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虽然深了,可陆家庄一时欢声雷动。
尹志平在众人欢呼声中回到席中,一路上有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向他拱手,或尊敬或喜不自禁。他坦然向夹道的众英豪点头,随着郭靖重新在主桌坐下。
杨过第一个挨上来,一对眼睛里闪闪地亮着光:“师父!”
尹志平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太高兴,竟然忍不住伸出手将徒弟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抱。“师父不妨事,”他说完又退开,只有一手仍然扶在徒弟颈后。他感到手掌贴着少年人温热的皮肤,不知缘何轻轻叹了口气。
全真教众道站起来贺他,其中孙不二忍不住责了一句:“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沉稳,如何就轮得到咱们外人来插手了。”她也是关心则乱,看尹志平空手就敢对峙三个高手,她方才差点急得一个仰倒。
尹志平笑着拱手:“师叔说得对,是弟子的不是。”
郝大通因当年失手打死孙婆婆之事,后来便很少再见尹志平师徒二人,此时却也忍不住赞叹了句:“师侄青出于蓝,师叔不如你。”
尹志平依旧恭敬谢过。
而赵致敬,他这些年来蝇营狗苟,与尹志平互相看不惯,看尹志平此番大出风头心下暗自不满,但如此场合也不由违心地恭喜了他几句话。
至此郭靖方插上话:“大哥这些年来,功夫练得越发纯了。”
偏偏是郭靖这个他们一代□□夫练得最好的,发出这样的感慨,叫尹志平不由笑道:“旁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这么和我说,我岂不该脸红?”
郭靖却是真心这样想:“大哥,实不相瞒,我自己练功还尚好,教徒弟却远不如你。”这么一说,相当于就是承认武氏兄弟不如杨过了。
尹志平暗自摇头,心说:我当年日夜陪着过儿,一拳一脚、一招一式,无一不是亲身传授,师徒二人几乎时刻待在一处,这徒弟教得好不好倒是不好说,可用心之深却不是寻常的师父能够比拟的。
一霎时,他思绪百转,最后隐下一声叹息,轻轻伸手拍了拍杨过的后脑勺:“还不谢过你郭伯伯夸奖?”他到底还是没谦虚——要说这一代年轻人里,他还没见到功夫练得比他家过儿强的。www.ensotemple.com
杨过大大方方朝着郭靖一躬:“郭伯伯太过奖了。”
郭靖哈哈一笑,端起面前酒杯,对杨过说:“好孩子,陪郭伯伯喝一杯。”
杨过一怔,他之前久居终南山,全真教道人严禁门人平日里饮酒,所以他长这么大,居然还没喝过酒。听郭靖此话,不由看向尹志平。
尹志平见他朝自己看,想他之前那等胆大包天的欺师之事都敢做,居然为了这点小事来向自己请示,一时觉得好笑,又与他温声道:“不妨事。”
杨过见师父说了不妨事,于是也不含糊,抬手给自己就倒了一满杯,与他郭伯伯碰杯,又说:“郭伯伯,这酒我该敬你。我小时候不懂事,给你和郭伯母添了不少麻烦事。”说着一仰脖把酒喝尽了。
郭靖见他如此豪爽,心下更是喜爱他,于是也将手中满杯饮尽,欣慰道:“何来的麻烦,郭伯伯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郭靖顿了顿,与黄蓉对视了一眼,忽然转向尹志平道:“大哥,过儿的父亲你是知道的,郭家与杨家是通家之好。我单生一女,相貌与武功都还过得去,你看……”
说到此处黄蓉却笑了一声:“哪有这样一个劲夸自己的女儿的?”
