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璃穿梭在人群里,不停的喊着“借过”、“抱歉”,虽压着嗓音其实一颗心快雀跃到跳出来,今天是与顾时见面的日子。
顾时成了大明星,大多数时间都在赶通告,与她见面的时间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才向经纪人阿睿请了假凑到了来黑龙山还愿的时间。
辛璃只想与他多相处一会,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
为了不错过约好的时间,辛璃坐索道上山,索道到不了正山顶,余下的路她得亲自爬上去,等哼次哼次爬上来,比两人约定好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小时。
辛璃心急的不得了,一想着顾时马上就要来了,聊天页面里刚打好的字也被她一一删除,不催他了,她就在求真树下等他来。
半小时过去,辛璃没看见顾时的身影。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消息,可惜山顶的信号时有时无,这会就没了。
她不敢离开,就怕她前脚走,顾时后脚就来了。
辛璃等的焦急,隔壁卖锁的大爷借她一把竹凳子坐,好心问她,“姑娘,等男朋友呢?”
辛璃毫不犹豫点头。
大爷笑哈哈说:“这里的求真树可灵了,等你男朋友来了买一把锁挂上去,再把钥匙交到我这,保准没人能拆开你们。”
辛璃满眼期待,扭头问他,“大爷,钥匙放在您这岂不是很好打开?”一把钥匙一把锁,也就是难找了点时间耗长一点,若有心怎么都能打开,但应该也没人做这种无聊事。
“姑娘啊,我这钥匙都要融掉的,到时候只能拿锯子给割了去,不过上黑龙山的情侣还没说要解开姻缘锁的,这里太灵了。”
大爷的话刚说完,辛璃再次望向求真树,树顶斜上方就是黑龙山山顶的寺庙,云中一束光正穿过寺庙大门正中央的门槛,清冽悠远,震撼人心。
是霞满天。
见霞满天者,必有好运。
辛璃独自来黑龙山时就曾见过这等绮丽景象,山上的僧人给予了她祝福,辛璃才隔了这么久来此处还愿。
她还想找到那位僧人,他的祝福灵验了,辛璃和顾时非常相爱。
非常,相爱。
为什么眼角会泛酸,心头更像是涌起了大片的伤痛,一点点蔓延开来,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参透进每一处毛孔,游走全身,呼吸困难。
“这天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阴了。”
辛璃下意识抬头,整座黑龙山都被乌云笼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她得找个地方避避雨。
顾时还没来。
她向寺庙那处走,起初周边的游客还在有说有笑拍照,待她走到求真树另一边,身边的笑声说话声都没了,一下子突来的安静让她仿佛置于另外一个时空。
她行走在茫然不知的境地,周围无人,本该荒凉起来,却再抬头时见到了顾时。
一瞬的慌张就此打住。
他穿深色西装,胸前像沾染了大片的水渍,颜色要比其他地方深很多,大概是某个粉丝太专注他的脸借故泼了他一身,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辛璃尤其吃味,雄赳赳站在对方跟前恨不得将对方推至千里之外,谁也不能抢走她的顾时,谁都不能!
“顾时!”
辛璃冲过去,青石板的台阶差点让她摔跟头,可她不在意这些,她眼里心里只装得下顾时一人,见他来比任何事都要来得欢喜。
顾时看起来很疲惫,是啊,他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他很忙的,与她见面要背着粉丝,还要在各种通告中见缝插针的与他联系,算起来他们已经半年没见过了。
“顾顾,你为什么不说话啊?看见我不高兴吗?”
顾时还是笑,他摇头,脸色愈加苍白,他双手背在身后,辛璃以为他给她带了礼物,绕到身后却见到一把青色的簪子。
“送我的?”
顾时点头,辛璃不等他送到自己手中,抢先一步夺过来,然而簪子尾部太过锋利,她的指尖如刀刺了一般,辛璃受不了疼,她娇养着长大任何伤痛都能不高兴好久,但这时她的低声痛呼并没有吸引顾时的回头,辛璃倒觉得无趣了,也不在意指尖的痛,顺带拂去了上头冒出的血珠。
她也不是不能忍痛,早在得知自己不是辛家亲女儿时就对痛没有知觉了。
任何痛都会过去,庆幸她身边还有顾时。
“顾顾,我买了姻缘锁,这一次我们一起挂上去。”
她在他眼前晃着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她好奇怪,明明之前如风铃一样清脆。
思索间,顾时已经走向求真树。
辛璃跟上去,无意间瞥见他裤脚破了,像是被什么啃了似的,难道是新造型?不愧是她爱的人,大概真穿上了乞丐装也是帅的。
顾时停下,她也停下,在他一旁念叨,“顾顾,是不是爬山太累了,怎么刚刚见你来时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该不会是哪里受了伤吧!”想着更不对劲,试图去提他裤腿,顾时往前一步,她的手顺着他的裤缝滑了下去。
“顾时?”
