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没和他争辩,执拗又重复地说了一句:“如果我非要保他呢?”
“理由是什么?”桓翰墨不由叹气,她不是冥顽不灵的,如此坚持肯定是有原因的,一步一步来,不能将人逼急了。
“为了和过去做个了断。”仇要报,恩要还,前世那些人下场不好,她才能真正放下怨恨,让她能够放下的是沈维崯,不管那个人曾经多么可恨,她终归是欠他一份人情,还了就再不相干了。
“法不容情,我是大理寺的官员,不能帮你。”眼见郡主脸色开始不善,桓翰墨顿一刻又说道:“不过我和虞文桢制定的新法,需要下个月才正式生效,如果在那之前,某位犯人因为皇上的特赦而侥幸逃过新法制裁,就算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与过去相关,大抵是和前世有关的,沈维崯对她的心思,他从那本书中就看出来了,她向来恩怨分明,想来是那一世的沈维崯做了什么,也罢,过去的事情不了结,是难以走向新的将来的。
法不能有特例,可人总是有特例的,要做到公正无私,他还差得远。
郡主笑了,她曾经开玩笑地说过,在她和他坚守的法度间,他是否要做出选择,没想到玩笑成真了,她以前一直认为桓翰墨身上找不到什么明显的弱点,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目前看来,这个人的把柄很可能就会是她,“你我之间,本不必言谢,但是我很感谢,感谢遇上了你。”
“夫人,我……”她如此认真地说着感谢,他觉得自己是承担不起这种谢意的,如果有下一次,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网开一面。
郡主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放心,这种事情,更想要下不为例的是我。”
*
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沈维崯靠着墙,头发凌乱,衣裳脏污,精神萎靡,并没有受皮肉之苦。
精明的算计是比不了大势已去的,他其实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胜算不在他这里,也早知道郡主的心从来不在他这儿,他只是放下不也不甘心放下,他豪赌了这一场,输得一塌糊涂,就是不知道他所做的那些事能不能在郡主心中占一点儿位置,若是一点儿也没有,那他就真的倾尽所有都一无所获了,沈维崯垂着头,不由自嘲着,输这一次,就输掉了所有。
牢房中的空气浑浊又腐败,忽然在这难闻的空气中吹来了一丝香风,是他渴望又熟悉的气味,他猛地抬头,一抹倩影从看不到的死角中走入他的视线。
也不是输掉了所有啊,沈维崯站起身来,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总归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难看了。
“郡主来看我了?”在这种环境中,她没有半点嫌弃,依旧高傲着,好似这不是牢房,而是寻常的会客厅,她不是来嘲讽他的,沈维崯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不是。”郡主从袖中掏出丹书铁券来,示意看守的狱吏道:“开牢门,放人。”
从大牢里出来,阳光刺眼,沈维崯跟在郡主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情难以言喻,只想走出大理寺的这条路长点,再长点,最好永远不要有尽头。
“我记得昱王府没有丹书铁券,这是郡主特意为我求取的吗?”
这个问题郡主不想回答,他帮她了结过去,她给他一个未来,仅此而已,“你名下所有合法的商铺,本郡主一个不少还给你,但是从今以后,不许你踏足京城半步。”
酸涩、无望,大牢外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沈维崯拉住了郡主,不想她再往前走,走出他的世界,“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讨厌我还来救我,为什么不肯我接近你?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也能为你不做任何事,只要你给我留一点位置,哪怕是司豫曾经在你心中的位置,我都甘之若饴。”
他从来都看不上司豫那股浪荡无心的样子,除了一张脸和他的家世,那个人身上没一个像样的地方,就那么个人却让他羡慕不已,因为司豫入过郡主的眼,而他从来就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过。
“你问了很多个为什么,听在本郡主耳中就只有一个为什么。本郡主讨厌吃芹菜,任何放了芹菜的吃食一概都不爱吃,就算是最好的御厨做出来的最美味最珍贵的菜肴,当它放了芹菜的那一刻,那整盘菜在本郡主眼里就都是芹菜了,是本郡主不喜欢的味道,你就是芹菜,或许曾经用其他食材辅之,蒙蔽了本郡主的双眼,但是永远骗不了本郡主的味觉。”
她的恩怨情仇,沈维崯是最不该牵扯其中的人,可他又是牵扯最深的人,不相识,不相见,才是最好的。
郡主将人送出大理寺,临别时又说了一句:“有些东西,本郡主希望能随着你那间被本郡主烧掉的书房一起,化作灰烬,消散个干干净净。”
郡主走了,沈维崯一个人留在原地,不知何时,眼中湿润了,模糊地看不清前路,他狼狈地用手捂住眼睛,紧抿的嘴角朝下弯着,该放弃了,该放弃这个十数年来一直痴心着的妄想了,这一次不管如何放不下也要放弃了。
他蹒跚着离开,明明已经安全无恙了,却落魄得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了,一直萦绕在郡主心头的阴云都已经移开了,剩下的那个颜暄念倒是出了些意外的,人救是救回来了,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就全给忘了,连整个人的性情都变了,像是变回了很久之前,郡主所熟悉的那个颜暄念。