郭靖也笑,又对尹志平继续道:“大哥,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我想将我这独生女儿嫁给过儿。若你愿意……”
尹志平在心里暗暗皱眉,忍不住在心中责怪郭靖鲁莽,怎么当众就说儿女亲事,若是自己不同意,岂不是下了郭家小姑娘的面子?他正在想要如何将事情含糊过去,却听杨过在他耳侧轻轻道:“师父不必忧心,徒弟自有妙计。”不知为何,他一听这话,就觉不妥。
杨过说罢,不等师父表示,便立时起身向着郭靖、黄蓉夫妇深深一揖:“郭伯伯、郭伯母养育大恩、见爱之情,杨过实在是粉身难报。你两位日后如有什么差遣,杨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他说着说着,竟然一垂头,耳垂略略发红。
郭靖见他这样说,不由大为诧异,正要再问。忽见妻子冲他轻轻一摇头,于是按耐下疑惑,不再说话。
黄蓉则柔声道:“过儿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听得黄蓉这一声问,尹志平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不由猛然抬头向杨过看去,只见这小子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小侄确实有意中人了。”
黄蓉便笑道:“是哪家的姑娘?不如说出来,长辈们都在,正好为你做主。”
杨过垂下头,装作不好意思地去看尹志平,眼睛里却露出一点戏谑的神光,那光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和尹志平说:她在问我的意中人是谁,你若是不阻止,我可就当众说了啊!
尹志平被那双眼睛看得一阵悚然,只怕傻徒弟真的什么都敢讲,于是忙一咳嗽,向郭靖夫妇道:“小孩儿心还不定呢,谈这些倒还有些早,咱们之后再提,也不要紧。”
黄蓉见他这样说,心里倒觉得,恐怕杨过真有一个放在心上的意中人,只是尹志平或许也不是很同意,可徒弟又意坚,所以才耗着。于是她也笑着打圆场:“确实,芙儿年纪也小,婚事何必着急?今日英雄大宴,群雄聚会,还是商量大计要紧。儿女私事,咱们暂且搁下就是。”
郭靖性子直,听了此话也是连连赞同。
说着就揭开此事,又聊起他的抗蒙之事来了。
杨过顺势坐下,片刻后见众人注意力都到了郭靖夫妇身上,这才笑嘻嘻地轻声同师父说:“徒弟确有意中人了,心很定,一定要与他在一起的。”他脸上笑嘻嘻的,但是眼神却很坚定,紧紧地凝视着他师父的眼睛。
尹志平被他看得心里一颤,率先别开头,没有回答。
待到宴毕,群雄兴尽而归。
全真教一行人顺着人流向外走时,仍然能听到有人在说“全真教尹志平道长”云云。孙不二忍不住叹一声:“这下你可出名啦。”
尹志平却一摇头:“弟子倒也非是想出名。”说着向两位师长深深行礼,带着杨过回房歇息去了。
杨过洗漱罢,就见尹志平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他忍不住爬上床,在师父身边坐着,偷偷地打量师父的面孔。
今日见尹志平在场上和那些蒙古人过手时,他只是觉得提心吊胆、害怕得要死。可现在夜深人静,他近坐在师父身侧、甚至能感到人体的温度从他师父身上散发出来时,他忽然觉得心潮澎湃。
于是尹志平睁开眼,就见到少年人紧挨着自己坐着、眼睛亮晶晶的,像什么小动物等着喂食似的。他叹了口气:“怎么?”
杨过小心翼翼地追捧:“师父今天好厉害啊!”
尹志平瞥他一眼,不吃这套:“拍马屁有用的话,你尽可以多拍拍看。”
杨过浑不在意的嘻嘻笑道:“当真?”
