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的公子小姐们皆数归家团圆,各个家丁仆从来回穿梭,忙活不停。
最繁忙的绝对是云初霁。许久未正经过一个年,她几乎有些忘了该怎么过年。贴春联、放爆竹、守岁火、换新衣……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云初霁新奇又兴奋,尤其她还收到了花老爷给她封的厚厚的红包。
听着云初霁开心的笑声,花满楼高兴之余只觉细细密密的心疼。即便从未提及,他亦能想象为了复仇的十年苦修,她错失了多少欢乐。
待到正月初七回到百花楼,蓦地又下起了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原本悠然赏雪的情致都变成了不便出行的郁闷。
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许是老天也知晓时逢节庆好日子,不愿意扫了众人的兴,当日一早,连日暗沉的天空陡然放了晴。阳光洒落,白雪镀上金光,少了些许寒意。
百花楼下,爆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孩童们在家憋了几日,终能出门,立刻走街串巷玩闹起来。同样坐不住的还有云初霁,丝丝暖阳好似根根细羽,在她的心中撩拨起阵阵痒意。
花满楼察觉她的心思,笑着提议道:“出去走走?”
“好啊!”
街上形色各异的花灯、种类繁多的摊铺、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不热闹,光是游戏便有投壶、射覆、猜射等数种。云初霁牵着花满楼的手站在一个玩射覆的摊位前,看着好几人付钱后,都在五轮内落败,很快没了兴致。以她的眼力,哪怕这三个陶盂交错得更快,也能轻易瞧出究竟哪一个下面放着东西。她于奖品无意,拉着花满楼离开了这摊位。
花满楼瞧出她兴致不似之前,笑道:“晚上会更热闹些。”
“那我们一直逛到晚上,如何?”
花满楼握紧云初霁的手,柔声道:“好。”
自重逢之后,花满楼总这般过分的柔情顺意,让云初霁不由生出几分心虚。她牵着花满楼的手在人群中穿行,漫无目的之时陡然嗅到一缕梅香。原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君悦客栈。
自上次出了那桩人命案后,君悦客栈的生意萧条了许多,几乎无人敢在此住店。那位主家倒没气馁,趁着元宵节推出了梅花汤圆。店小二正手拿几枝梅花卖力招揽,那缕梅香便是自他手中传来的。
纵使早上已经吃过了元宵,云初霁还是对这梅花汤圆产生了兴趣,与花满楼携手进门。落座不久,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旋即端了上来。细瞧碗中,汤水之上飘着几朵红梅,晶莹洁白的汤圆皮隐隐透出一抹红。云初霁捏起勺子舀起一个汤圆,轻轻一咬,清幽的梅香顿时充盈唇齿之间,香甜自舌尖蔓延。口味稍显甜腻,但胜在新奇别致。噱头足够,且不难吃,无怪乎今日君悦客栈的客堂内坐了这么些人。
吃完梅花汤圆,云初霁也为闲逛找到了一个目的——“寻梅”。既是“寻”,便无需着急,云初霁与花满楼悠然而行,遇梅花树即驻足观赏。
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四周逐渐安静,唯听流水潺潺而过。沿溪而行约莫数里,一片围墙映入眼前,正是先前回城时发现的梅苑。来此并非巧合,而是两人的不约而同。即是“寻梅”,又有哪里能比此处的梅花更多更盛?
梅苑有名,为“胜雪一段香”。此名于一个梅苑而言稍显冗长,但它偏就叫了这个名字。围墙遮挡不住的撩人颜色,鼻尖弥散而来的清雅香气,无不彰显着此名多么合适。唯独可惜的是,与上次一样,主人不在,留守的护院再次婉拒了云初霁赏梅的请求。
云初霁正欲悻悻离开,却见花满楼示意稍等,很快身后传来了马车声。马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总角之年的孩童。听闻两人来意,女主人直言不应将爱花之人拒之门外,热情邀他们进入。相较之下,男主人的态度很奇怪,没反对,只不住打量二人。
进门后,放眼皆是梅花。屋檐下、廊道外、石径边连接成片,或红、或粉、或白,如火焰热烈,似霞光绚烂,若雪花纯洁,徜徉其间,兼有清香拂面,恍然中好比身临仙境。
“此景真是百看不厌。”女主人牵着孩童,同样沉醉其中。
“是啊。”男主人附和着,目光却注视着赏梅的妻子,眼底浸满了情意。
平时也就罢了,察觉到自家夫君的目光,念及还有外人在,女主人顿时羞红了脸,佯装嗔怒让他快取酒来招待客人,又将云初霁和花满楼引到湖心凉亭。
不多时,男主人不仅拿来了酒,还拿来了几样小食。临水赏景,喝酒畅谈,甚为快意,不知不觉便聊了许多,也得知了夫妇俩姓名,高歌、余谷音。
花满楼当即道:“‘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二位这名字甚是有缘。”
夫妇俩只是笑了笑,不多言语。那孩童却激动起来,得意地发问道:“我也来自同一首诗,‘溪边照影行’。你们能猜到我名字吗?”
