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自然是因为晏怀恩病逝,太子之位空悬,那群谏官纷纷做了萧家的口舌,连夜上书,劝晏泽早立储君。这二来,是因为北齐发来一封吊唁书涵,称其国主不日将至,凭吊燕国太子。北齐与燕国素来不睦,因为十年皇室动荡,国内空耗,现如今才处处被燕国压制。但如今齐悯阳上位,大有重整旗鼓的势头。
晏泽对他的到来并不喜,尤其是,对方前来的理由,是吊唁他的儿子。
这不就是在嘲讽他孤家寡人一个?
已经做了二十几年九五之尊的晏泽,对即将到来的“后起之辈”格外排斥。
齐悯阳却是藏在京都的云雨之下,租了一间房子,等着自己的使节抵达。
他此番来燕国,只带了陈怡舟与几个贴身侍卫,本来计划给杨青苑来个出其不意,结果被对方反将一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讨到便宜,连亲弟弟都赔进去了。
失策,丢脸,滑天下之大稽!
齐悯阳万分不甘地蹲在门口,瞧着不远处那家人来人往的酒楼,愤懑不平:“那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有我北齐皇宫富丽吗?”
末了,他又嘀咕着:“安儿怎么一天都没出来?难不成杨青苑让他去给客人陪酒了?”
陈怡舟给他递新茶的手一顿,不知道要如何安抚现在正胡思乱想的圣上。
齐悯阳越想越不对劲:“杨青苑那个狐狸精,一肚子坏水!她一定是见我弟弟像我这般英俊,让他小小年纪就做这种卖笑的勾当!”
他越说越离谱,猛地一拍大腿:“不行!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陈怡舟愣了愣,赶忙将跨出一只脚的齐悯阳拉回来:“圣上,稍安勿躁。我觉着,杨老板应当不会做这种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免得节外生枝。”M.ensoTEmple.Com
齐悯阳憋了半晌,只好将那只脚收回来,神情怏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比不过杨青苑吗?啊?”
“圣上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市井商人?”陈怡舟思来想去,缓缓开口道,“庆王殿下年幼便与我们走失,颠沛流离,自国都漂泊至孤烟城,其中艰辛定是不可想象。他在那种境遇下,遇到一个收留他的姐姐,自然心生感激、依赖。臣以为,这件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终有一天,庆王殿下会知晓圣上的仁爱之心的。”
齐悯阳听他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长叹一声,无奈道:“那你告诉我,怎么个从长计议法啊?”
陈怡舟瞥了眼外头,道:“要不,从晏怀明那边入手?臣听说他心思简单,好骗,不如——”
他压低了声音,齐悯阳闻言,半信半疑:“这样可行?”
“死马当活马医了。”
陈怡舟也是捏了一把汗,齐悯阳拍板:“行。”
两人一合计,决定今天就动手。
晏怀明这两天,因为兄长离世而有些靡靡不振。
但他仍然很勤快地练刀,偶尔去长堤散散心。
今天,他给杨青苑描眉的时候,对方说道:“怀明,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我慢慢了解就好。”
晏怀明终于掌握了描眉的诀窍,不再画得跟毛毛虫似的了,杨青苑笑笑:“那我今天先告诉你第一件事。”
“嗯?”
“倦秋是齐悯阳的胞弟,北齐正儿八经的亲王。”
晏怀明睁大了眼睛:“啊?”
杨青苑托着下巴:“是不是吓了一跳?”
晏怀明认真想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他们打起人来的架势,还真像亲兄弟。”
杨青苑咯咯直笑:“你还记着倦秋和你打架的事情呢?”
“你那次为了他,凶我。”
“我哪有?”
“有。”
晏怀明的指腹按上杨青苑的薄唇,不轻不重地描着那好看的唇形,眼神渐渐沉下来,“我那时候在想,你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谁要是跟你好,迟早被气死。”
“那现在呢?”