搞什么?
不说话,也不让人碰?
好不容易得来的见面也太无趣了吧,整个山顶的人都走光了,不正好让他们亲昵吗?
辛璃并没有觉得山顶的人一刹而散有什么古怪,她好想抱着顾时,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于是紧抱住他的胳膊,“顾顾,是不是太累了?你……”他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冷啊?衣服也是湿透的,她悄悄拧了一把竟然还能拧出水来。
“顾顾,下雨了吗?”
不可能啊,要是下雨她也会察觉到,头顶只是乌云密布并没有丁点雨滴降落。
辛璃握住他的手,还是好冷。
冰凉入骨,比刚才的指尖的刺痛还要难受。
她注意到顾时来时的路,延绵交错的台阶上皆是水印。
“顾时?”
几分犹疑绕上眉头,她轻唤他的名字,顾时好似没反应,径直走向左方的天梯处,那里没有横栏阻挡,若是走滑了就是坠入黑龙山的无情深渊,辛璃不敢贸然上前,她拽住他的手,“顾时,别去那,危险。”
顾时总算停下,辛璃奔入他怀里,如坠冰窟,他的身体透着无休止的寒气,辛璃的脸贴着他没有知觉般的心口,“顾时,顾时,你不要不跟我说话,我很想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们不是说好来黑龙山还愿?求真树很灵的,我向它许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愿望,它实现了呀,顾时,我……”
她快受不住了。
寒意传至心口,任由眼泪滑出,却比身体任何一处都要暖。
“顾时,你说话啊,别不理我,顾时!”
“阿璃,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抛下了你,在你出意外时我没有救你,你该恨我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时的话也那样冷,辛璃仰头看到他额角的疤,慌乱间抚上去,“这,这里怎么有一道疤?顾时,你怎么了?”
他还是没看她,眉目平静无波,目光探向别处,盲目无光。
“你忘了?这是我坠海所留下的疤,阿璃,我与你一同死了一回,可我的罪恶并没有消退,你应该长长久久的恨我,如此这般便永远不会忘了我。”
辛璃的视线模糊不清,她有点分不清眼前的顾时是真是假,脑海里浮现惨烈的车祸现场,然后又飘到深邃海面之上,忽而掀起巨浪,她听到有人在叫“顾时”,好似她的声音,凄厉的可怕。
“阿璃,我们曾来黑龙山还愿,却不是一道而来,是我固执的追随着你,寺庙的高僧曾说愿无非好坏,有愿不还终会落得惨败结局,我替你还愿,你却是将我们的愿抛掷深渊。”他举起右手,指向那求真树树梢,“你看,两把锁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却分置天涯两端,你是不想我们好了,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我,我没有。”辛璃小声解释,“我,我是来还愿的,顾时,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我只有你了啊!你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家人,他在等你。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顾时转身,目的地是深渊边缘。
“阿璃,你要恨我就要一辈子都记得我。”
辛璃拽住他,“你要去哪?别丢下我好吗?如果你丢下我,我有多爱你就会多恨你!”
“阿璃……”他背对着万丈深渊,终于肯露出久违的笑,山风吹乱他的发,衣袖浸了水愈加寒湿,他的手伸向她,整个手心铺满刺目的红,辛璃痛到失声,她亲眼见到他身后的黑龙山变成了能吞噬一切的大海,月色阴沉,他的面容融入了暗夜星辰,成为那唯一的光。
白的耀眼。
正如第一次见到顾时,他眼里的倔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
辛璃心想,顾时那样的野心家大抵是不肯乖乖守在某人身边,越是有难度越是抓人挠心,她看上了他身后的光,于暗处亦能从容,她要抓住他诱人的光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牢牢抱住他,锁住他。
后果可想而知。
伤他八百,却自损一千,完全是亏大发的买卖。
可谁叫她这颗心不听话,到头来被他牵着走。
“阿璃,我听你的话。”
“如果能消除你对我的恨,我愿意……”
顾时侧着身子迎上那蹿出云层的月,嘴角勾起笑来,不等她回应,已然纵身一跃坠入深海。
海水寒冷,狂风四起,再倒灌而上足以淹没辛璃。
顿时全身抽搐,呼吸近失。
“阿璃,当他们问你要选谁时我就猜到你会选谁,原阆疼你也爱你,他曾对你隐瞒病情也是想遮掩对你的那份爱意,可阿璃是那样聪明,你心思太细腻,断然不会舍得放弃病重的原阆。而我就不同了,对于你而言,我本不是可以在乎的对象,你恨我当年没有救你,恨我在知晓你真实身份时转投她人怀抱,我也恨自己。所以这一次,我先走。”
顾时,别说了。
别说了,她不想听!