尹志平见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一脚把他给踹下床,自顾自睡下了。躺下片刻,他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徒弟被踹下床后就没了声音?他知道自己力气用了多少,按说不会伤着那小子,可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撑起身,探头看向地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瞬间跃起,将他一把扑倒在床上。
杨过一把将师父按在床上,笑嘻嘻地拿脑袋拱了拱师父的胸口,像个小傻子似的。
尹志平拿他没办法,习惯性地摸了两把小孩儿的后脖:“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贪玩?”当年他们师徒二人在外游历时,杨过更小一些的时候,就爱这么吓尹志平。自从大一些后,好久没见杨过如此了。
杨过被他摸得一个激灵,原来想要闹着玩的心态顿时变了——没有一个男人在怀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并且被心上人温柔抚摸的时候,不会想入非非。
他忍不住想到白天的时候,他从后头搂着师父策马狂奔。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脊背靠着胸膛,就这样策马很久。可是那时和现在不一样——他悄悄抬起头,看向师父的面庞,那时他只能看着师父的背影,他喜欢看到他师父的眼睛。
尹志平察觉到他的视线,从记忆中抽离,不觉与徒弟长长对视。
杨过手肘撑在床上,将上半身撑起,几乎是与尹志平鼻尖对着鼻尖。他深深凝视那双他挚爱的眼睛,他看到师父那形状很好看的嘴唇翕动,于是熟悉的声音传出:“滚下去。”
他想,我可不喜欢这句话。
但是他还是从尹志平身上翻下去,但是没有下床,他笑嘻嘻的钻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和他师父撒娇:“今天夜里好冷,师父别再叫我打地铺了嘛!”
尹志平心说,我原本也没让你和我挤一个房间住。但到底心疼徒弟,不忍心让他去冷冰冰的地上睡,于是一言不发的去找了另一床被子,裹着睡了。
熄灯后,杨过躺在被里,翻来覆去许久,却总是睡不着,越是躺着,越觉燥热难安,想来或许是因为夜里喝了酒的原因——虽然酒水不烈,他喝得也不多,但到底这是他第一次饮酒。
他侧过脸,望向尹志平隐藏在黑暗中平静的面庞——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当心上人毫无防备地酣睡在卧榻之侧,是个男人都平静不下来吧。他这么想着,轻轻掀开被子,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试图让身上的燥热平息些许。
不知不觉,杨过翻身侧卧,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的师父,心中的大逆不道之情在胸怀中翻涌。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感官之利远超常人——他的目光穿破夜色,投向熟睡中的心上人,或许是先前与金轮国师师徒三人的周旋确实太过耗费心神,他师父罕见地睡得很熟,以至于双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一呼一吸间,唇瓣极细微地颤动着,就像是在诱人一亲芳泽。
他难以自抑地缓缓俯下身,凝视那张唇许久,终于轻轻地将自己的唇覆在另一张柔软的唇上头。就像是沙漠中久行的旅人,就算忽然找到水源,也只敢小口小口的饮用——当他再一次胆大包天地吻住师父的嘴唇时,也只仅仅敢颤抖地贴着那唇,轻轻吮吸。
尹志平这夜确实睡得很沉,且不提与金轮师徒三人周旋之时的机关算尽,就是与达尔巴、霍都是兄弟二人的交手也很是费精神的——他不仅仅是要赢,更要赢得漂亮,赢得干净利落,不如此不足以喝退这些有备而来的蒙古人。
所以他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年轻时的刺客生涯,使他就算在睡眠中也不自觉地保持着警惕。他沉睡中,隐隐觉得有人靠近,但因为此人的气息不知为何让他下意识感到十分安心,所以他没有去管、还是安静地睡着。
直到他忽觉唇上一暖,仿佛有什么湿润柔软的小东西正撒娇似的蹭着自己的嘴唇。他有些不耐烦地侧了侧头,那小东西便很快追上来,依恋地继续蹭他。
尹志平饶是睡得再香甜,也不禁被蹭得不耐烦了。他眼睫一阵颤动,竭力挣开绵绵的睡意,睁开了双眼。他有些茫然地与面前那双凑得极近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旋即脑中悚然清醒,一把抓住那双眼睛主人的衣领,腰腹间猛然用力、翻身将那人压制在身下。
杨过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眩晕,上一秒他还趴在师父身上一亲芳泽,下一秒就被拽着衣领抵在了床榻上。
尹志平膝盖重重压在徒弟的小腹上,忽觉有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地蹭着他的腿肚站了起来。这臭不要脸的甚至还在他身下“唔”地哼了一声,看那模样倒不像是受人所制,反而还好像挺享受。
尹志平像是被热碳烫着了一般,猛然翻身下床,在屋内踱了几步之后,忽然火起,一把将那“登徒子”从床上掀了下来,暴怒大喝:“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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