昭,恭迎风神仙驾。”

  贵客终于舍得脱了那劈头盖脸的黑斗篷,露出真面目来。

  东风神折丹,因为牵肠挂肚睡不着觉,连熬了几个大夜,面色上难掩疲态,但气势却足。

  方才谭延昭尊称他为“风神”,而非“东风神”,这个小机灵抖得深得其心,给了他一种美梦提前成真的错觉,于是便也真拿起风神的派头了。

  “南市卿是个大忙人啊,前日我邀市卿小叙,竟没排上队。”他自然而然地坐了上位,微微颔首,等着谭延昭奉茶。

  折丹此人啊,滑不留手,最擅长在上司面前伏地,在下属面前上天。

  谭延昭心里叫骂,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倒水端茶,更要陪着笑解释:“风神实教小人惶恐,小人为风神的托付殚精竭虑,打发了那只狐狸的纠缠,前日里贪睡了几分,错过了您的传召,是小人的罪过。”

  他没明说,但这俩人心知肚明,这件事纯属是折丹为难人,三更半夜,丑时光景,忽然叫飞鸽传召,哪有这样的上司,简直是半夜发恶癫。

  折丹也知道自己不厚道,又被谭延昭顺毛顺得舒坦了,便收了阴阳怪气,说起了这两番相邀的正经事。

  “延昭啊。”他尝了一口茶,即便此事已经火烧眉毛了,也端得从从容容做派,“说起我托付的这件事,你,办得不够好。”

  谭延昭属实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风神此言何意?我已息事宁人,将中山那二位打发走了。”

  “我怎么听说,中山二人早在三日前,就突然改变了日程,更是连寄了几封密信出去,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折丹语气中已有怒意。

  谭延昭也并不示弱:“说明什么问题?”

  “你傻的吗?”折丹端不住了,一把将茶盏墩在桌子上,茶水溅得四处都是,猞猁的影子出现在窗纱上,然他正发着怒,并未察觉,只恨铁不成钢道,“如果不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反常之举?又怎么会连寄密信?”

  “他们二人本事了得,谨慎起见,我没有安排武卫追踪监视,但却也不敢懈怠分毫,他们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寄密信出去。不知道山神是从何人处听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自然是可信的人,也是你够不上的人。”折丹缓了缓脾气,伸出手,谭延昭识趣地奉上一盏新茶。

  他虽不服,心中却不免起了动摇。三日前,岂不就是十一娘与他们密会游船的那一天,难道十一娘真的卖了消息出去?

  可也不对,十一娘只是个局外人,她就算有心反叛也没货可卖啊,即便她的生母姮娥在世,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属下愿以南市的信誉担保,无论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都不是从我们须尽欢透出去的,至于寄密信,更是绝无可能。”

  “你现在跟我担保这些有什么用?”折丹拿手指头哐哐戳桌子面,“什么绝无可能,那他们要是真寄出去了呢?你说怎么办?还绝无可能,我看是你无能!”

  “那属下派人去查密信。”谭延昭挨了骂,就顺着骂声往下说,连反驳都不屑。

  “现在还查什么密信啊,我的天爷啊!”折丹从手指头换成手掌,哐哐拍桌子,“你听好了,趁现在花灼还在南市,速速动手。”

  谭延昭下意识问:“动什么手?”

  猛然间,他反应过来了。

  折丹是要花灼死。

  “风神是在开玩笑吗?花灼乃中山神官,造化之神,你教我杀他?”

  “逐神坎,遗世独立,百无禁忌。有何杀不得?”

  谭延昭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直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从没有过神仙死在逐神坎的先例啊,刺杀就更不可能了。”

  但折丹仍不为所动:“你去想办法,花灼必须死。”

  “风神莫急,且不说花灼是不是真打听到了当年的事,就算是真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未必能掀起风浪,可要是,他死在了南市,这事可就闹大了。”

  折丹按着茶盏,冷冷笑了一声。

  “你不明白,你以为,我怕的是他九重天阙追查吗?我怕他天帝和寂灭司的刑罚吗?南市卿,既然上了这艘船,就乖乖地听命划桨,后头自然有无尽的好处等着。你现在只需知道,若花灼活着,死的就是咱们俩了,什么逐神坎,什么风神,一个也跑不了。”

  谭延昭沉默着,对于折丹策划的勾当,他虽知之甚少,但也凭借蛛丝马迹拼凑出一些猜想,时至今日,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的野心,他希求的权势,真的值得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吗?

  明明,只要成为逐神坎的王,他就心满意足了。

  “谭延昭。”折丹站起来,他的影子也笼罩过来,这个笑面虎,第一次露出如此沉重的神情,“别想那么多,也别忘了,谁才是南市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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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半刻,猞猁再一次打开了南市监的后门,折丹乌漆嘛黑地出来,一拐就进了小巷。

  夜里静悄悄的,月影流动,不远处的高阁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饶是猞猁,也没能察觉。

  那黑影一路向北,在空中飘然驰骋,最终没入了方寸居的一扇客窗后。

  悬檀脱掉黑袍,收拾妥当后,推开了房门,照例装作夜游样貌以探查左右。

  门板一响,独坐廊下的小姑娘吓得一激灵,想逃的时候,已经晚了。

  “瑾俟?”悬檀眯了眯眼,似乎是怀疑自己老眼昏花出了幻觉,“这么晚了,你在等我?为什么不敲门?”

