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的劲儿过了，就觉得浑身上下酸疼不已，尤其是脑子，疼得很。
“你怎么在这儿，徐坤人呢？”她的声音虚弱，偏偏配上这娇嫩的嗓音便更让人觉得怜惜。
事故发生得太突然，姜璐瑶只记得一瞬间的偏移和巨大的声响。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询问，但姜予依然恶劣地回了一句：“哦，他去赶通告了。”
语意里淡淡的嘲讽，明眼人一听就能听明白。
但姜璐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即使浑身上下每一处儿不在疼，但几乎是一秒之内就噎得姜予无语。
“我的相好都走了，你留着干嘛？”就差点没明晃晃地说，原来你那么关心我。
姜予一下子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我留到现在只是想看看你要虚弱到什么时候而已。”
“那你现在不是看到了？”
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无论何时何地，好像都无法让对话顺利地进行下去。往常到这僵局之时，姜予也该走了。
她确实有些担心姜璐瑶，但姜璐瑶的助理已经贴心地请了护工，而且照她这样醒来就能怼人的态度，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然而此时医生敲门进来，检查了一番姜璐瑶的状态，临走时补了句，近期要好好休养，不要动气。
这话让姜予歇了气焰，想着姜璐瑶总归是刚动完手术，不跟她计较。
于是沈衍去病房外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发现姜璐瑶已经醒了，而姜予则挑了一个离病床最远的凳子坐了下来。
她的姿势僵硬，有些坐立不安。
见他进来，姜予如释重负。她有些急促地迎了过去，拎起包然后对着空气说了声“走了”。而姜璐瑶也没什么回应。
沈衍颔首。只是在病房外遇到姜璐瑶身边的杨助理时，给了一张自己的名片，说有什么事务必第一时间联系他。
姜予看着不说话。直到沈衍把她送回家里，她才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没必要这样，联系我就可以了。”
沈衍闻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那么忙。”送她回家以后，又要去公司了。本来已经耽误了他那么长的时间，她内心也极不愿意因为自己和姜璐瑶的纠葛而打扰到他。
姜予望向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眸子。和姜璐瑶相处过后她经常会因为过于亢奋的情绪而觉得累。
她这样温顺的姿态落进沈衍眼中，让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
沈衍笑：“如果你心疼我，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睡。”他旧事重提，再次提出他这几天反复了多次的要求。
这是沈衍狡猾的地方——他分明知道，姜予正处于最有机可乘的时候，从前，他就这么“体贴”着就过去了，但现在，似乎这样的做法，更有利于后期的发展。
果然姜予没能开口拒绝他。
所以让一个人退无可退的方法，逼迫是其次，首要还是得创设一个对方根本无法开口拒绝的机会。
这一天的沈衍回来的不晚，约莫是八点左右。
华灯初上，月光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五月是一年里花儿开得最好的季节。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在月色之下静静地吐露着芬芳。
姜予听着大门开关的声音，觉得沈衍这种行为定义为是得胜后的为所欲为。但她无法否认的是，在这样的紧张中，还存在一些隐秘的期待。
沈衍开门的那一刻，姜予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柜——不用怀疑，这必然是她随手找来的活计儿，毕竟她的衣柜整洁地连衣服的颜色都是按照深浅来排序的。
她这样的行为，只会给来整理的阿姨增添麻烦。
沈衍有些慵懒地坐在床上，夸奖她：“你很有耐心。”
姜予不动声色，背对着他。莫名气短了一截，这使她很不好受。毕竟在沈衍面前她总是那个肆意妄为的主儿。
明明之前在他面前都能面不改色地骂人挑刺，怎么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反而怂了。这很不合理。
沈衍的夸奖还在毫不吝啬地继续：“不知道整理到明天能不能把这衣柜给整明白，毕竟实在是太乱了。”八零小说网
这话就有些过了，姜予想。
所以她停了手，像一个霸气外露的大小姐一般甩过头，警告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转身，头发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连下巴也微微抬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傲的角度。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之下，如果她的指尖没有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就好了。
沈衍微微笑了出来——他笑得过分好看，眼里像洒了银河，哪里能见到白日里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度，分明是一个漂亮的小白脸。
“你很紧张吗？”
沈衍问：“和我共处一室的话。”
姜予气得瞪大了眼睛。
这算是什么挑衅？好像瞧不起她似的。对，她确实有些紧张，然而这能是他这么骄傲的理由？
然而没等她有什么激烈的反抗，沈衍伸出双手一拉，两人纷纷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天旋地转之间，两个人侧着身子，面对着面，距离近到可以测量对方睫毛的长度。
沈衍喜欢姜予的眼睛，像澄澈的玻璃珠子，一眼就能望见底，总让她看起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大学生。
但她对于他而言，总是充满着诱惑的，一如此刻。她眼里闪烁的光像一只被猎人突然捕获的小鹿，慌张失措这类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强撑着无事的姿态，让他觉得蠢蠢欲动。
白纸总是想让人在上面涂抹些什么。
他望着灯光下她紧抿的唇，眼神一点一点按下去——是黑夜放大的欲望，到了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程度。
房间里点了桃子味的香薰，是一种甜甜的也清新的味道。
沈衍的右手枕在她的脑袋下面，见她不安地舔了舔唇，眼波微澜，右眼的泪痣更为之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美感。
他微微靠近，然后吻了上去。
先是眼睛，然后是唇角，嘴唇……
珍而重之的触感，让姜予的睫毛抖个不停，像蝴蝶的羽翼，易碎的也是极美的。
她的手拽紧了他的衣角，有一些衣物与床单的摩擦声，暧昧得烧红了她的脸。姜予情不自禁溢出了一丝呻.吟。
沈衍说：“不要拒绝我。”
这才是他心底的话，藏了十几年的话。之前说的那些狗屁的尊重全是假的，只有这句是真的。