“我猜……”云初霁故作沉吟,“高溪行。有回音应歌,顺溪而行想必不孤单。”此番解释虽与诗文原意全然相反,但瞧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绝对不会是原本孤独意境。
果然,高溪行兴奋地直点头,肯定她猜对了。
原本云初霁以为一家三口的名字来源同一首诗已是巧合,没想到还有更巧的事——君悦客栈的东家正是高歌。以余谷音对梅花的喜爱,无怪乎会想出梅花汤圆的主意,也由此促成了他们俩的赏梅之行。
云初霁和花满楼与一家人相谈甚欢,临别前,不仅有折梅相赠,更被邀请来参加下个月高溪行的十岁成童礼。高歌相邀,余谷音附和,高溪行亦是一脸期盼,如此盛情,云初霁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与花满楼一道答应下来。
再回到百花楼时,天色已暗。云初霁将梅枝插在花满楼房中空着的梅瓶里,顾不上欣赏,拉着花满楼再度下楼。外面已然响起了烟花绽放之声。
元宵节的夜晚果然比白日热闹许多。形色各异的花灯高悬,舞龙队穿行期间,高跷、杂耍、打铁花……处处皆是人,时时都欢闹。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隔着如星雨般纷纷而下的火花,恍然间云初霁好像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我曾见过的,和爹娘一起,也是元宵……”
话语中几不可闻的悲伤,更叫人心疼。花满楼握紧云初霁的手,正欲安慰几句,却听她很快回复了先前的语调,指向另一端的花灯铺,轻快道:“那里的花灯好看,我们也去买一对!”
云初霁素来如此,总能快速调整自己情绪。花满楼心疼她的偶尔脆弱,佩服她的一贯坚强,更希望她能时时欢乐。他任由她牵着,从西到东,几乎逛遍了大半个苏州城,把所有热闹都凑了个遍,这才尽兴而归。
回了百花楼,云初霁在花满楼房中来回踱步,几经挑选,最终将两盏花灯安置在了靠墙的条桌之上,梅瓶之旁。
花满楼直到她摆放好,才柔声提醒道:“玩了一天,你定也乏了,早些回头休息。”
“嗯。”
花满楼听到云初霁应了一声,而后是走到门边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正当他以为她离开时,却察觉那道熟悉的气息来到了他面前。
“我知道你的担忧让你一直在纵容我、迁就我,所以我必须要跟你坦白。”云初霁的声音透着犹豫和不安,“其实我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很轻微的窸窣声后,花满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着,触碰到了温热的肌肤。那里有一道疤,往下又是一道疤,已不甚明显,几乎要与正常肌肤一般无二。诚如云初霁所言,她的伤的确早就好了。
云初霁继续道:“可是一来,我想以最好的样子相见,所以明知你会担心,伤大致好后,我还是决定再养一段时日,是我的自私。”
“二来,是毁了玄墨阁太过顺利,顺利到好像有人在幕后操控一样。以防万一,我本想再躲得再久一些,半载甚至一年,确认只是我的多疑再与你见面。可不过四个月,我便受不了了。想见你,好想见你,好像立刻见到你,哪怕多上一天一时一刻都忍受不了。这亦是我的自私。”
满满情意犹如实质撞进花满楼心里。相思之苦,他如何不懂?如何能不懂?他情难自抑,直接将云初霁拥入怀中。
“那些可能的麻烦,如何比得过一天一时一刻的煎熬。若相见便是自私,我也当是那自私自利之人。”
云初霁揽住花满楼,反驳道:“才不是!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无私的人。”
佳人在怀,指尖划过未着寸缕的肌肤,顿时犹如烈火蔓延,从指尖灼到了心头。犹如火烧的不止一人,云初霁轻哼一声,将头埋在了花满楼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吹得心火更旺。
条桌被撞了一下,端放其上的两只花灯晃了一晃,紧紧靠在了一起。梅香幽幽,春意渐浓。
床幔垂落。
一室旖旎。
二月初十,高溪行成童礼。
