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山中的鸟雀重新放声高歌。天边微微现出几缕光来,落在看不见的远方,显得这山中格外寂静。
“这,这就,走了?”阿柒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莫名其妙。
“得罪了。”吴是何说着把剑还给阿柒,“二位都没受伤吧?”说着先去看阿阳。阿阳摇摇头,仍不甘心一般瞥向老疯子消失的方向。
“我也没事。”阿柒去把阿阳拉了回来,“何兄如何?”
“无伤无损,只是……见笑罢了。”
“刚才那个……”阿柒一脸迷茫,“是人是鬼?”
吴是何又回到了往日摇扇微笑的模样,“与其说鬼,不如说仙。”
“啊?”阿柒更迷茫了。
“在下只是些猜测罢了……天色不早,回塔再说。”
书生闷头走路,阿柒也不知道能不能问。默默无语跋涉小半日,终于是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塔里。
阿柒进门就吩咐,“阿阳,还是老样子,去点火把守着。”
“慢来,”吴是何道,“赵兄在崖底另有奇遇,花些时日总能上来的,着实不必等他。”
“是吗?你是说……刚才那疯癫老者?”阿柒还是没想通,“不。昨天突然下雨,老赵的灯肯定扎好了没放,今天好容易雨停了,我们还是等他的灯上来看看他说什么吧?”
“……也好。”
吴是何同意,阿阳立刻去办了。两个玄卫在他们回来以前已经做好了饭,两人吃了一回,阿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何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老赵有奇遇,是那个疯疯癫癫不知是人是鬼的老者吗?”
“姑娘也看见了。此人上下崖壁如此轻松,又有些疯癫痴傻,以赵兄才智机变,不怕学不到上这崖壁的诀窍。”
“你是说,老赵在崖底跟他在一起的?”阿柒终于跟上了思路,“那老疯子说的他儿子小安子是……老赵?”
“正是小安子。”吴是何憋笑。
“所以……你是老赵的二姨太?”
“咳,”吴是何笑不出来了,“疯言疯语,离奇荒唐,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那他,他是老赵的爹?”
“自然不会是真父子。这老神仙只怕百岁有余了,赵兄才多少年纪?我看不是这人糊涂将赵兄认错,就是赵兄故意哄骗他……”
“哄骗他告诉自己出路!”阿柒终于想明白了,“一定是这样!哎呀,咱们今天跟这老疯子胡闹,没给老赵帮倒忙吧?”
“姑娘放心,在下有分寸。但愿这老糊涂能记着我说的话,带图给赵兄,再教给他如何上这悬崖。彼时赵兄自然脱困。”又自嘲一笑,“赵兄总说我给他这‘掠影浮光天下无双’的名号吹嘘太过,竟叫他说中了……”
“人家是世外高人,自然比不得……哦,所以你说奇遇!老赵跟他学几天,学会攀上悬崖的本事,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
“正是。”吴是何笑道,“如何,姑娘还要等他学成吗?”
“这……”阿柒这次当真犹豫了。那前辈虽然疯癫,但着实好身手,老赵若能有缘学得一二,做朋友的断没有牵绊他的道理。可如此一别,她总觉得……
“天灯来了!”
忽然玄卫来报,两人忙爬上塔顶观看。
“这……”阿柒看愣了。
吴是何却笑了,“如此大作,须得好好品评。”
笔墨纸砚难倒英雄好汉,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赵长安正经会写的字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他能怎么办呢?
阿柒看着那灯上密密麻麻的墨迹哭笑不得,“何兄,你怎么不教教老赵写字呢?”
吴是何更哭笑不得,“那人只说自己这辈子够用了呢!”
他倒是够用了,只是难倒了看的人。
赵长安从来不是个没主意的,不会写字,他可以画画。只是绘画他也不曾正经学过,只能乱涂一气。
天灯仍是四面,第一面画了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阿柒看不懂,却觉得眼熟,“何兄你看那画的,像不像那张藏宝图?”
书生摇扇点头,“这画的正是白日我们去的地方,赵兄应将此图中心一片临摹在此,为的是告诉我们李前辈带去的图他收到了。”
“嗯……嗯?老赵他爹姓李吗?”
“咳,”书生忍笑,“容在下稍后解释,先看这灯。”
天灯转过一面,这第二面是同样一个图案画了很多遍。这一次阿柒认出来了,“啊,这我看懂了,画的是这个!”一指书生的折扇。
书生将扇向前一举,正是那图案模样,“姑娘慧眼。再请数那图案数目?”
“……七个!”阿柒眼珠一转,“我知道了,这是说的你,老赵知道你在我这儿,他知道我们两个在看!”
“同意。”书生收扇颔首。
天灯第三面画的有些凌乱。左上角一个圆圈当中一点,右下角好像竖了三根手指,中间的大片画了复杂的一堆,几乎和圆圈连在了一起。阿柒认出来了,“中间那个我觉得是只鸟,有些衣服首饰上有这种纹样。但其他的是什么?”
吴是何显然看懂了,“赵兄这颇有金文古韵,倒可以做一回仓颉。”
“何兄你快说吧,那灯要转过去了!”
“是是,”说着一指,“姑娘看那圆中一点,可像个日字?”
“草写了有几分像。”
“古写也有几分。再看那三柱,可像个山字?”
“也是古写?就算是日和山,这什么意思?”
“鸟伴日生,日中之鸟,有山以此为名,姑娘该是知道的。”
“啊!是金乌!金乌,山……是光华山?老赵是说光华山?”阿柒想了想,“是了,我本来说过要去光华山参加师门大庆的,老赵也知道的。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不原路上来找我们了,直接去光华和我们汇合?”
书生点头,“赵兄约我们光华再见。”
“是这样!”阿柒激动点头,又忽然想到,“光华两个字老赵都不会写吗?”
书生苦笑,“来日在下定教会他。”
“还有咱们几个的名字!”
“一定!”书生说完又心虚,“一定尽力而为。”
天灯转到了最后一面,这一面倒是简单易懂,右上角画了歪歪斜斜小小一座塔,塔底拉出一条线笔直向下,到底又拉平,拉到左下角画了几个小房子。右上塔边写了一个“走”,左下小房子写了一个“安”。
“果然这崖底是有屋舍的,”书生满意点头,“赵兄自身无虞安于现状,仍叫我们走。姑娘觉得怎样?”
“我们先走,他去光华和我们汇合?”
“正是此意。”
加上了一个来日再见的约定,阿柒心中定了些。又看着那每一面都画得密密麻麻的纸灯,觉得仿佛看到了老赵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与书生对视一笑。
“何兄,我今天不打落这灯,是不是就是同意离开的意思了?”
吴是何略一沉吟,“不妨将这火把也熄了。赵兄看到火把熄灭天灯无恙,应当就知道姑娘是答应的意思。”
阿柒点头,“阿阳,把火把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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