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考生的名字叫顾景琛。
也有一个考生的名字叫栗栀。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上音大。
约好的。
考完的那一刻,顾景琛就奔出考场,穿过校区逆着人流去找栗栀。
终于再一次摆脱了有千万种束缚条件的高中生活。
顾景琛其实有那么一瞬,很冲动地想要找栗栀直接说清楚。
说他喜欢她。
可是在看到她之后,他又没了那种强烈到想要让她立刻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感情的欲望。
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第一次表白,该正式一些,隆重一点。
至少该让女孩子觉得他在很认真地对待。
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好像在玩票一样,给她一种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感觉。
所以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最后只换成一句:“明天有机车趴赛,你来不来?”
顾景琛其实考试之前就想约她的,但是怕她因为这个影响高考,就一直没有提,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时机也刚刚好。
他问完心里就开始紧张忐忑,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但是表面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她答应不答应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
栗栀听到他说让她去机车趴赛,神情略惊讶,还没反应过来他在邀请她一起出去玩,干巴巴地茫然着疑问:“啊?”
顾景琛只好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明天有场机车趴赛,凌谦封白他们也都从大学回来了,会一起过去玩,容嫣也会在,你去不去?”
栗栀还没来得及开口,和栗栀所在的考场距离很近的苏棠就突然凑了过来。
听到顾景琛这样说,她直接欢呼:“去去去!琛哥我也去行不行啊?”
顾景琛挑眉,应:“好,那你们一起来。”
栗栀都没回答,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在一起随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栗栀被即将落下的夕阳的光芒刺的眯起眼,抬手挡了挡。
顾景琛注意到,便用自己参加考试拿的透明文件袋给栗栀挡着傍晚仍有余热的阳光。
本来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他却像是不甘心,突然又开口,问:“你想不想来?”
栗栀眨巴眨巴眼,垂下头轻软地回:“想呀!”
终于听到了她亲口回答。
他高兴了。
顾景琛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忽悠栗栀:“机车趴赛有个规矩,谁邀请你去的,你就给谁加油。”
“不能给其他人加油。”
栗栀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
但她在此之前也没参加过机车趴。
所以并没怀疑什么,他说的她全部相信了。
只是浅浅笑着乖巧道:“那我就给二哥加油!”
顾景琛有点心虚地别开脸。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明天我要提前过去,没办法接你,会给你们预约好车,到时候你和容嫣、苏棠还有何之言一起过来。”他忍不住嘱咐。
“嗯,好呀!”栗栀答应。
可是。
顾景琛怎么也料不到。
第二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和凌谦还有封白三个人骑着机车都快要到赛场场地了,凌谦突然瞬有电话一直在打进来,就只好停下车,摘掉手套接了一通电话。
然后顾景琛就看到凌谦的表情严肃绷紧起来,还在应声时不安地往他这边望了望。
电话被掐断,凌谦捏着手机有点缓不过神,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他:“阿琛,岳笙前辈……去世了。”
顾景琛仿佛霎时遭受了一记五雷轰顶。
他只感觉一阵麻意窜过全身,几乎一瞬间,他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凉。
岳姥姥,去世了?
怎么可能?!
凌谦还在给他复述凌老爷子的话:“是急症,因为情绪激动引起的猝死,人还没到医院就……没了……我爷爷说让我们回去……”
栗栀呢?
他的脑子里再想不到其他任何,只剩下“姥姥去世了”和“栗栀还好吗”这两个念头在交错盘旋。
顾景琛根本顾不得什么比赛不比赛,直接掉头就往回赶。
上一次她母亲去世对她的打击就几乎致命。
不过半年的时间,姥姥又走了。
她怎么受得了?
她还没满十八周岁,最爱的两个人先后与她天人永隔,她要怎么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栗栀,栗栀。
求你好好的。
他要赶回去,要陪着她,一定要陪在她身边。
机车的速度一路飙升,前面就是弯道。
顾景琛脑子里乱腾腾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慢速度。
拐弯,漂移。
突然遇上一辆车。
来不及躲避了!
他的眼眸瞬间被惊恐的情绪占满。
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混着冲撞的巨响,顾景琛感觉自己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一点点崩裂。
他在快速地穿过空气层,真切地感受到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和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
旋即,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全身疼的像被人在用砍刀一下一下地剁,似乎浑身的骨头都断掉了。
黏腻的血液和机车碎片把他包围住。
他茫然地睁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鲜血从脑袋上流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世界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不甚清晰的身影奔了过来,他看不清楚那是谁。
只听到两道慌乱到嗓子变紧的奇怪声音不断地喊着他:“阿琛!阿琛!”