她确认过了,颜暄念现在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郡主想到自己和桓翰墨的异常,已经消失的那个性情的颜暄念应该也是个变数,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郡主派人盯住颜暄念了,想看看那个妖怪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她才好继续跟她玩下去,现在这个又傻又笨又没什么能力的颜暄念对付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她连找茬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因此郡主又开始闲暇起来了,而桓翰墨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这一对比,郡主就不爽了,她不爽,就不能让别人顺心如意。
于是,当桓翰墨从大理寺办差事公回家后,走过自家花园,见整个花园晒了一园子的书,这些书的数目看上去跟他书房里的书数量上有得一比了。
他叫过来一个晒书的下人,好奇地问他:“谁在晒书,是我父亲还是我祖父?”他记得他们前些日子不是晒过吗,怎么又晒书?
下人也是一脸疑惑,“晒得都是大人的书,是夫人吩咐的,大人不知道吗?”
桓翰墨一听,就知道不妙了,他急忙上前,拿起离他最近的书一看,书封左下角的贴着的标签不见了,他又检查了好几本,也是这样,看来他所有的书的书封上的标签都被郡主撕掉了,这可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整理的。
桓翰墨头疼不已,他近来也没有惹她生气,她这又是折腾哪一出。
他快步走入内室,郡主正在书案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在看书,他轻咳一声道:“我最近事多了些,忽略了夫人,是我的不是,不知夫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重新整理书目是很麻烦,可也不及郡主,他先了解缘故,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郡主放下书,似笑非笑道:“也怨不得你,你最近升官了,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忙是应该的,不像本夫人这种闲人,也就做些晒晒书的活了。”
原来是这事,她报了仇,了结了恩怨,怅然若失的心情,桓翰墨是能理解的,这时候闲着反而容易多想,对于郡主复仇后的方向,他其实有为她规划一个,本来是想给她点时间调整,如今这情况看,还是早些将她引向大路。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笑道:“夫人妄自菲薄了,夫人的能力,不在我之下,只用来晒书着实是暴遣天物了,我这刚好一个不情之请,想和夫人商量商量。”
还没见过桓翰墨找人帮忙,郡主来了兴致,回道:“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因职位调动,大理寺主簿一职空缺了,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夫人聪慧又能干,我想着若让夫人来试试,一定能胜任的,不过主簿是个从七品的小官,远不及夫人的品阶,之前我一直犹豫着不敢说,怕这职位辱没了夫人,便不敢提起。”
她有野心,是不甘于平庸和无趣的,桓翰墨从不觉得野心是一件坏事,他想要她的野心用在正途上,也希望她的野心不必隐匿,可以尽情发挥。
郡主啧啧了两声,语气中带上了愉悦:“看上去固执不已,说出来的话面面俱到,真是不错,我问你,本大人什么时候可以上任?”
什么远不及,什么辱没,明明是他怕自己嫌弃官小给她戴高帽呢,跟其他人不同,他话说得漂亮,事情更是办得漂亮,从七品的官是小,可是让她一个女人当官,背后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就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空缺”那么简单了。
比起一个郡主的头衔,正儿八经的官位,才是她想要追寻的权势的开始,参与朝政,才能参与治理天下,能治天下才真正握有权势。
“明天。”桓翰墨早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等她点头了,他就知道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甚好。”郡主很满意他办事的效率,也很欣赏他这样做得多说的少的性格,不愧是她看上的人,“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担心灰尘弄脏了你的藏书,所以在你的书上包了一层书封,你在书封上贴的那些东西好好的,都还在。”https://www.ensotemple.com
“你是故意戏弄我的,我现在可是你的上司了,你这是以下犯上。”
“那桓少卿可要小心些,因为本大人肯定很快能升官,到时候你就得在本大人面前自称下官了。”
说出这样话的郡主是那样的光彩照人,洋溢着幸福,沐浴着阳光。
郡主走上了大道,这条路不平坦,但是宽阔又通达,更重要的是这条路上会有人一直与她同行,共对风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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