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桀抬头，那双眸子干净得像潭水，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书文轻笑，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我怕你冷，所以叫孙谓瑶把你的杯子翻出来了，接了点热水。”
柏桀抿了抿嘴，嗓子有些干涩：“谢谢老师。”
“不用谢，把衣服穿上，走吧。”周书文把衣服递了过去，外面的天越来越冷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戴上围巾，还好不算太笨，知道戴了个小熊帽子。
周书文转身便要开门出去，却被抓住了衣角。
“老师……”柏桀怯生生的，声音都夹杂着颤抖，“我们能从后门走吗？”
周书文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后门……也有学生啊。”
柏桀低下头，不愿再往前走，周书文也沉默了好一会。
柏桀不愿意这副样子见人，他又何尝不是不想让柏桀这样出去见人，他自然是要顾及到柏桀的自尊心的。
好在这个时候，结束曲适时地响了起来，两人才默契地松了口气。
“先坐会儿吧，等他们都走完了，我们再出去。”周书文拉着柏桀转身坐下，这才细细询问。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书文皱着眉，他不是没遇到过校园霸凌，可柏桀这么机灵的还是头一个。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我。”柏桀低着头，手死死揪着衣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说因为和前男友分手？说自己是同性恋？似乎不太行得通。
“那你认不认识他们？”周书文皱了皱眉，深邃的眉眼之间满是疑惑。
柏桀摇了摇头，而后迟疑着补充道：“有几个好像是一班的，其他的不认识。”
“我得找他们班主任好好聊聊了，太不像话了。”周书文气得咬牙切齿，一班的学生向来随了他们老师的性格，专爱到处惹麻烦，这次竟欺负到他得意门生头上了。
外面的脚步声陆陆续续消失，周书文拿着保温杯站起身，温声开口。
“好了，走吧。”
柏桀缓缓站起身，胸口还剧烈作痛，他皱着眉，把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捂着胸口，正要往外走。
“等一下。”周书文突然叫住他。
柏桀疑惑转身，周书文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柏桀脖子上。
“外面冷，傻孩子。”
“你不冷吗？”柏桀眼角红红的，抬头皱眉看着他。
“老师不冷。”周书文轻轻系上围巾，生怕弄疼了他。
柏桀低下头，眼圈酸酸的，只是现在哭出来应该很难看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周书文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开门护着柏桀坐了上去。
“去市医院。”周书文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柏桀低下头，尽力地想要忽视老师的叹气声，他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痛，如坠冰窟。
这种事情，就算是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他迟迟感受不到复仇成功的快感在哪里，他拼尽全力的反抗也不过是别人无关痛痒的一句笑话。
“在想什么呢？”周书文温柔的声音传进脑海，打断了柏桀的思绪。
柏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金钱堆砌的堡垒很坚固。”
“然后呢？”周书文显然惊讶于他会这么说。
“我没带钱。”柏桀诚然。
“……”周书文沉默几秒后失笑，“老师带了。”
“太好了。”柏桀麻木地回应了一句，又低下头。
周书文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家伙总是讲一些奇怪的冷笑话，他也已经习惯这种冷幽默了。
“我们已经快到了。”老师轻声提醒，“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看完医生可以去吃。”https://www.ensotemple.com
“老师。”柏桀怯懦地开口，眼神中竟然全无刚才的麻木，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懦弱的高中生。
“嗯？”周书文听着他声音有了哭腔，忙低头去看，
“会不会很疼啊。”柏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砸在了那条棕色的围巾上。
他知道这样很蠢，可是眼泪实在收不住了。
“不会疼的，别哭了，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周书文手忙脚乱地哄他，却反倒是让他哭得更凶了。
“老师……我身上很疼。”柏桀低垂着头，很是委屈。
“哪里疼？”周书文深深皱着眉，眼里满是担心。
