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想着,方才在屋内没有看到她,或许早就按师姐说的去山下接嬴政了。然而屋外站着的随嬴政一起来的几个人中,倒是让七夕略感吃惊。
王贲一看到七夕出来,眼神似乎就没有离开过她,等到七夕转过脸来看向他,他便笑着迎了上去:“又重逢了,真是好巧。”
七夕也忍不住笑起来:“小王将军算是半个我逍遥门中之人,如今也算回家了。”
旁边的蒙毅此刻忍不住挤到跟前来:“光顾着与你小师侄说话,连好兄弟都不管不顾啦?”
“怎么会呢,我可是第一眼便看到你啦!”七夕往他们身边看了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陛下这次只带了你们出来,连赵高也没带吗?”
俩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赵高,听到这句问话都有些不耐:“赵大人公务繁忙,怎会和我们来这种地方。”
他若是知道师姐在这里,恐怕不管怎样都要随行而来吧。
七夕回头看了一眼东方,想问问他是否知道嬴政这次暗中出来用的是什么理由,没想到一转头,却看到东方低着头用折扇遮住脸,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清冷气息。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从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和那一双空洞的眼睛里,七夕猜测,东方的心情应该与旁边冷着脸不说话的绿尘如出一辙吧。
王贲自然也看出了东方的异常,却又不敢直接上前问,只好问七夕:“东方兄这是怎么啦?”
七夕只能长叹一口气,将未央的事小声又简短的说了两句。
“门内的三师姑……”显然王贲曾听父亲说过这位传奇师姑的事,不无惋惜道,“可惜父亲没能来见她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七夕与王贲皆无言,可能谁也不知道此刻说些什么才好。
蒙毅似乎也想起了在三生崖的经历,神情也变得落寞了起来,他望向那扇紧闭着的大门,不无感慨道:“坚毅刚强如天下之主,原来也有情丝难抑之时。”
在门外等待的时间里,七夕与王贲、蒙毅自然聊了些旁的,七夕想起嬴政东巡时总喜欢带着一堆后宫众人,便问蒙毅:“这次,玉漱也来了吗?”
蒙毅点点头:“如今她已是后宫中最得宠之人,就连赵高少不得也要让她几分,这次我们瞒着众人偷跑出来,东巡队伍中的诸多事宜,便是交给他二人手中了。想来玉漱不会太吃亏。”
七夕看着蒙毅越发坚毅的侧脸,恍惚想起那个在三生崖底会与她调笑打趣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成为一个越发有担当的男子了。
“小王将军近来如何了?”
听到七夕这么问,王贲露出笑容:“好得很呢,等这次东巡回去,我便要与盈盈成亲了。这些年来肆意放荡,难为她不嫌弃,还等了我这么多年。”说到此处,王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刮了刮脸颊,“父亲平日里也没少说我,我想着……想着盈盈是个好姑娘,我这么耽误下下去也不是事,不如……不如便顺势成了家吧。”
一旁的蒙毅看着故作欢笑的王贲,露出一种“痴儿何故如此”的眼神,可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别过了脸去。
其实七夕怎么可能不知道王贲要成亲的事情呢,只是她只能如此,看着王贲露出的笑容,暗地里告诉自己“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过得很好,你没有耽误他”,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开心一点,也能少一点内疚。
大约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了,门外等候的众人都转过头去盯着门内,随后,身形高大的嬴政缓步走了出来,他面色悲怆,眼睛略无神的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任何一个人,而他怀里则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眼眸紧闭,面带微笑,轻轻靠在嬴政的胸口上,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了。
“师姐……”七夕一个激灵,虽然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亲眼看到时却又是不一样的心情。
东方首先反应过来,大步迈到嬴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语气不善道:“你想带她去哪?”
蒙毅本想上前,却被王贲一把拉住,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蒙毅只能作罢。
嬴政看也不看面前的东方,怒道:“让开。”声音中隐隐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东方动也不动:“她是逍遥门的人,你不能带她走。”
嬴政似乎极为不耐:“她是朕的女人,朕就要带她走!”