  “是在等你,也不是。”小姑娘起初有点无措,她定了定心绪,慢慢变得坦然,“今晚月光很适合夜游,我想在这里等,如果碰巧你出来了,我就把话说给你听,如果没出来,那就算了。”

  “既然在等我,刚才又为什么想走?”

  “我不知道......”瑾俟说得很小声,但没有低下头。

  “先进来吧,外头冷。”

  她穿得单薄,恐是从自己屋里一路过来的,连外袍都没带。

  悬檀倒了杯热茶先给她捂着,又到里屋去寻手炉,回来时,她竟一口气将茶饮尽了。

  “你是不是饿了,还是......”

  “悬檀。”瑾俟打断了他,“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你说。”悬檀与她对坐,静静听着。

  “这些天你忙着公务,我一直和小药神与浮觞在一起。”

  浮觞......悬檀想了想,噢,是那个跟着咏夜他们一道的小妖。

  “我们玩得很开心,浮觞,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对我,也很好。”

  她顿了顿,悬檀没有反应,只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浮觞便问我,那之前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悬檀的眼睛一动,是啊,为什么不再开心了呢?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但我也不知道,可能也不是不开心,就只是,没有发生开心的事而已。”

  悬檀的目光暗了暗,他不明白,他在归墟种了梨花,为何不能算是开心的事呢?但瑾俟还在说,他便也没有问。

  “于是浮觞又问我,既然如此,要不要和他一起,云游四方。”

  什么?悬檀觉得荒唐。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提议很突然,浮觞便说,他很喜欢我,他是喜欢我的。”

  悬檀显得有些困惑,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瑾俟便知道,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还有一些旁的话,似乎并不用一一复述给他听。

  比如,莽撞又真挚无比的少年,红着面颊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如果我能让你开心,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逗你开心了,你就离开,你是神仙,你就飞走离开我。”

  他甚至拿出了自己的钱袋,那干瘪的钱袋不知何时变得沉甸甸的。

  “我努力卖酒,不再乱花钱了,咱们去云游四海,去哪都能住上等客舍,吃宴席,绝不会让你吃苦。”

  瑾俟当时心跳的很快,她以为自己会慌得记不住浮觞都说了什么,可现在,每每闲下来,那轻快的声音就字字句句回荡在耳畔。

  “浮觞说,明日清早,他会在南市的大门口等我,一直等到入夜。”

  “那,你答应他了吗?”悬檀轻声问。

  “我说,要想想,也要和你说一声。”

  “可你是归墟的仙。”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

  瑾俟笑笑:“钟鼓山结业礼后,我被你带回了归墟,外面便都说我是归墟的仙了。可我知道,万神司只是将当日的情形录了册子存档,真正的神职文书,你还未提报九重天阙,万神司还专门派人来问过,碰巧当时你不在。所以我并不算归墟的神职。”

  悬檀一愣,他突然意识到,瑾俟素来聪慧,有些事他不说,她也总会知道。

  “是因为没有文书,所以你想离开吗?这次回去,我便提报。”

  瑾俟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这几天没有陪你吗?”

  瑾俟笑了:“现在想来,除了我刚刚化仙的那几年,你好像也并未怎么陪过我,可我仍然过得不错,看来我并不是一个需要时时陪伴的人。”

  “是因为,你不喜梨花,我却种了梨花吗?我回去便命人伐了改作海棠。”

  瑾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但她还是摇头:“梨花和海棠,我都不讨厌,也算不上多喜欢,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

  “那是为什么呢?”悬檀几乎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结业礼上我开的阵太难了,让你受伤了。还是刚刚,我让你在廊下等得太久了?”

  瑾俟又笑起来,她其实已经得到答案了,只是有点意外,真到了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悬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我是指,情窦初开,男女之爱的,那种喜欢。”

  悬檀惊讶于她会扯开话题,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想,他当然知道何为“喜欢”。

  “那天见我犹豫,浮觞问我,既然待在归墟没什么开心的事,为什么还要回去呢?我告诉他,因为我也像他一样,心里揣着爱慕,我还以为心怀爱慕的人,便能一直欢喜。”

  悬檀眨了眨眼,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瑾俟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因为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情窦初开,男女之爱。”

  悬檀没有动,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在他的意识里,这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再次开口时,连喉咙都不太顺畅。

  “为什么?”他问。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最初我以为,在情窦初开时身边只有一个你,便自然而然只能选择你。但时间越久,我们分开了,我越发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好像一见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你,喜欢你。”

  “那为什么还要和浮觞走呢?”

  “我还没有决定要走。”瑾俟纠正他。

  “但你现在就要决定了,对吧。”悬檀想,他无权过问她的决定,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是理所应当吗?

  “我和浮觞说,是爱慕你的,说完就觉得自己很失礼。但浮觞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气恼。”

  瑾俟回忆着,少年满怀期待的眉眼微微颤动,然后弯弯笑了起来,他说:“那个神仙知道你喜欢他吗?你一定要告诉他,说不定告诉他了,你就会开心起来,那我,我也就开心了。”

  “悬檀。”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几乎已经知晓了答案的问题,“你也会喜欢我吗?男女之爱。”

  悬檀思考着,他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瑾俟笑笑,现在她心里突然很轻松。

  “好,那我知道了”她说。

  在她的笑里,悬檀读到了一种预感,于是话语比头脑先了一步:“但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尽力去做,能让你开心的事。”

  “我只是需要我爱慕之人,也同样爱慕着我。但这不是尽力就能做到的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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