“全身都疼，手也疼。”柏桀伸出手，上面被那几个人踩得蹭破了皮肉，满是血污。
“这帮混蛋。”周书文似乎是第一次说脏话，他向来儒雅随和，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
柏桀红着眼圈抽泣着，忽然感受到手上凉凉的，抬起头，周书文轻轻抓着他的手轻呼着。
医院很快就到了，柏桀突然在门口顿住脚步。
“怎么了？”周书文转过头，只见柏桀愣愣地站在雪地里。
“老师。”
“嗯？”
“我现在不用挂儿科吧。”
周书文终于破功了，笑得一塌糊涂。
“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周书文走过去，抓住柏桀的手腕，带着他往里走，“挂什么科得问问导诊，你应该是外科吧？”
“最好不是儿科。”柏桀一脸严肃，又惹得周书文轻笑。
“你总会长大的。”周书文笑着安慰他。
“但愿吧。”柏桀叹了口气。
“什么叫但愿吧，大家都会长大的。你也一样。”周书文点了点他的头，带着他去导诊那里询问。
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柏桀突然叹了口气。
周书文闻声看过去，只见柏桀整个人缩进椅子里，眼神黯淡。
“都会过去的。”周书文开口安慰，心中愈发觉得可惜。
柏桀抬头看他，眼圈红红的。
“这件事会过去的，以后你只需要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就会离他们远远的。”周书文轻声安慰着，他不希望柏桀因此耽误学业。以柏桀的成绩，就算是他闭着眼睛学，他的人生都不会和那群人有任何重合，更何况柏桀本身就乖巧懂事，怎么想也觉得只是一群恶劣孩子临时起意的恶作剧。
柏桀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嘴角也轻抿起一丝笑意。
“排到我们了，老师。”柏桀站起身，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
“z这次又怎么了？”医生很明显是认出了柏桀。
柏桀怯生生地躲在老师的身后，用眼神不停地示意老师。
“学校有几个孩子，把我们班孩子打了，过来看看伤。”周书文无奈地把他从身后拎了出来，按坐在椅子上。
“打哪了？我看看。”医生拉过柏桀的手，声音苍老缓慢却让人安心。
“哪里疼吗？”医生检查了一番，开口询问。
“这里。”柏桀指了指胸口，又补了一句，“这里的骨头疼，被踹了一脚。”
“怎么疼？刺痛吗？”医生轻轻按了按伤处。
“闷闷的疼。”柏桀眨了眨眼，如实说着。
“目前来看的话，没有骨折的地方，处理一下伤口就可以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一楼拍个片子出来。”医生转身在单子上写了几个药名。
“去吗？”周书文轻声开口。
“不去。”柏桀当即拒绝，很明显只是些外伤，没必要来回跑的。
“不去的话，这些药你去医院对面那个药店买就行了，这个是处理外伤的，这几个是消炎的，伤口不要碰水。”
“欸，欸，好。”周书文弯腰看着那张单子，细细地记下医生的叮嘱。
“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呗？”周书文明显散去了担忧，刚才柏桀那副样子，都不知道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对，没有伤得很严重，我看他更多还是吓着了。”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柏桀，他从刚才开始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没事就好，那谢谢医生了。”周书文接过那张薄薄的单子，反复地弯腰道谢着，似乎从进了那间屋子后，他一向笔直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走吧。”周书文捏了捏柏桀的肩膀，“想吃什么好吃的？老师请客。”
柏桀起身低着头往外走，周书文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答话。
“老师。”柏桀突然开口。
“嗯？”周书文扯起一抹笑，温柔看着他。
“没什么事的话，是不是就不能报警了？”柏桀闷闷开口，很是不悦。
“傻瓜，你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假如你受了重伤，就算判他们几年，老师也不会开心的。”周书文拧着眉毛，柏桀年纪还小，气血方刚，最喜欢讲什么公平正义，可是他已经三十多了，对于他而言，柏桀没事就好。
“老师，我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柏桀微微蹙眉，眼角仍是微红的，说这话反倒没有什么说服力。
“那好吧，超级勇敢的小柏，接下来想吃点什么呢！”周书文捏着柏桀的脸，大声开口。哼，他才不信他们班乖乖软软的小棉花团子会变坏会叛逆呢。
“肯德基！”柏桀竖眉，一脸认真。
“好！向肯德基进发！”周书文也放下了这张老脸，跟着柏桀大喊起来，没办法，哄孩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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