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柒还没反应过来,“那你说塔凌川灭门的真凶你知道了,那是谁?不是老赵?”
“此案百年有余,自然与赵兄无关。”吴是何指着后窗的扇子晃了两晃,“在下是指这深渊高崖。”
“怎么?”阿柒颇惊讶,“难道塔凌川一派是全体跳崖了?还是像老赵一样不小心摔下悬崖?”
吴阁主又哭笑不得了一回,“咳,咳……倒不是塔凌川全派投崖,是……”会心一笑,“倒也不能说不是,非要说,那不是塔凌川坠崖,是这崖坠了塔凌川。”
“啊?”阿柒更糊涂了,“何兄你没事吧?”
吴是何笑着摆摆手,自己找了口茶喝,不再玩笑,“姑娘且听我从头说起。”
阿柒接过何兄递的茶,只点头嗯了一声,等他详说。
吴是何缓缓踱步,“举凡门派,屋舍总要有一些,或作演武场馆,或为居所寝室,乃至祠堂、书室、经楼一类,必是要有的。在下来时便心存疑虑,今日又叫玄伯玄仲四下找了,此地除此塔,并无其他屋舍。如此,必有蹊跷在当中了。”
“……也许他们门派就是这样的?或者这里建塔,另住在别的地方?”
吴阁主摇头,“凡建塔或选屋舍聚集处或选地势高处,此塔缩于山腹,又近崖壁,选址不合道理。况塔凌川盛名在外,人言远瞻一高塔气势恢宏,今日见了,与记载迥异。再者将这半个塔身压在悬崖上,营造时工匠要如何作得?更有一件,这塔左右地面青苔杂草下有不少碎砖破瓦,皆不是此塔所用之物,又从何而来?因此可断言,塔旁原本必有其他屋舍,且这塔原本应居一高处,塔后亦非断崖。”
阿柒好像没听懂,迷迷糊糊点着头,“老赵也说过这塔这么难找有些奇怪。”
“正是如此。此间种种蹊跷古怪,在下倒有一解。”
“……如何解?”
吴阁主没有回答,摇扇先问,“姑娘觉得此山景致如何?”
“景致?景致倒也有些意思,别处不曾见过……我同老赵也聊过这个,这山里树木不多,与别山不同。”
“确实。一路走来,总是陡峭崖壁,草木极少。这也应在这解上……”书生又踱了两圈,将扇一收,“如在下所料不错,此地百年前不幸遭逢天灾,地裂山崩,露出大片崖壁草木尚不及生长。而那塔凌川一派,只怕是在这移峰填壑的大灾中荡然无存了。”
“呀,”阿柒一惊,“你是说,这里以前发生过地震?”
“大地震动,山崩地裂,峰谷重塑,山尖宝塔进了山腹,其余屋舍么,在下大胆猜测,也许全数都在崖下赵兄处也未可知。如此纸笔灯油也都有来处了。”
“那,那他们门派那些人呢?难道……难道都在悬崖底下住着呢?”
吴是何缓缓摇头,“山摇地动,必是性命难保的……即便有幸存者就此归隐在这茫茫大山之中,塔凌川这门派,在江湖上也是绝迹了。”书生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此案悬余百年,我只道真凶根深势大无人能撼,却原来……”苦笑两声,“着实是个撼不得,怨不得,寻仇不得的。”
一场不为人知的天灾造就的灭门惨案。凶手是大地,还是上苍?
再高强的武功再盛名的门派,在天地造化的深山巨壑面前,与蝼蚁何异?
一代名门,亡于天命。吴阁主的推断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这故事阿柒说什么也不甘心。
茫然四顾,阿柒瞥见丢在桌上的剑和藏宝图,忽然跳了起来,“不对!他们门派定是有人留下的!不然这图这剑怎么来的?”
吴是何点头,“不错,这图要有人画,这剑要有人当,但依在下所见,这只能说明这百年间有人来过此地。此人不通文墨,不识长短剑,更像是外人。这里面只怕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是吗?那是什么?”