——辛璃,辛璃!醒醒,醒醒!
——医生,医生!她怎么这么痛苦,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纪先生,纪小姐还处于昏睡中,等镇定剂效果散去自然会醒来。
嘈杂的声音淡去,顾时的话又传来了。
“如果我消失在你眼前,你会原谅我吗?你说你不爱我了,我真的会信,但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不爱你。阿璃,如果能消除你的恨……我愿意……”
——医生,她怎么又哭了?
——纪先生,纪小姐情绪不稳定,要再增加剂量。
这一回,辛璃真真切切感受到刺进肌肤里的疼,冰凉的药水打进血管里,她瞬时瞪大了双眸,目光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痛苦呢喃,“顾,顾时……”
耳边传来纪廷峥的呼声,“阿璃,哥哥在这,你别吓哥哥,阿璃!”
眼前的天花板变成了昏暗的月夜,脚下是浮沉的巨浪,她躺在无人歇脚的船上于深海间孤寂的游荡,那人给他下了咒,至此,她哪里都逃不出去。
辛璃再度陷入昏睡中。
病房内,纪廷峥低声咳嗽起来,霍以灵抚上他的背,轻声叹气,“廷廷,你去歇会吧,阿璃我看着。”
“没事,我就在这等她醒。”
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固执,霍以灵多劝几句也无用,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揉了揉他的肩,出去后再转到原阆的病房。
原阆在船上受的伤太重,一同送进医院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他的癌症没法治愈,送入重症监护室后专家只向他们叹气。
这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霍以灵坐在病房外,季未央端着热可可走过来,坐在她身旁递过去,低声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她摇头,季未央心里早就料到几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辛璃我倒是不担心,就是阿原……明天我要赶至玉城与当地警方汇合,张奚和的事牵扯出不少暗礁,我这次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的,如果,如果到时候阿原的情况不太好……”
“未央,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去工作吧,这是你的使命,阿原会理解你。”
霍以灵笑着说,却是越笑嘴边越苦,季未央安慰她,“有些事很难说得清,你、我、张奚和,我们三人从小到大闯出过多少祸,每次去霍宅我都会想起那一小片被我们放了火烧起来的庭院,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被教训一顿也能知悔改,可惜张奚和与我们偏偏走错了道。”
“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奚和不该是那样的人。”
那样偏执,因为钻研于他的精神世界从而变得分不清真假好坏。
“每个人都会有邪念,有的随着暗火丛生,有的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湮灭,有因有果,都是自己的选择。”季未央站起身,霍以灵也起身,他们短暂的相拥,然后暂时分别。
“她在等我。”季未央笑着告诉她,霍以灵知道他指的是薛黎,“现在不怕了?”
“我想明白了,过去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我总以为只要我远离了她就会保她安全,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做个怂包,我的女人我一定能保护好,我爱薛黎,就这么简单。”
霍以灵点头,看着他离开。
走廊尽头,他们的背影如此和谐,霍以灵抹去眼角划过的泪,深呼吸一口大步走向辛璃的病房。
辛璃还未醒,她放在门把上的手犹豫了一下,迟迟不见动作,她往后退,门朝里拉开,纪廷峥站在门口,他胳膊长几乎是一瞬扯住她的手腕,“灵灵。”
“嗯,在呢。”
“好。”
无需其他话语,彼此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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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辛璃已经能吵着要出去散步。
她刚吃完梅拉熬的粥,擦了嘴再向纪廷峥撒娇,“哥哥,我没事了,这里也太闷了吧,就不能让我出去转转吗?”