梅苑只两三间房,仅赏梅时偶尔居住。还需沿溪再行一里,才是高家正宅。云初霁原本还诧异这正宅为何比别院还偏,走到近前,陡然明白原因。只见溪流于屋后汇成了一汪清潭,春水澄碧,映着点点新绿,鱼儿游曳嬉戏,燕子展翅飞舞,生机盎然又悠然自得。只驻足片刻,便叫人心神舒畅。可惜门前吵杂,否则水鸣莺啼交织,更添一份意境。
小厮接过花满楼手中的礼物,领着两人往花厅走。这宅院之景较梅苑更盛,单是花厅,便引溪成池,名为照影。池中睡莲成片、假山堆叠,池边花树掩映、草木葳蕤。由石桥穿行池上,人影、花草、山石与碧水相映成趣,兼之花香氤氲,好不醉人。石桥与行廊相连,穿过行廊,便到了位于水池南边的厅堂,名曰醉风堂。醉风堂回廊环绕,四周长窗透空,于堂内环视,所有美景尽收眼底。
这赏景绝佳之地今日为了摆宴,已将零碎杂物收拾干净,只摆了四张桌子和些许方凳。此刻,四张桌边,零零散散地坐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人见到花满楼,站起身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花贤弟。这高老板倒真有本事,连你也请来了。”
“李兄。”花满楼轻笑打过招呼,又向云初霁介绍道,“这位是霞绮染坊的李老板。”
“李老板。”云初霁颔首致意。
“早听闻云姑娘天人之姿,如今得见,果然是琼花玉貌,好似姑射神人。”李峄笑吟吟地夸赞。他干脆抢了接引小厮的活,将花满楼两人引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边。
李峄正对的位置坐着一个青衣中年人。他见李峄这幅做派,突然嗤笑一声,道:“李老弟的确该殷勤些。你自己大意买了劣等染料,毁了好些布。亏得花家钱庄冒着坏账的风险借钱与你周转,否则单是交付不及违约的赔付,都足以叫你倾家荡产。”
李峄反唇相讥道:“蒲老板说的是,我霞绮染坊之困幸得贵人相助顺利解决,可你茗轩茶舍之忧似乎近在眼前。听闻今年新茶品质不佳,许多老顾客都不愿去你茶馆了。”
蒲炤毫不客气,立刻回道:“我原本也是焦头烂额,不过今日瞧见李老板倒让我有了主意。我真该寻一个和李老板一样牙尖嘴利的说书先生。但凡他有李老板一半的牙口,肯定能引不少人趋之若鹜。”
李峄笑容不改,道:“如此说来,我也算蒲老板的贵人了。这蒲老板日后见了我,是不是也该殷勤些?”
这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不休。云初霁瞧着奇怪,一个茶馆一个染坊,如何有这么大的积怨。她正好奇,突然发觉花满楼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两字“连襟”,之后又是一字“比”。她瞬间了然,原来是姐妹俩的互相攀比,导致了两人夫君也互看不顺眼。
醉风堂中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多是和高歌有往来的商贾,唯有一人较为不同。此人约莫二十来岁,身着玄色短衣,身材精干。最为突出的是他腰间的柳叶腰刀,一鞘双刀,在一屋子商贾中显得格格不入。
来人的目光扫过诸人,在云初霁和花满楼身上定了一定,快速移开,随意选了张桌子坐下。那张桌上的几位商人侧目看了他一眼,继续互相攀谈,显然不认识他。
李峄轻轻“咦”了一声,旋即向云初霁解释道:“我若没认错,这位是应天府的衙役。姓仇,仇捕快,仇千山。几年前,我去金陵进货,被人偷了钱财,还是这位仇捕快替我抓到的贼人。”
蒲炤离得不远,加之格外注意,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扯起嘴角,正要照例讥讽几句,突听“砰”的一声。屋内众人瞬间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年轻人撞在了门框上。他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直起身,说话都不利索。
“哦,到了啊。这个……给你。”他醉醺醺地随手将贺礼甩了出去。
那小厮哪接得住,眼睁睁地看着贺礼飞入门内,就要砸在背对门的蒲炤身上。却见蒲炤伸手网背后一探,稳稳接住了贺礼。
年轻人道了句好,抬脚进屋往里走。他脚步虚浮,好巧不巧在一个无人坐着的凳子腿上勾了一下,顿时一个趔趄。此人身手还算不错,哪怕是醉成了这样,仍稳住了身形。他低头一瞧,见差点绊倒自己的不过是一个凳子,顿时破口大骂。
“这什么玩意儿,也敢挡你爷爷我的去路?”