杨青苑笑着,晏怀明俯下身,吻上那张嘴,亲了亲:“甜的。”
对方难得红了脸:“你从哪儿学来的?”
“做梦梦见的。”晏怀明莞尔,随即又淡了下去,他抓着杨青苑的手,放在心口,“这里,难受。”
“唔,我明白了,是要亲一亲才能好。”
杨青苑说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抱紧他,“没事的,怀明,都会过去的。我一直爱你。”
“嗯。”
晏怀明垂着眼帘,有些乏了。
这场春雨,时日略久。
晏怀明在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长堤。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喜欢在这个地方转悠,尤其是今天,他发觉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有人跟踪他。
待走到无人处,晏怀明站住脚,道:“这位兄台跟了我一路,何不现身一见?”
“六殿下耳力惊人,在下自叹弗如。”
来的是齐悯阳。
晏怀明想起杨青苑与他说的事,心中便知晓了此人的目的,但他没有明说,而是问道:“齐国主不应当还在路上吗,这么早就到了?晏某有失远迎。”
“心中急切,怕这京都烟雨下得太大,去见太子殿下的路不好走。”齐悯阳很是客气,晏怀明并不喜欢他这样笑里藏刀的对手,便开门见山问道:“齐国主是个爽快人,不如与我明说此行的目的,咱们也少些麻烦。”
“难道杨老板没和你说?”齐悯阳装的万分诧异,“我原以为殿下与她相亲相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想到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要瞒着。”
晏怀明微微叹气,这人有完没完?不知道挑拨离间容易遭天打雷劈吗?如果这里不是天子脚下,他真得有可能把这个脑袋被门夹过的男人踹到碧江里。
“您尽管直说吧,这样弯弯绕绕,没意思。”
晏怀明脸色不佳,齐悯阳也敛了笑意:“我与杨老板达成协议,如果我帮她继续与宁王周旋,那她就可以放我弟弟回家。”
“既然白纸黑字都写上了,那就照着做,我夫人最是守信用,她绝不会毁约的。”
晏怀明没好气地怼了回去,齐悯阳又道:“唉,我知道杨老板言出必行,可我这几天都没见着我弟弟。您评评理,平常做生意怎么着都得先付个定金吧?我都不知道我弟弟最近过得好不好,那我这次冒着个险也太吃亏了。”
“倦秋过得很好,能吃能睡,不劳您费心。”
“那总得让我见一见。”
“不行。”
晏怀明果断地拒绝了这个要求,齐悯阳脸上就挂不住了:“你凭什么说不行?”
“凭我是一家之主!”对方狠狠呛了回去,“倦秋是我小舅子,我说他过得好,他就是好!你一个外人在我面前对我媳妇儿指指点点,有意思吗?是男人干的事儿吗?你怎么比你身边那个死太监屁话还多?”
晏怀明这几天本就心情阴郁,偏偏有人往这锅即将沸腾的油里浇开水,不炸锅才怪呢!
齐悯阳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人当时就懵了,晏怀明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溜了?上回打架也没看出来他有多能耐啊?
“还有其他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晏怀明衣袖一拢,深藏功与名。
正当他准备潇洒离去的时候,发愣的齐悯阳回过神来,他咬牙切齿道:“晏怀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有酒吗?不会是好几坛陈年老醋吧?”晏怀明回头,极其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上次在孤烟城,你一直盯着我媳妇儿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又自己找上门了!”
齐悯阳那叫个憋屈:“我盯着杨青苑看怎么了?她少了块肉还是缺胳膊断腿了?她拐走我弟弟我还不能据理力争了?”
他奶奶的,那婆娘谁爱谁抱着去!我堂堂一国之君还要在她这里三番两次受气?我这脸往哪儿搁?
齐悯阳背着手,又暗搓搓有了小动作。
晏怀明眯了眯眼:“你要和我打架?难不成你想抓我,然后威胁我夫人?”