病房里不论是不是VIP,只要在医院总有医院的味道,辛璃不愿在这里,纪廷峥一眼就将她看透,她不说离开是因为阿原还在重症监护室,他不回霍宅,辛璃也不愿走。
纪廷峥督促她再吃点,辛璃摇头,“吃不下了,我能去看看阿原吗?”
他斜看她一眼,沉声拒绝,“他还没醒。”
“那我也要去看看,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他。”
重症是什么地方,能进去也不见得能出来,能出来也不见得就是闯过了那一关,总归世事难料,阿原的病情已经不是他们人为能解决的问题,去一天少一天,谁都明白。
最后还是霍以灵带辛璃去的,她们站在窗户外,隔着透明玻璃往里看,阿原静悄悄躺在那,周边放着一排的仪器,他的面上看不出是否痛苦,平静的没有任何意义。
“嫂嫂,阿原会好起来吧。”
辛璃突然问霍以灵,她微微皱鼻,发出带有严重鼻音的闷哼。
是死是活,也就那样了,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出了重症就算好吗?
但愿吧。
辛璃当她一步转身,霍以灵见她走的慢腾腾,背上仿佛压着一座巨山,一点一点压弯她的腰,她偏就要了牙撑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辛璃是把那些事吞咽进了肚子里,她藏着不说并不代表那些事没发生过,事已至此,她怎么都躲不过的。
“阿璃。”
霍以灵叫住她,也很想问问她——你觉得顾时还活着吗?
他们请的海上搜救队24小时不间断的搜查,始终不曾打捞出顾时的尸体,打捞工作非常难,当时海上风波不断,巨浪一阵高过一阵,给搜救工作增加了几倍的难度,即便是不分昼夜的奋战,结果依旧艰难。
坠入深海,葬身鱼腹。
能吞噬人的大海,哪有活着的道理。
搜救队今早送来了打捞报告,纪廷峥足足看了半个钟,一言不发抽掉了半包烟。
霍以灵告诉他,“阿璃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在那种情况下做选择会给她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她即便不爱顾时,可他就是一跃而下替她做了选择,换做谁都会记一辈子。她醒来就没有提起顾时,也不曾询问过顾时的下落,但我们不能这样做,纪廷峥,顾时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他做的这一切,辛璃应该知晓。”
“嫂嫂,嫂嫂?”辛璃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霍以灵愣了神,届时反应过来,才道:“你哥知道你闷,想送你回青琊山。”
辛璃那样清澈的眸,霍以灵一时不好当面问她,只得把问题抛到了纪廷峥身上,辛璃没说话,霍以灵握起她的手,叹气,“阿原的身体不如以前,但也没那么糟糕,三五天保准会出重症,之后回了青琊山,你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相处。”
“也行。”辛璃顺着她的话回。
当晚,辛璃就回了青琊山。
韩黎亲自来接她,听纪廷峥的意思是以后韩黎就是她的贴身保镖了。
车开上环山道,远方燃起了烟花,冲天绽放,炸开绚丽的色彩,与暗夜相得益彰,而后消失不见,虽然短暂也足够停留在辛璃记忆里。
去年来青琊山她错过了第一次烟花表演,又被人推进了池子里,闹的狼狈不已。
往后身边保镖多了,她再也找不出像顾时那样任打任骂的人。
“辛璃小姐,到了。”
韩黎刚解开安全带,辛璃已经推门下去。
他匆匆跟上再叫一声,辛璃停在原地回头看他,“有什么事?”