“此一节么……将来再见了赵兄,自然真相大白。”
吴是何给阿柒解释了图画潦草不似出自塔凌川弟子之手,却又说不出“另一段故事”,阿柒到底是将信将疑。
雨一直没有停,两人又感叹了一回天灾旧难,到底这一晚也做不了什么了,只好吩咐过阿阳和玄卫轮流值守,仍各自睡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柒梦见塔凌川后人在崖底过着红火的日子,老赵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吃好喝好乐不思蜀。次日醒来,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梦。于是又想那崖底,既然有人能出去当剑,那必是有路出入的,老赵为何不出来?是了,必是那出路并不出至此处,而出在别处。这崖壁高陡难攀,在谷底多绕路也总能出山……老赵莫非是怕他们仍在原地担心才不敢远行?那自己这样等他岂不是反而把他耽误了?
一夜无话,天明雨仍未停,几人围坐檐下无所事事。阿柒将自己的想法与书生说了,书生想了一回,仍不赞同崖底有塔凌川后人的猜测。但对崖底是否另有出路问题,却沉吟不语。
“何兄,你既然知道这里的旧事,那你可知这崖底通向哪里?”
书生缓缓摇头,“即便曾有记载,这崖崩地陷之后也做不得数了。”
“对了,”阿柒拿过那藏宝图给吴是何,“你看这里画了什么有用的没有?”
“潦草图画也不确切。”
“啊,我想起来了,”阿柒一拍手,“这图指的不是这个塔,是我们来时路上老赵作了记号的一个地方,你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有什么我们当时没发现的线索?”
吴是何听这话才终于接过来重新看了一遍。他也想起来了,当时是见到这塔上阿阳点的火把才往这边来的,图上原指的方向他没有去。这图倒是和他记忆里没有什么不同,“粗糙笔墨,未必指得精准……怎么赵兄还作了记号?”
“是啊,我带你去看看?咱们叫上阿阳一起吧,他路更熟。”
“只是这天气……”
“雨小多了,不怕的!”
“……也好。”吴是何见她如此,自己也觉得该去看看,便点头答应,吩咐两个玄卫留守,跟他二人去了。
日头爬高,乌云怯了似的,将雨收得只剩零星几点,地面却仍是湿滑,三人走了小半日才到。
“你看,这就是老赵做的记号,”阿柒指给吴是何看,“但是我们当时四下都找了,也没什么宝藏。”
吴是何跟着阿柒四下看了一遍,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山景。此处也有一断崖,但水汽太重向下看不真切,不知和塔后那片崖壁连着没有。
“如何,看出什么没有?”
书生摇头,“你们既然都找过了,我也看不出什么更多。”
“是吗……”阿柒低了头,茫然看着那水雾下的悬崖,“那,那……”
“是在下无用。”
“不不,”阿柒忙摆手,“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不来看看总是不放心……”
“确实如此。”
“只是我自己都糊涂了……何兄,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书生缓缓在掌心敲着扇子,眉间微蹙,“先回塔吧。”
“然后呢?我们是应该继续等,还是离开呢?”
“是啊……”书生自言自语,“走还是留呢?”
“我昨夜细想过了。赵兄要脱困,肯定不是从掉下去的地方原路爬上来。他轻功再好,也上不来这样的悬崖呀!我们留下也等不到他,走了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去找他,我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何兄,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呢?你是想走,还是想留呢?”
“我?我……”书生踱起了步,仍似自言自语,“姑娘所言甚是。我等留在此地着实无用,但……但若就此一走了之,是否有些,有些无情无义?”
“嗨呀那肯定是无情无义啊!”hTtPs://M.ensotemple.com
猛然一个陌生声音答了话,阿柒吓了一跳。昨夜提防了一夜的鬼魅,终于出现了吗?
她刚摸上剑柄,就看到一个影子立在何兄面前。
“媳妇,你可不能这么对我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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