有人听他自称是方凳的爷爷捂嘴偷笑,有人见他举止粗俗眉头紧皱。仇千山亦是双眉紧蹙,年轻人一眼便看见他面上的嫌恶,立刻骂道:“你什么东西,会皱眉了不起吗?”
仇千山冷哼一声,不悦道:“我没什么了不起,倒是阁下跑这儿来撒酒疯,这丢人现眼的才是了不起。”
“真是不长眼的家伙,老子的事也敢管?”
那人骂了一句,挥起一拳打向仇千山面门。仇千山抬手迎上,五指虚抓,直取他脉门。在将将碰到他手腕之时,只见那年轻人手猛地往下一压,从仇千山掌心滑落,趁其专注于这只手上时,另一只手抡拳挥了上去。仇千山反应亦是不慢,这次他没再试图擒拿,低头躲过,同时一拳直打向那人腰腹。那人一拳抡空,仇千山一拳却是实实在在打在了他身上,打得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那年轻人像是不知道疼,反被这一拳激起了斗志,刚一站定又向仇千山冲来。仇千山不愿波及桌上其他人,抬脚迎了上去。
四张桌子的空间实在有限,两人缠斗在一处,束手束脚。云初霁目光落在那年轻人身上,她早就发现,这人看似醉得脚步虚浮,实则进退有度,分明是在装醉。云初霁无意探究此人目的,只不过这场打斗着实无趣。若是到一开阔处,那年轻人拿出藏在靴子里的蝴蝶双刀,仇千山拔出剑鞘中的柳叶腰刀,或许还能精彩些。若非她不甚爱管闲事,早就出手叫停了这场无聊至极的打斗。
突然从门外闪出一人,横插在两人中间,抬手拦住了那年轻人的攻势。仇千山见状也停下了手。来人正是此间主人,高歌。
“阁下既赏脸参加犬子生辰宴,还请给高某一分薄面。”
那年轻人看到高歌的脸,突然如梦初醒般猛地一拍脑袋,咧嘴笑道:“高老板。我是猛虎堂钟鸣。我们堂主有事脱不得身,托我给令公子送生辰礼。礼物……礼物……”这位名叫钟鸣的年轻人环视一圈,在察觉贺礼好端端地在蒲炤手中时猛然一喜。他此时像是突然学会了礼数,道了声谢才拿回贺礼,恭敬地双手呈给高歌。
“既是客人,阁下便请入座吧。”高歌没计较钟鸣先前的失礼,请他落座。EnSotEmplE
高歌把贺礼交给小厮,自己则出门将妻儿引进来。众宾客相继起身,不同的祝福话接连而出,一时间主宾尽欢,仿佛先前的插曲并不存在。觥筹交错间,云初霁注意到,不单是高歌,就连余谷音亦是隐有愁容,甚至连原先活泼的高溪行也沉寂许多。
诸位老板皆是忙人,待酒宴结束,竞相告辞。云初霁和花满楼原也要离开,不想高歌却找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叫人惊讶。
“云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教导犬子武功。以姑娘的功夫,只是拨冗一二,也必定对溪行大有裨益。希望姑娘能成全我这份爱子之心。”
高歌的态度十分诚恳。可惜他真诚也罢,吹捧也罢,都不会改变云初霁的决定。
“抱歉,我近来没有收徒的打算。”
“看来是犬子没这个缘分了。”高歌轻叹,眼底却无太多失望,显然已是预料到此结果。不等云初霁告辞,高歌又道:“落日时分的行云潭……”话到一半,他突然察觉这种以利诱之的做法并不能说动云初霁,猛然躬身一礼,腰弯得极低,语气更为诚恳,道:“请两位留宿一晚。”
高歌倒是聪明,无法利诱,便以情动人。一般人拒绝了一次,总不忍心拒绝第二次,尤其这种明显有不得已难处,更让心善些的无法拒绝。云初霁自认自己不算心善,可她身边却有这天下最心软的人。听到花满楼轻声叹息,云初霁便知道他果然不忍心。她点头应下,道:“好,那便住一晚,赏一赏景。”
云初霁没问原委,有求于人时都未说,想必如何追问也听不到真话。
行云潭潭水澄碧,宛如明镜。蓝天倒映,真如其名,仿佛水中亦有云彩流动。待到日落时分,潭水亦晕染金红,好似无数碎金散落其中,流光溢彩。
云初霁靠在花满楼肩头,与他十指紧扣,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能见此景,不亏。”
“霁儿……”