“秦氏控股的秦总今早来过青琊山,让我转交给你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
“二楼储物间里放着在,是个上锁的木箱子。”
“嗯,知道了。”
辛璃脚步轻,落在地上没有声音,不像韩黎走起路来沉重的叫人心烦,韩黎听他师父提过,人有了心事脚步声就会繁重,沉甸甸,一定深藏厚重心事,韩黎的确是心事繁重,他担心师父原阆的病,也挂念顾时,两者挤压在心头,如重石般压抑,叫他怎么能舒坦,只能苦哈哈的皱眉垮脸。
可辛璃却似没事人一样,也好,没了心事人也快活些。
辛璃先去了卧室洗漱,收拾好后也没去储物间看箱子,纪廷峥在睡前给她打来电话,说会晚点回来让她早些休息,辛璃说好。
喝了牛奶就去睡觉,安静到凌晨四点,睁眼再睡不着了。
脑子里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
“阿璃,阿璃,阿璃”不停的喊,辛璃起身走去储物间,手上多了把钥匙,打开木箱子自己都愣了。
里面装的全是录像带,一盒盒摆列整齐,细心的贴上了标签,写着时间与地点,看字迹不是她的,辛璃也不会再在录像带上下功夫,但那些标签上的时间又与她的录像带时间吻合,她疑惑着拿了两盒去影音室,刚播下去就传出她年轻稚嫩的音符。
果然,这些就是她的录像带。
都是辛璃曾经爱顾时的证明。
辛璃看了三分钟就不厌了,按下暂停键离开。
她睡不着,在露台上看星星直到天亮。
辛璃休息不好,黑眼圈微重,韩黎被她叫上来时他一眼见到她眼底的疲惫,没多问,只按照她的吩咐把储物间的木盒子拖回了影音室。
辛璃在楼上看了一上午,纪廷峥从医院回来叫她下来吃饭,辛璃打着哈欠下楼,纪廷峥摸摸她的头心疼得很,“没睡好吗?都过去了,以后放心睡。”
“嗯,我知道。”
辛璃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她只是比平时更加冷静,或许是装的冷静。
不然也不会在纪廷峥与韩黎当面提起海上救援队的打捞情况时,打翻了苏打水杯。
她慌乱的擦拭,结果又弄翻了汤碗,裤腿上全是汤汁,黏糊糊,怪难受的,味道也闻的奇怪。
“阿璃?”
“我上去换身衣服。”
纪廷峥双眸暗了几分,侧头与韩黎说:“未央在玉城的事且不要声张,等时机成熟再做打算,至于谢里曼家族,谢九少希望我们与秦氏合作,秦岳最近还会在港城停留段时间,等顾时的事了了他才会回去,这些日子你就看好了秦岳,不得出岔子。”
“是。”没了阿原守在霍家,韩黎已然被赋予了重则。
“还有,秦岳来青琊山做什么?”
“给辛璃小姐拿了点东西过来。”
纪廷峥上楼,经过影音室听到旁人嘻嘻哈哈的声音,以为辛璃在看电影,然而在大屏幕上看到的却是辛璃本人。
她那时还小,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深情到怨恨,也不知自己会做多少让人后悔的事,总之年轻气盛,爱情总是看得很重。
世间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情感,每一样都不比爱情廉价,甚至更加珍贵。
“躲门口做什么,要不进来看看?”辛璃瞥见他的身影,邀请他进来。
纪廷峥大大方方进来,坐在她旁边一起陷入软沙发里。
“你从前怎么喜欢这种发型,太幼稚了不适合你。”他边看还要边吐槽。
辛璃开开心心怼回去,“我本来就年轻。”
“是,你越来越可爱。”
“跟我还来这套,哥哥,留着跟嫂嫂说吧。”
纪廷峥与她说笑,下一个场景转移到顾时身上,他站在海边参加烟火大会,目光投来,眼角是有不经意的惊喜在的。
到此,辛璃按了暂停键。
“怎么不继续?”
辛璃如常解释,“再继续,你恐怕又要气了。”
顾时嫌弃的眼神会出现,纪廷峥要是见到非宰了他不可,幸而也不用他出手,人已经没了。
纪廷峥问她,“阿璃,你还爱顾时吗?”
她半天没回话,纪廷峥以为她放弃了,一张嘴就和她要说的话撞了。
“关于顾时我有话……”
“谈不上什么爱不爱……”
两兄妹相互看一眼。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辛璃问他,“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顾时会装成谢里曼的人?”
纪廷峥舒口气,“你醒来后都不问这些,还以为你真的不想知道,憋了那么久,我也很想跟你说清楚。其实这场局我与未央布了近十年,游轮上你也听到张奚和是何等的嚣张说话,在找到你之前他们的目标是我,经历过那些事后我们调查出张奚和与疯帽子的联系,一开始以为是误会,但诸多巧合就成了事实,张奚和不仅仅为疯帽子提供便利与支持,他甚至给国际丨犯罪丨团伙接洽事务,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对他演了很久的戏。”
“所以你装心病。”辛璃问道。
纪廷峥点头,“我早就知道你在金城,但我没法来找你,一旦暴露自己的行踪就会让疯帽子盯上你,但是我的势力范围不在金城,我担心保护不了你。然而疯帽子比我想象的更狡猾,我当时并不知情换掉铭牌将孩子调包的事与疯帽子的人有关,所以迟迟晚了一步,等他们盯上辛百亿慢慢揭开你的身份,他们的阴谋也落在了顾时身上。”
辛璃沉沉叹口气。
纪廷峥的心情并不比她轻松,“你出车祸之前,我已在盯着顾时,他这人天生寡情,又善于利用旁人以坐跳板上升,且不得不承认他实属能耐,能在一团淤泥里周旋自在。你出车祸后,我找上他,他是被疯帽子拖进了这个复仇计划里,我只能伸手将他拽起,他却跟我谈条件说他要继续红下去。”
纪廷峥笑弯了腰,“阿璃,你说这个顾时是不是很欠扁,他当时什么身份也敢跟我提条件!”