沈衍很难告诉姜予他有多爱她，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仪器能够测量出一个人爱的程度就好了。
姜予望着天花板，沉重的喘息，身上的重量都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好像又差了点什么。她总是这个状态的，她之前想着，如果沈衍说尊重她的选择，那她就当无事发生过，能拖几天是几天。
但沈衍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可这个过程并不算差。因为她在逐渐失控的过程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渴望的，依赖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多，更多的喜欢着沈衍。
有一种爱是做出来的。对于姜予而言是这样的。
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她突破了最后一层心理防线，突破了青梅竹马的朋友之谊。
月色溜进巨大的落地窗，姜予蜷缩在椅子上，有些呆滞地看着天。
她的身上套着一件单薄的吊带衫，肩膀上的红痕潦草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纵.欲的颓废。
沈衍问她：“睡不着？”
姜予侧头，嗯了一声。她的精神有些过于高亢，明明疲惫到了极致，然而却始终难以安眠，巨大的空虚感笼罩了她，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沈衍走到她身后，蒙住他的眼睛：“很久之前，一位王子爱上了公主。”
“然后他们幸福快乐地度过了一辈子。”
“没了？”姜予觉得他的故事太敷衍。
“这就是结局。”他笑着说，他是很爱笑的，尤其在她面前。
沈衍知道，她是没有安全感了。
临睡前，杨助理发了一条信息，拍了一张姜璐瑶熟睡的照片。照片里的人脸色苍白，睡得像是不安稳。但杨助理说了句“不用担心”。
姜予不能说是担心，也不能说不担心。
她对姜璐瑶的观感一直很复杂。她觉得自己是讨厌姜璐瑶的，但沈衍却一直知道，姜璐瑶在她心底的分量很重。
重到年少时她的每一次心情起伏都与姜璐瑶有关。
折磨姜予的，一直是她对姜璐瑶无止尽的期待与落空。
而姜璐瑶明知如此，却依旧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不给姜予任何情感的空隙。这是姜璐瑶的自私作祟，比起作为姜予的母亲，但她更愿意作为一个单独的自我而存在。
可这样一来，姜予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就失去了被爱的机会。
寄希望于一个人的爱是一件很悲情的事情，但姜予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像一个失衡的天平，不断地向沈衍倾泻。
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她在试图控制，但似乎效果并不显著。
她没有尝试过这样爱人。
姜予说：“阿衍，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么喜欢你。”当他拥抱着她的时候，比起刻进骨子里的抗拒，她是那么期待他能够用力地把她占为己有。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样的亲密接触非常让人安心，安心到了顿生欲望。——她认为这个反应有些像是吸食了一些不妙的东西，她一边抵触着这样放纵的情绪，一边又不可避免地沉沦。
沈衍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搂着她陷进了沙发里。
巨大的黑夜笼罩着他们。房间里开了一站很暗的灯，姜予窝在他的怀里，有些茫然地望着房间的某一处。
沈衍说：“你在焦虑。”
对，她在为了莫须有的未来而释放自己的悲观情绪。虽然她似乎对这样亲密的行为表露了自己喜欢的一面，但是这样的行动并不能带上什么实质性的联结，结婚证对她来说也不能。
“小予，你和你妈妈不一样，我和你妈妈也不一样。”沈衍说，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那样的我也一定不值得你留恋。”
姜予蹭蹭他的脖子：“你知道，有很多人一旦得到了对方的□□，就是厌弃的开端。”
虽然小时候她的个性糟糕而狂妄，但她依旧受到了面貌姣好所带来的一些便利，甚至是现在的职业，即使她的演技不差，可很多粉丝也只是她的颜粉。
沈衍毫不避讳地说：“你长得很好看，这可能是我爱上你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爱上的是你的灵魂，这样的说法在你而言，也许也太作弊了。”她的脊背的弧度让他很喜欢，他回忆起了她在月色下破茧成蝶的模样，那让他几乎癫狂。
“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三年级那一年没有转学过来怎么办。”他说，“我一定不会像现在那么高兴也那么苦恼。”
“少年时期的我，没有办法从你的身上移开视线，现在也是。”
在沈衍的记忆中，姜予总是在追寻着什么，她目光所至，似乎总是很遥远的地方，让人抓不住，摸不着。
她就像风一样，若即若离。
但他明确地知道，他爱上的并不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爱的就是姜予本人，这世上除了她谁都不行。
“那如果我们以后吵架了，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办？”
“我们肯定会吵架，但并不会不可开交。”沈衍笑着说，“我会让着你。”
这让姜予无法反驳。她曾经弄坏了他珍藏的限量版的高达，在她惴惴不安，正打算从网上收购一个原模原样作为赔礼之时，沈衍只是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而已。
但姜予依旧不满意：“那如果你突然发现不爱我了。”
“这是患得患失吗？”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又亲了亲她的嘴角，“我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姜予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五月的夜风带着些凉意，她的胳膊冷冷的，沈衍把她抱到床上，盖上了薄毯，两个人相拥而眠。
“我一直很想抱着你睡觉，果然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美好。”
他将她凌乱的头发撂至耳后，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
“在M国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一只蝴蝶就会想起你，篱笆外的白蔷薇，咖啡前门口的很高冷的黑猫，还有湖面上一闪而过的白鸽的影子。”
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他看见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睡吧。”
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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