这话惹怒了东方,他甚至懒得废话,直接动手想要从嬴政手里抢回未央。
嬴政身形极快的闪避了,怒道:“尔等还不过来?”
听闻这话,王贲和蒙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东方。
可东方身形诡秘,一对二也没有落下阵来,再加上心情不佳,出手狠辣,招招向着嬴政而去。王贲心中微愣,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国色坊看似柔弱的坊主竟然有这样一身精妙的武功。
本来他们对付东方一个人就有些吃力了,没想到一旁的绿尘也加入了战局,很快王贲他们就要败下阵来,看得七夕心急如焚,完全不知道要帮谁。
恰在此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天而降:“我们逍遥门可不能仗势欺人呀!”
一听到这声音,七夕感觉心中有块大石头落地了,她往身后看去,一道人影“倏”地闪过,三两招便止住了几人之间的争斗。
“几位就当是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别打了好不好?”来人一头白发,脸上颇多皱纹,却身形潇洒,中气十足。
东方和绿尘彼此对看了一眼,十分不愿的放下手来。
见对方停手了,王贲和蒙毅也不得不停手。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七夕赶忙走上前拦住各位,生怕他们一个说不好又动手。
蒙毅见过黄石公,此时也尊敬得行了礼,王贲一看原来是父亲的师父,算得上是自己的师祖了,也跟着乖乖行礼,心里却嘀咕着,怎么看起来身子健朗得很,不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呀!
嬴政大抵是见过黄石公的,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睨着眼睛极为不耐。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看着黄石公,好像人人都在等他一句话,就连七夕也把期待的目光放在了师父身上。
黄石公摸了摸自己长至腹部的白胡须,深深往嬴政怀里看了一眼,不无惋惜道:“好徒儿,可惜我来晚了一步呀。”
恐怕嬴政是觉得这叙旧的场面太拖沓,忍不住问:“黄石公,你怎么说?”
“尊主,千万不能让他将未央带走!”东方极为不满地叫嚣道。
“这里也轮得到你说话?”虽然此刻身边的护卫都打不过东方,但嬴政在气势上还是胜了东方一头。七夕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天下之主,这扑面而来的威严,真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东方气得转过头去,黄石公则皱着眉道:“他到底是未央身边的人,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未央,陛下又何必如此。”
大概是觉得亏欠未央,嬴政被黄石公这话说得也转过脸去。
“未央的性子,你我都知道,本就喜爱自由,会喜欢与你待在那阴暗的地下宫殿里吗?”黄石公淡淡道,“我知道你已经在修筑骊山陵墓了,可又是长城又是阿房宫,这些年你劳民伤财,可还有一点明君的样子?未央会愿意待在用千万条性命堆砌出来的陵墓中吗?”
嬴政面色微动,抱着未央的双手也紧了紧。
“她为何宁愿在逍遥门见你,也不肯去咸阳见你,这其中原有,你应该知晓。”
“她的前半生都是为了你,死后总该给她一个自由的归属了。”
黄石公连番几句话击溃了嬴政的内心,当黄石公从他怀里抱走未央时,他虽然起初不肯放手,但终究还是垂下了手臂。
“我不知她最后与你说了什么,但我的徒儿,并非是贪恋死后富贵之人。”黄石公转身走了几步,语气沉稳道,“陛下慢走,不送。”
东方与绿尘跟着黄石公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七夕见嬴政神色凄怆,心有不舍,忍不住上前道:“师姐在临终前已经见到了最想见的人,我想她已经无憾了,至于死后之事,或许……或许她已经飞升了罢。”
王贲与蒙毅站在嬴政身侧,都注意到了嬴政忍不住握紧的拳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难过的事情。
七夕用宫中之礼福了身:“还望陛下身体康健,享万世太平。”随后也转身进了屋子,留下小梓和阿越送他们离开逍遥门。
留在原地的嬴政,目光一直追随着未央,直到那扇屋子的大门紧紧关上,他才终于转身离开,可走了没几步,忽然便一口血喷了出来,蒙毅和王贲慌得连忙上前扶住他,却看到千古一帝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https://www.ensotemple.com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扶着嬴政慢慢站起身,跟在前面两位少年的身后,慢慢走出了这葱翠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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