辛璃倒是挺明白,“顾时就是这样,从不会委屈自己,从我身上没有得到的利益,自然要从你身上拔了去。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他其实没对你坏到底,见辛百亿打算抛弃你甚至主动承担起你的医药费,我的钱他不要,不论我怎么给,他都会原样送回,我挺搞不懂他这么做的意义,赔罪吗?如果当时我知道他没在车祸时救你,我一定会当面捅他一刀解气。”
“不提了,没意义。”辛璃不爱听了。
纪廷峥只得加快进度,“那就来说说你醒之后的事。你醒了后,疯帽子的人一并出现在金城,最先到达的是白静怡,也就是辛百亿的假女儿,她威胁顾时,如果不帮辛家就会拆穿他的伪装,你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但我在旁边看的清楚,他挺在乎你。”
辛璃支起脑袋,温柔笑笑,“哥哥,你怎么回事?左一句右一句为他说好话。”
“因为是事实,阿璃,从你醒来后我就在与顾时合作,他一直为我做事,成为我的秘密联络对象,他的调查不比我与季未央来的少,只是他不说,他瞒着你,连他最好的兄弟秦岳都未曾提起。”
辛璃面上的笑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能将你带走金城不是因为他的放弃,而是他顺水推舟与我做的戏,他明白只有在我的羽翼下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求得你的原谅。”EnSotEmplE
辛璃心口发胀,“所以他三番两次消失,再出现又换了身份。”辛璃看向他,“哥哥,那这一次呢?”
纪廷峥神情凝重,不知如何与她解释。
“阿璃,你还爱他?”
辛璃回他,“我想他是真的葬身大海了。”
纪廷峥如鲠在喉,半句话也说不出。
他走后,辛璃窝在沙发上继续看录像带,按照落好的标签一路看过来,直到最近的日子,她没看是第几天,反而是屏幕里出现顾时的声音后,她才发觉自己的脸早就被眼泪打湿。
“阿璃,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录像带,如果你能看到说明我已经离开了,没关系,有些话还是要说。”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他安静的坐在那,辛璃等了好一会还是没其他变化,就像顾时正在当面与她交流,临近末尾的三分钟,他才说。
“对不起,阿璃,我试过了,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法不爱你。”
诺大的影音室本应幽静,她的脑海里却响起海鸥凄惨的低鸣,狂风呼啸,海浪滔滔,直升机激荡起的声浪让她听不见围栏前顾时的声音。
他失落又无力的笑落下来,双唇相碰一张一合。
“如果能消除你的恨,我愿意……再死一次。”
轰……有什么彻底炸开了。
她近乎崩溃。
其实从醒来前的那个梦里,顾时已经在提醒她,毫无温度的身体,被扯破的裤脚,湿透的衣衫,他不说话只微笑,以至于幻想出他最后的模样,她以为自己还处于自己没有车祸的时候,他们很甜蜜,并且偷偷见面。
一晃梦境全碎,顾时再次纵深坠海。
尸体都没找到。
顾时想用他的死来消除她对他的恨,殊不知,一恨解了另一恨又来了。
阿原三天后从重症出来,转入普通病房后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辛璃整日陪着他,往后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却会在辛璃面前强迫自己吃下珍珠糕。
她见阿原吃的难受,“别吃了。”
“我没事。”阿原最终吐出来,虚弱的与她道歉。
辛璃眼圈渐红,低头与他说话,“你别这样为难自己,你现在做什么外人都不会多问。”
“是,我有特殊待遇,但我还算个会呼吸的人,没必要享受这种待遇。”他说的坦然,辛璃自觉说错了话,侧头吸了吸鼻子,“阿原,过几日未央要回来,我们好好聚一聚。”
“好。”
春夏时节,他戴毛线帽。
脸上瘦到一层皮撑着,他说话很慢,越来越没精神,说几句就睡过去了。
辛璃好几次唤他,阿原会悄悄睁开眼,“放心,我没睡着。”
一周后,季未央的航班延误推迟一天回港城。