他头晕脑胀,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认真辨别着,终于听出来是凌谦和封白在叫他。
“别……告诉栗栀,”他的呼吸急促,险些上不来气,一说话就夹杂着本能的痛苦呻·吟,声音发虚到气息短促:“别让她……知道……”
凌谦懂他的意思,急忙哽咽地答应:“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告诉她,不让她知道。”
“你别说话了,阿琛,别说了……”
好像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顾景琛失去意识前心想:还好没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不然,
如果你喜欢我,你会多难过。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该多悲哀。
可是……假如我还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告诉你,
顾景琛真的很喜欢栗栀。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顾景琛总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处地方。
身上似乎还带着镣铐枷锁,让他无法动弹。
只要他试图挪动一下,全身都会被牵扯的生疼。
渐渐地,他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医生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头部有撞击,流了很多血,会不会失忆啊?儿子醒过来不认识我了怎么办啊延远?”
“岳姨的葬礼明天就办了,我不得不过去,只能麻烦你看守儿子了。”
岳姨……葬礼……
栗栀。
栗栀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又要哭得撕心裂肺了?
不想让你哭。
栗栀,有没有人陪在你身边?哪怕给你一个拥抱让你依靠一下?
顾景琛在意识深处挣扎着。
却无法清醒过来。
又过了整整一天。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入眼一片刷白。
他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父母和奶奶都在。
陈可刚参加完岳笙的葬礼回来,这几天一直在哭的她眼睛通红。
见到儿子终于醒了,陈可立刻就凑了过来,一边掉眼泪一边问他有没有哪里难受。
顾景琛的第一句话却是:“妈,栗栀呢?”
虚弱中带着急切和担忧的,最简单的一句询问。EnSotEmplE
但道尽了他对她的情意。
陈可红着眼,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哽咽着回顾景琛:“栀栀还好,还有她爸爸在。”
“阿琛你怎么样?”陈可虽然询问着,但到底不放心,便摁了呼叫铃,让医生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他命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医生说他有点脑震荡,腿和手臂需要好好养,其他的没大问题。
顾景琛无法离开病床一步。
所以,哪怕他很想很想,却见不到她一面。
就在他醒来的这天下午,听说他终于醒过来的朋友和同学都接二连三的过来看他。
那么多过来探望他的人,就是没有栗栀。
苏棠和何之言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栗栀的消息。
他们说,她去了毕业歌会。
就在今天,毕业歌会举办的当天,她去了。
还穿了红色的连衣裙,一个人拉了一首小提琴曲。
苏棠让何之言把他们录下来的视频给顾景琛看。
顾景琛听到她拉的那首曲子,心瞬间沉到了底。
——《nevermeanttobelong》。
“从未真心相待过。”
在表达什么?
是在……告诉他吗?
顾景琛让母亲把手机给他,鼓起勇气联系她。
却被告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呢?”他看向苏棠和何之言,皱紧眉问道。
苏棠有些茫然地如实回答:“拉完曲子就跟她父亲……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她父亲吧?一起走了。”
他开始惴惴不安。
为什么要关机?
不想理他了吗?
他再也没有等到她发给他的任何消息。
并且后来才从母亲嘴里知道了,她在那天参加完毕业歌会后,就被她的父亲送出了国。
这一切都超出了顾景琛考虑的范围。
他用了整整一个暑假才彻底接受,她真的离开了。
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说好的一起上音大。
我们说好的。
那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有什么意义呢?
顾景琛也放弃了进那所大学。
父亲本来就不太喜欢他去发展音乐,这次他便从父亲的安排,去英国念书。
在走之前。
他没告诉任何人,擅自去了一趟美国纽约。
去了她在的那所音乐学院。
但是并没有见到她。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
就算是你家里人让你出国,你也可以告知我,告诉我你无法遵守约定。
没关系的,我都理解,也会真心祝愿,无论你去哪儿,我都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开心快乐。
可是,栗栀,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讲一句?
哪怕仅仅只是通知我一下你要走了也好。
我在你眼里,
我这个学长、你口中的二哥,
到底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吧。
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熟人。
你是不是这样想我的?
顾景琛在飞英国的飞机上,掀开了那本被她强烈安利过的《情书》原著。
书中写着:“有一个可以思念的人,就是幸福。”
他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浮在脚下的大片白云,合上了书。
书中那张纸质的书签露出一角,图案是红色的荔枝壳。
——
我不争气。
还是喜欢你。
哪怕我在你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还是,很喜欢你。
栗栀,顾景琛希望你一切安好。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只要你余生平安,只求你开心快乐。
.
还是很感谢你,能来我生命里。
哪怕只存在了一段时间。
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的出现,
我心中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奇迹般生长了一棵荔枝树。
枝繁叶茂。
从此以后,我便爱上了荔枝。
有件事,我始终未曾对你宣之于口——
我爱的是,
那个叫栗栀的女孩儿。
【年少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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