齐悯阳没由来地头大:“我跟你打?上回你差点把我活活掐死,我还跟你打?何况这里还是杨青苑的势力范围,跟你作对,我不想活了?”
“那你唧唧歪歪跟我扯半天要干嘛?”
晏怀明勉强找回了一点耐心,齐悯阳绷着脸,从背后掏出一个纸包。
“嗯?什么东西?难不成包着炸/药要和我同归于尽?”
齐悯阳一听,心里堵得慌:“你是娶了个老婆,把自己的脑子当聘礼卖了吧?”
他说着,又憋了半晌,才肯说下面半句:“托你,给我弟弟的,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
晏怀明警惕地盯着他:“倦秋小时候?那这不就是北齐的特产?我燕国京都有吗?”
“怡舟做的。”
“哦,那个死太监?”
齐悯阳脸都绿了:“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死太监?有你这么侮辱人的吗?”
“我听倦秋说的。”
齐悯阳的脸色更绿了。
良久,他才缓过劲来:“我弟弟年纪小,你能和他一样吗?”
“他也就比我小四岁。”
晏怀明意义不明地笑笑,“倒是你,年纪挺大了吧?听说北齐还没有皇后呢?是不是没有姑娘看得上你啊?”
“晏怀明你是不是想打架?”
齐悯阳顿时原地爆炸,他捋起袖子,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晏怀明竖起双手:“哎,等等,你想不想见倦秋?”
齐悯阳停下脚步。
“你就是想见倦秋吧?所以才跟我谈了这半天有的没的?”
晏怀明叉着腰,又觉得自己很行。
齐悯阳顿了顿,不答,但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很丢脸,但也只能如此了。
他有想过要不要跟杨青苑玩一出鱼死网破,以一换一,但这么做的风险,堪比上九天,下四海,如果失败了,他不如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我想,六殿下应当能明白我这个做哥哥的心情。”
齐悯阳举着那个纸包,态度比刚才诚恳了很多。
夜幕将至。
晏怀明从长堤上回来,看到李倦秋拿着把小刀,坐在桌子边上雕萝卜。
那水灵灵的大白萝卜在他手里惨遭蹂/躏,面目全非。
晏怀明笑问:“你这怎么了?和萝卜有仇?”
“今天的萝卜汤没放盐。”
李倦秋头也没抬,晏怀明就坐到了他旁边,将一包东西放在了萝卜皮边上。
“路上有人卖,我就买了点。”
李倦秋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好东西你单独给我?恐怕那个卖东西的,不是个好东西吧?”
晏怀明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李倦秋将那纸包推远了点:“我不要,万一毒死我怎么办?”
“你就这么厌恶他啊?”
“他侮辱我是家养的一条狗,能忍吗?”
“那肯定不能忍!”晏怀明一拍桌子,李倦秋收好自己的萝卜皮:“所以,在他完成我们的约定前,我不可能见他的,要怪就怪他那张嘴,怎么没坑死他呢?”
晏怀明瞧着他生气的样子,莫名想笑:“哎,但仔细想想,他也找了你很久,也是用心良苦吧。”
“我知道。”李倦秋闷闷的,“其实我印象中,他对我很好。”
晏怀明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正因为如此,我完全没有办法在他和姐姐之间做个选择。”李倦秋一刀将那个萝卜切成两半,啃了一口,“我从前那个家已经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安身之所。”
嘴里的萝卜有些辣,李倦秋想起了幼时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又难过地摇了摇头:“十年可不短了,人心也都是肉长的,我如果真就因为他一句话,就抛下王毓和彩衣妹妹,抛下姐姐和小师父,回去享受什么荣华富贵,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晏怀明听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没事儿,东西给我,我知道怎么处理。”
李倦秋没有多说什么。
齐悯阳又蹲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晏怀明的回复。
虽然他听了陈怡舟的建议,装装可怜,博取同情,但是——
怎么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齐悯阳正想着,头顶突然砸下来一个纸包。
“谢了。”
黑暗中,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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