这天阿原精神很好,难得吃了一盒珍珠糕,他招来辛璃,与她说了好多话,久到辛璃迷迷糊糊要睡过去,“阿璃,我在重症监护室晕过去,又在梦里听见你哭了,你哭的那样伤心,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弄丢了,我想是在为我哭吗,然后我走到你跟前,你还是哭,我明白自己不是你最在意的人,那你在意谁呢?回到青琊山,你每天都陪着我,这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就算是我用健康的身子换来的福分也值了。你在我面前从未生气,你整日都是笑逐颜开,可为什么你的眉头总是皱着,你其实在掩饰内心的痛苦。”
“我去找你,你在影音室睡着了,眼泪打湿了枕头,你浑然不知。屏幕里还放着顾时的画面,他不说话,你就一直看,阿璃,你仍然无法接受他离开的事实,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就试着去找他。像顾时这样男人,他从不会轻易放手,你与她太像了,你们才是同谋者。”
“阿璃,我要走了。”
阿原难得的好精神再次松懈,他眼中的神采慢慢涣散,右手不舍的拂过她的发,到最后落下也不曾冒然抚摸她的脸颊,“阿璃,来世再遇,你还会记得我吗?”
辛璃辗转醒来,阿原也趴在一旁,她伸个懒腰唤他,“阿原,别睡啦,小心着凉。”
他没应也没动,辛璃再推他一把,阿原的手就这样从桌上捶了下去。
“阿原。”辛璃捂住嘴,眼泪狂奔。
这一天,季未央没有搭上回港城的航班,阿原也没有在最后一刻等到与他相聚。
参加完阿原的葬礼,辛璃在最热的时候去了玉城。
黑龙山与港城相反,港城最热的天气,黑龙山是最凉快,尤其是山顶,站在寺庙里如同昨日再现。
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梦,海水依旧冰冷,她不愿再回忆那场离别。
寺庙前的求真树,姻缘锁少了许多,卖锁的大爷说每年这批锁都会被集中处理,因有高僧的念经祈福,所以即便是融了处理了,虔诚的心愿依旧存在,心诚则灵,愿才灵。
辛璃又遇见绮丽美景霞满天,更巧的是路过的僧人双手合十道:“施主,很少有能三次见霞满天者,必定是有福之人,好运连绵。”
辛璃对他合十鞠躬,再抬眸,僧人已消失在人海。
如此神奇之景次次被她遇见,却也不见得都是好事,第一次,在梦里,那都是坏事的开端。
韩黎在天梯旁等她。
辛璃站在台阶上望着天梯那处,而后转身看向求真树,韩黎说这里的求真树很灵验,意思是问她怎么不求一个。
辛璃怎么能求?
僧人说她三次遇到霞满天,再求愿就是痴心了,欲念过重,好运就到头了。
“那你求了什么?”
韩黎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还不就是和梁鲸的姻缘呗。”
辛璃欣慰的很,只是旁人都圆满了,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做梦一样,不求真的遇见那人,只要在人群里稍微瞥见到一个侧影就好了。
偏偏如此简单的愿,也成了奢望。
她曾那样想,直到下山后坐上回玉城酒店的车。
她在窗前匆匆一瞥,印象里的完美侧脸随之与即将要上山的男人脸重合了,她太阳穴突突跳,来不及开口,他身后的一行西装男把他围的严严实实,辛璃再想看也没辙了。
韩黎在车上与她说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她来玉城除了来一趟黑龙山,还有一件是代替纪廷峥见一个人。
“谢九少的未婚妻从未露面,她能答应会面实属不易……”
“知道了。”辛璃没来由的烦闷。
头顶乌云笼罩,怕是要下雨了。
这场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天,辛璃与谢九少未婚妻的见面特意延迟了一天,打乱了她回港城的计划。
她在玉城街头穿梭,大楼巨幅广告牌上挂着路疆的代言画面,他终于丢掉了顾拾的名字,成为了最闪耀的星。
手机在包里震动。
路疆打来的电话,还是忘不了对她撒娇,“姐姐,猜我在哪?”
“不猜。”没功夫猜。
“那我出来告诉你。”
左肩被人从后拍一下,她在原地微笑,等着路疆现身。
帅气的混血脸出现在她面前,路疆张开双臂,“惊不惊喜?”
