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通当然是没看过这句话的。
其实看没看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皆有少年。
人亦皆有从前。
从前，是一个坐标，人生的坐标。
回看那个乃至那些坐标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鄙夷,不屑。
觉得太过幼稚？
怀念，惭愧。
觉得今不如昨？
还有其它种种，不一而足。
叶怀清在石通面前写爱莲说，除了要引出一种丹药之外，还是想借此看一看，石通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初心”的概念。
初心这个东西其实也很难定义。
不过叶怀清此处要的,并不是它的定义,他只是想确定一个东西,然后再决定关于对待石通这件事上，究竟应该怎么做而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
叶怀清口诵着这句话，然后对石通道：“石老，玉清丹上清丹太清丹什么的，都是我开玩笑的，那些和我没关系，也和你没关系，和咱们两个人都没关系。”
想了想，石通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他们都是小人物。
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之后，话就好谈了。
而如果听到这话石通又从冷静状态倏变为暴躁，那叶怀清也就没什么好说了,不管此刻还是以后，石通都只会是路人。
现在么……
沉吟了片刻，叶怀清道：“石老，我确实知道一种丹药的配方，它的名字叫‘回清丸’。”
“其功效，和玉清丹是没得比的，但是，你可以把它当成是‘小玉清丹’。”
哪怕是小，但当小玉清丹这几个字从叶怀清口中一出来，石通的两眼便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光芒，所谓“神光乍现”，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在继续听着。
不过其石桌上的两手，却是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回清丸需要十八味药，其中的十三味，我都可以在本地找到替代，但其中至关重要的五种主药，却必须于它处寻得。”
平静地望着对面，叶怀清慢慢也是淡淡地说道。
“交给我。”
石通道。
叶怀清仿佛没听清,挑了挑眉。
“怀清，我说，交给我！”
石通再次地沉声说道。
“好，那就交给前辈！”
叶怀清很是干脆，“石老，你负责五种主药，我负责其它的一切，最后成药，你我二人各半，你看如何？”
石通没说什么你一个合气境的小破孩也用得上这般药？此等话语，平常打趣时可以说，但此时，却明显并非打趣。
不但不是打趣，还关乎他的道途，更关乎他的性命。
完全可以说，没什么比它更重要。
而在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上，石通又怎么可能轻忽。
他极其认真！
认真的前提，是他信任叶怀清。
叶怀清又去屋中拿来了纸，然后一边想，一边写着。
他确实不是在忽悠石通。
哪怕对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作为一个修者，叶怀清也都有身为修者的最基本的操守，那就是在关于修行这种事上，不开玩笑。
这是“本命”事，又哪里容得下玩笑的空间？
以修行戏耍人，那不仅仅是对人不尊重，更是对修行本身不尊重。
这种事，叶怀清是不可能干的。
所以回清丸是真的，缺乏五种主药也是真的。
而叶怀清此时之所以边想边写，是因为他并不确定在这个世界，那五种主药应该生长在什么地方，又各叫什么名字。
这不奇怪。
就比如说人参。
不要说换个世界，哪怕换个国度，它也大概率不叫人参。
但这无所谓。
药师识药，向来不以其名，而是以其性。
叶怀清列的第一味药，是甘草。
以其调和诸药。
但甘草在回清丸里不仅仅是调和诸药，它本身就是主药之一，在君臣佐使中，它既是唯一之君，也是五臣之一，然后与此同时，它还既是佐，也是使，所谓董事长兼总经理兼会计兼办事员，集上下所有职务于一身。
叶怀清先是用文字作简单描述，然后画图。
给石通看过后，石通确定不认识。
叶怀清又道：“石老，此种药，你可以于北地荒漠地带寻求之，当地人或有取用。”
许多药都不是只有药师才能识，甚至也不是只有人才能识，有的时候，狗都能识，这真不是一句玩笑。
而如甘草这种还带着甜味的东西，不管大人识不识，首先小孩子就不会放过！
“这是回清丸中最重要的主药，它的药性，直接决定了回清丸的最高品质。”
石通点了点头。
这话他懂。
就是找最好的嘛！
次品的不能用。
虽然作为一个药师，石通的药道水平不怎样，但基本常识是有的，自身总结出的“土经验”更是不缺。
就比如说青柳树，十年的青柳树和一百年的青柳树，那能是一种东西吗？一百年的青柳树和树心中生出了青柳树液的青柳树，那又能是一种东西吗？
再比如同为修士，他一个开窍境的大修士，和叶怀清这种只是合气境的小破孩，能一样吗？
继甘草之后，叶怀清又写并绘了其它四种药物，然后对石通作了种种说明。
而包括甘草在内的这几种药，都并非什么独一无二的奇药，只要找对地方，在那些地方，是必定能找到这些药或者其同种、同类的，也就是可替代物。
“怀清，从今天开始，我就不过来了，下次你我相见，便是我把这几种药给你取来的时候。”
石通握着手中的纸，这般对叶怀清说道。
叶怀清点点头，然后也道：“这段时间，我会把剩余的那些药都准备好，待前辈一返回，便立即炼制。”
石通的交待并没有完。
他也在沉吟着，或者说，思考着。
良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地，石通道：“怀清，凤琬汐凤道友，欠我一个人情，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会托她照顾你。不过那天的事……”
石通提的是那天毛滂寿宴上，凤琬汐说让叶怀清将来做她道侣之事。
“不知道凤道友是不是会怀怨在心。”
“所以把你托付给她，我又有点不放心。”
叶怀清的安全，是必须要保障的，不然等他回来，叶怀清却已出了什么意外，那简直不堪设想，一切休休。
不过石通又向来独来独往，除了凤琬汐外，其它几位开窍，皆无交情。
这一辈子，石通从来都不觉得那些无谓的交情有什么用处，直到现在仍然如此。不过，在此刻面临需要的时候，他才发现，无谓的交情固然是没有，有谓的交情，同样也没有！
甚至就连凤琬汐，也是因为意外的原因才有所交结。
“石老，关于这一点，你放心吧，我还是有一些自保的手段的。”
叶怀清安石通的心。
石通哪里能放心，一个合气境的小辈说自保，不要说对于开窍境的修士了，哪怕是对于凝元境的修士，也都是一个笑话。
“这样吧，不用说了，怀清，我带你去见凤道友。”
“无论如何，凤道友想必不会在性命问题上，与你一个小辈为难。”
又想了下，石通做出了决定。
见一下，倒也无妨。
对于叶怀清来说，其他八大开窍，他现在都想见。
晋升为中级的真实之眼，正跃跃欲试呢，甚至连他后面的开窍之途，都着落在这个上面。
不过开窍不是他想见就能见。
别看前段时间毛滂主动到他这个小院来，而且还不止一次，更别看那天寿宴上，他一次见齐了丽水城的其他八大开窍。一般情况下，挂着这个“合气境”的身份，他还真缺乏和他们见面的渠道及理由。
“对了，石老，凤前辈打开了鼻窍没有？”
叶怀清问道。
“这个，老夫不清楚。”
石通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其实他不用不好意思，正常来说，不清楚才是合理的，他若清楚的话，叶怀清就真该怀疑，他们两个之间是有那种交情了。
叶怀清问，也并不是真想从石通这里得到答案。
随口一问罢了。
又或者说，作个小铺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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