“哎……”云初霁故意夸张的一声叹息,止住他的话头,“谁让我的心上人是这个世间最心善的人呢。”
花满楼握紧云初霁的手。两心相知,莫过于此。
等到云初霁和花满楼慢慢踱回宅院时,已到了晚宴的时候。相较午宴,晚餐简单了许多,玉米松仁粥,和些许清淡小菜,清爽又解腻。一同留宿的还有仇千山和钟鸣二人。钟鸣看到餐点连连皱眉,显然并不满意这安排。
云初霁边吃饭边打量钟鸣,看不出此人有需要多加留意之处。再看仇千山只专注吃饭,仿佛心无旁骛,可实际上他也在一直关注钟鸣。高歌不时说着客套话,却心不在焉,显然有极大的困扰围绕着他。最为明显的是,高溪行身边多了两个护卫。
饭吃到一半,突然小厮来报,有人求宿。高歌应允,很快小厮领进来一人。此人头戴方巾,身着道袍,一副书生模样。他向位于主座的高歌拱手一礼道:“鄙人袁自衡,开封通许人,来此探亲。不想春景撩人,不自觉误了入城时辰,多谢老爷愿意收留。”
这番说辞稍显牵强,高歌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其中漏洞,挥手让他坐下,又命人添了副碗筷。仇千山依旧看似专注地吃着饭。钟鸣却来了兴致,拉着袁自衡攀谈起来,从年纪问到为何来此探亲。袁自衡很是爽快,直言自己二十有二,因秋闱落榜,自觉不能再闭门读书,故而四处游历,增长见识,以备之后再考。钟鸣连连称赞,直夸其学问,自称与他一般年岁,却是看书便困。原本沉寂的晚餐,因两人的交谈热闹了许多。
高歌面色仍旧不好,晚饭后,宣称身体不适,请诸宾客自便,率先离席。其余人自然不便再留,依次离开。
走在石桥上,花香浮动,树影婆娑,池水映上月影的柔光,不同于白日,宁静而梦幻。
钟鸣熟络地搭在袁自衡肩上,惋惜道:“袁兄弟来的真不是时候,白日里这照影池,那才叫美。”
袁自衡笑道:“白日有白日的锦绣,夜里有夜里的诗意。”
钟鸣抚掌笑道:“对,诗意。亏得是袁兄弟,我这脑子可想不到这么合适的词。”
一番吹捧之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些。
不知是有意无意,五人的客房都在一处,无论谁进出,其他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约莫一个时辰后,云初霁在房中清楚地听到有人推门而出的声音,继而是敲门声和钟鸣如钟声般洪亮的声音。
“袁兄弟,今儿晚饭吃得着实不带劲。兄弟可有兴趣陪我找些吃食,再畅饮几杯?”
“多谢钟兄弟好意。可惜我一介读书人,走了一天路,已困乏得不行。”袁自衡声音轻柔,生怕打扰了别人。
“那罢了,袁兄弟好好休息。”
脚步声渐行渐远,想必钟鸣独自一人寻酒去了。不多时,极轻的房门开合声之后,外面再度恢复安静。
云初霁合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不着急,这时辰,无论谁要使坏,都太早了。
转眼已是三更天。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云初霁从床上一跃而起,纵身打开房门,只见跟在高溪行身边的两个护卫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跑来。
旁边的屋门也开了,花满楼同样衣着整齐。
云初霁脸色一沉道:“高溪行出事了。”
“云姑娘,不好了。”一护卫气喘吁吁道,“少爷他不见了。”
另一护卫道:“我俩本来按照老爷吩咐守在少爷门外,不知怎的就睡着了,醒来一看少爷不见了,床上还多了一张纸条。”
“老爷让我们将纸条带给您。”原先那护卫取出纸条。
云初霁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若要见你儿子,来照影池。决命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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