“惊喜。”
最惊喜的是他竟然只戴了个墨镜出门,也不怕被粉丝发现。
“不伪装?”
“在姐姐面前我从不需要伪装,姐姐,去看我演的电影吧,今天刚好上映呢!”
辛璃被他磨的没办法,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殊不知,她似有感应一般,忽然往后退一步,好巧不巧再次见到先前遇上的相似侧脸。
“姐姐?”路疆催她,辛璃恍然间想起某些画面,那男人身边站着的不就是谢九少的未婚妻么?
“姐姐,有粉丝在看我!”
辛璃了然了,“走吧。”
她不顾形象挽起路疆的胳膊,他顿时诧异不已,“姐姐?”
“想不想上陈导的戏?”
“拜托,陈导当我是他的御用男主!”哪里用得上她推荐!
可辛璃非但没放手,反而笑得人发颤,有古怪哦。
她这边笑了,不远处的男人青筋暴露,一双眼恨不能将对方的手给砍了。
怒火蔓延,连眼上额角的疤都生动起来,引得身边的女人侧目。
“请你自重,注意身份。”
“……”
“不是我不看好你,而是为给你营造浪漫的相遇我筹划了很久诶,给点面子呗哥哥。”
“……”
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女人莫名其妙望向一旁吊儿郎当的男人,“九爷,他什么意思?”男人戴鼻环,一副坏哥哥的模样,揽她肩哄道,“糖糖乖,估计啊某人装谢九少装上了瘾,当哑巴了呗。”
女人跺跺脚,“哼,直男真无趣。”
纪廷峥的电话打来时,九爷还在哄他的女人。
“纪总,见面的事……”
“我正想与你说此事,我妹妹有急事打算先去一趟金城,你们的见面恐怕要再次择期。”
“这样啊,真遗憾呢。”
手机被抢走,纪廷峥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顾时。”
对方没有丝毫停顿,爽快承认,“纪先生,我是顾时。”
**
金城的夏是真的闷热。
一年多不来,她还是讨厌这样黏腻的天气。
她故意错过与谢九少未婚妻的见面,一是看到了曾经在海上出现过的鼻环男,二是他身边站着的却是谢九少的未婚妻,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长相酷似……顾时。
他只露一个侧脸,就能轻易获取辛璃的好感。
不妙。
她悟了,于是跑了。
纪廷峥给她电话,他在那头质问她怎么不去见人。
说了一大堆,明里内里暗示她不去就是要错过一大笔好处,辛璃听他胡扯。
好半天没了声。
“阿璃,怎么不说话?”
“你说完了?”辛璃回问,“那到我了。”
“哥哥,谢九少真的哑疾么?”
“是。”
“谢里曼与你的合作包括让顾时做他的替身吗?”
“算。”
“我问完了。”
“就这?”
纪廷峥急了,“那你还不去见他?”
“见谁?”辛璃再问,他开始支支吾吾,辛璃更明白了,“哥哥,我应该一开始就猜到你们的合作是一层套一层,有了第一层就会有第二层,我在甲板上看到的鼻环男就是谢九少,他让我玩游戏,逼我做选择,请你转告他,我不喜欢他的做法,我不奉陪了。”
“别啊,他是纨绔,是他不对,但顾……那谁没问题啊?怎么也不去见?”
辛璃吐出一口气,“我凭什么要去见他,他让我见我就得去,我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呢?哥哥,我会等他亲自来见我。”
“什么时候?”
“现在。”
对啊,在她面前玩了一次又一次苦肉计,死里逃生三次,次次都要拿命去换与她的缘分。
莫不是她见得三次霞满天换来的福气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顾时,好本事啊。
第一次坠入深海,第二次陷进迷雾森林,第三次在她面前跳海,每一次都要换一次身份来见她,这一次又是用哪个角色?
人来人往的街头。
他们最终回到了原点。
金城的麟湖边,她与他在十字路口重逢。
隔着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足以一眼万年。
“顾时,苦肉计好玩吗?”
“苦头多,海水还不好喝。”
设局三载,不过是想偏执与你。
她若点头,便值了。
“阿璃,这招苦肉计,你接受吗?”
良久,辛璃发间的汗滑下来,落在她的玫瑰刺青上,顾时额角的疤痕迹重了些,像是承载了沉甸甸的光,他们仿佛置于平行世界,在柔和的月光下等待了玫瑰的绽放。
“……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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