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唐娜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之间的关联。
“我从出生就没有味觉。”他淡淡地说,不带一丝情绪。
这句话像是一枚震撼弹,"轰—"地在唐娜的脑中爆炸;他的语气平淡,彷佛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面对窗外的灯光,他的背影娇小。
因为没有味觉,他从未像今天在外人面前这样大胆地创作;就算被批评,他也甘之如饴。
好或不好,那都是他自己挣来的结果。
过去的日子里,他只有墨守成规地按照完美的食谱和固定的比例制作甜点。若不是因为见过人们因为唐娜的糕点而幸福洋溢,这趟人生真的太食之无味。
“所以啊!我只能模仿妳的作品。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妳跟末露·康蕊的糕点能让人那么、那么着迷和幸福。”
“幸福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艾伦挠着脸颊,苦笑说道。
望着艾伦娇小、孤寂的身影,唐娜从未有过这样的心酸。
如此和蔼可亲、体贴入微的他,肩负身处两大世家的为难,和从来没有尝过酸甜苦辣的苦楚,他还是那么努力地想成为一名糕点师。
他力争上游的动机,是因为一直都庸庸碌碌的自己,和已经化为尘土的末露·康蕊;看似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对他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
“不会觉得…辛苦吗?”唐娜的心情五味杂陈,心疼他的遭遇,无奈他的出身,敬仰他的坚定,崇拜一路坎坷走到眼前的这一个他。
“辛苦吗?嗯…很辛苦啊!但人生本来就不该太轻松。辛苦才是活着嘛!”他的笑口大开,依旧是那个邻家哥哥的样子。
唐娜一语不发,看不穿他侧脸的笑容是真是假,是真心欢喜还是强颜欢笑。
“不用替我觉得惋惜,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走回座位,他把椅子反转,抱着椅背、面向唐娜。
“成为糕点师是这辈子必定的事,但是能得知末露·康蕊和妳的存在,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他露出了明眸皓齿,句句真诚。
“现在的波思黎内部,已经和从前相差甚远…德里耶是糕点界的指标,应该由妳或是末露·康蕊这样的人来担任。”艾伦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诧异地用食指指向自己:“…我?”
突然,休息室外传来了微微的敲门声;艾伦向门口喊道:“请进。”
身穿便服的查理斯推开了门,向他们点头示好:“艾伦,和唐娜小姐一起的黑发男孩没有和另外两位一块儿搭车离开,一直守在餐厅外头。我看着云层渐厚,待会儿可能要下雨了。”
“啊?辰南翌吗?他为什么不和旻旻他们一起回去啊?”唐娜不解地看着查理斯。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还是…”查理斯面有难色。
艾伦拿出手机,看了看气象:“看起来等等是要下雨了。要不妳先和他回去吧!妳有任何问题,电话里说也可以。”
他把手机号码给了唐娜,目送她离开休息室;查理斯站在艾伦身旁,不解地问:“艾伦,怎么不让他俩搭我们的便车回去?送他们回去也满方便的,何苦让他们在夜里徒步走回去?”
“查理斯,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艾伦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里。
一个身穿黑色毛衣的年轻男子从门口走向艾伦和查理斯,走近时挥了挥带有图腾刺青的手:“艾伦!”
艾伦上前,在他的脸颊深深一吻:“杰瑞。你收拾好了啊?”
“嗯。刚刚在和谁说话啊?我看是个女孩子,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杰瑞捧着矮一截的艾伦,脸颊挤成了一团。
“没有…那是末露·康蕊的孙女,唐娜。”艾伦像个小孩,任由杰瑞揉捏他的脸颊。
“这样啊…勉强相信你吧!你知道骗我是什么结果的…”杰瑞轻声地在艾伦耳边说道,小声得连查理斯都没有听见。
艾伦的双颊涨红,眼神飘向他处;有别于在唐娜面前的大哥哥样子,在杰瑞面前,他只能是个小弟弟。
“好了!杰瑞你别捉弄他了!收拾收拾,我们回去吧!”查理斯从中间插入,把两个人隔开。
“啧。查理斯,你不说话,我真不会当你是哑巴的。”杰瑞双手撑在后脑勺,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艾伦望着杰瑞的背影,那是他最爱的人;除了艾芙和查理斯,杰瑞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
杰瑞是艾伦在故乡陌昔森时,在餐厅认识的朋友;他的出身一般,凭藉着自己的完美主义,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职业咖啡烘培师的执照。
由于杰瑞吹毛求疵又不喜社交的个性,他和餐厅里的其他同事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凡事求完美的他,总是在打烊后继续研究咖啡豆。皇天不负有心人,努力不懈的杰瑞很快就在陌昔森坐拥一席之地。然而,对咖啡豆的热爱没有停止他的追求,还是一如既往地继续研究。
同样的,先天缺陷的艾伦总是在打烊后,力所能及地突破糕点在"色"上的可能;他们总是一起待在打烊后的餐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之间产生了不只同事和朋友的情愫。
之后,艾伦为了找到唐娜,下定决心离开陌昔森,杰瑞抛下一切事物和他一起来到久里;以杰瑞当时在陌昔森的成就,已经称得上狄达菲餐厅的主要咖啡师之一,足以舒舒服服地待在故乡享受生活和美名。
“我陪你去完成你的梦想,无论在哪。”杰瑞曾经许下了诺言,在他得知艾伦的缺陷之后仍坚定不移。
自那之后,艾伦一直憧憬,身为糕点师的他能和顶尖咖啡师的杰瑞,一起在世界的角落,抛下狄达菲和塔列尼,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开一家小小的餐厅。
来到久里,这是他们的第一站。
*
“艾伦,你找时间说说杰瑞吧!咖啡豆的供应商已经不知道被他骂走几个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餐厅就没豆子进了!”查理斯双臂环胸,对着杰瑞的暴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嗯…我去找好了!我问问唐娜她们的咖啡豆供应商,想必她们的供应商也很不错的。”艾伦用食指卷着自己的发尾,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就像杰瑞会为他牺牲奉献,这点苦差只是小事!为爱付出,都是甜蜜。
/
穿过正在打扫的走廊、跑下楼与楼之间的阶梯,一路走向餐厅的门口,唐娜把马尾的发圈摘下。
推开餐厅大门,辰南翌伫立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他低着头滑手机,听见了前方传来了她推门的声音。
*
辰南翌的租屋处和汤旻、白卲恩家的方向不同,于是他谎称会自己另外叫车回去。蠢蛋和傻瓜自然是说不过他,只能目送他离开;直到他俩上车以后,自己才从转角又走回餐厅。
*
辰南翌把手机放回口袋,看着卸下了马尾的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没有之前那种俐落干脆的感觉;望着她的身影从金碧辉煌走进漆黑,走向自己。
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唐娜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头顶:“你怎么没有跟旻旻他们一起回去啊?你看!都下雨了!”
辰南翌从背包拿出折叠伞,替她遮起了一片湿气:“我怕下了雨,妳没有伞。”
“…我可以和艾伦借伞的嘛!”唐娜噘着嘴,像是被戳破了谎的小孩,对他眨呀眨眼睛。
听见她又提起艾伦,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庞又浮到脑海里,真不高兴。
“…留下来就留下来了。我送妳回去。”他一手牵着脚踏车,把充满醋劲的想法变成了面无表情。
唐娜跟在他身旁,不解他的模样冷淡;躲在他的伞下,望着他的侧脸,很是好奇比她高的个头,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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