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有动静，小五第一时间进房侍候。
“主子，内宫已控制，宫外只有睿王府还在负隅顽抗，哥哥们已传话回来，不出一刻钟必能拿下！”
睡了一觉，放纵一夜的身体发出抗议，苏过漱口后问小五，“可有人伤亡？”
小五忙搀着：“主子，将士只有不足百人受轻伤，奴婢早就安排好了，恤银多五成，主子不用挂怀。”
“好，安排下去就行。”
“现今尘埃落定，我为主子准备了一桌晚膳，主子用了再走？”
苏过揉揉额角，想起个人，“霍起呢？”
小五面上犹豫，却还是答道：“如今府上人手不足，奴婢想，霍郎君该是离开了吧…”
苏过更是头痛，盛州内乱，霍起能去的地方便有一个睿王府，他的师兄南鹤是睿王的手下，怕是不好站队。
霍起的选择算不上至关重要的一环，苏过却难免担心他受伤，行伍出身的十三他们能够手下留情，睿王却是不会，如果霍起再为了南鹤…
“你去找霍起，找到人带走，不论下药还是…”
霍起恰巧端着药进来，示意小五不要说话。
小蝴蝶却是兴奋的叫了一声。
苏过耳朵不着痕迹一动，低头束紧腰封，吩咐道：“不论下药还是什么，伤他的事都不要做，与他讲清利害，安全带他回来。”他一身利落黑衣，袖口扎紧，又在里面添了件金丝软甲，英姿飒爽。
霍起愣神，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看见他的头发夹在衣领里，靠近他，捉起苏过的长发聚在手心，细长的脖颈露出，苏过有些戒备地偏过头，唇角抿紧。
“霍郎君竟没离开？”
霍起拢过他的头发，见他肩头的肩甲有些歪，便整理了一下，应着声，“嗯。”
苏过想了想，道：“跟我去个地方。”
“先喝药。”
盛州行宫比不得皇宫的巍峨庄严，却也是亲王府邸，森严恢弘。
一行人穿过影壁御园，燃烧的火把蜿蜒如火蛇，侵犯行宫的每一处角落，它的威严成为过去，与腐朽动荡的王朝一起，成为史书上无足轻重的一笔。
下属打开门，姜汜如惊弓之鸟一般望过来，他猜想了许多人，姜渭、周皓（周皎皎的亲族）、甚至是蒲鸣烨，当然还有苏过，可姜汜立刻就否定了，苏过能有什么能耐，泼皮无赖一个，被侯府周氏捧坏了的纨绔子弟。
他看向走进来的人，眼中满是怨恨，却在看见是那个瞎眼无赖时充满震惊，脸色扭曲。
“你…你…”姜汜深吸一口气，禁不住拳头紧握，他心乱如麻，强装镇定，“苏，苏小侯爷来作何？”
明灭不定的烛火落下阴影，杀伐果决的男人骑快马来到长姐身边，伸手一捞就能策马扬鞭，他笑得肆意，她更是开怀，因为他们想要的一切，全都唾手可得。
苏过站在他面前，下巴微抬，浑然看不出一点纨绔样子，甚至比他父亲都要稳重。
姜汜对苏之潼的记忆停留在他还在苏老将军手下当游击将军时，上过几次战场，领了几次军功，便能自满好几天。
姜汜等着苏过回复，他怀揣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望，苏老将军对南朝忠心耿耿，苏之潼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苏过…他留着苏过一条命，没有在苏之潼战场失利时流放千里，也算仁至义尽。
他望向别处，说：“苏小侯爷可知，是何人胆敢…”
苏过把手中的剑放在桌子上，沉闷的碰撞声吸引姜汜的视线，他想，待此事了，捉住贼人，他不会计较眼下的无礼，加官进爵，还要赏苏过一把绝世好剑，替了这一把旧的。
（小臣斗胆，（请陛下殡天！）这句话很霸气！但我不能写。）
“哦，陛下觉得，谁敢？”苏过微挑眉，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姜汜认清这个事实，毕竟江山易主，兹事体大，难免会脑子发懵不清楚。
姜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哑着嗓子说出几个人名。
“睿王。”
“呵…确实，睿王手上能人不少，有身份有野心，却失了当机立断的魄力，自然不是。”
姜汜咬着牙，又说出一个人名，“…周皓。”
周皎皎先看过来，幽幽道：“陛下，我周氏对您忠心耿耿，妾手上还沾着您亲族的血…您怎么能这样对妾？”
“住嘴！”姜汜厉声喝止，生怕被外人听见什么，他小心看了眼苏过，见他无甚反应，才略松口气，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周氏一族，依附着陛下才有如今的地位，奴大欺主倒不足为奇，不过根基不稳，陛下一句话，瞧，不就夹紧尾巴做人了？”
周皎皎红着眼眶瞧看姜汜，然而这个男人已是笼中困兽，自顾不暇，周皎皎又看了眼苏过，垂下头。
有人匆匆走过，与苏过耳语，待人走后，大殿寂寥无声，苏过敲敲桌子，问：“陛下怎的不猜了？”
明月从乌云后探出头，树影婆娑下火光耀眼，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恶鬼索命，姜汜紧盯苏过，忽而暴起挥拳，他刚才没听错，姜渭也成阶下囚了。
“我杀了你！”
苏过能忍周氏，至少幼时也曾感受过点滴的母爱亲情，苏过能放纵霍起，是自己技不如人被霍起压在身下。
可他为什么要忍让姜汜呢？
苏过率先踹出去一脚。
姜汜惨叫着摔倒在地，明黄的里衣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抬头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刀剑指着脖子命脉，叫声被压回喉咙不上不下，血顺着嘴角下流。
他捂着胸口，上面两道脚印，一道是苏过的，另一道是苏过旁边那人的，一个低眉顺目，存在感极为低的人。
姜汜胸前最痛，狼狈的没有一点皇帝样，周皎皎抬了抬眼皮，不经意略过那个长相十分熟悉的人。
随后又皱紧眉头，嘴唇嗫嚅了几下。
整一天了，没一个人进来，她不想死。
苏过一脚打破僵局，不再弄什么弯弯绕绕，直白道：“带走。”
姜汜被人从地上拉扯起来，周皎皎缀在后面。
跨出殿门的时候，她咬牙，跪在霍起面前，纤纤玉手拉紧衣摆不松，“霍大人饶我一命，我知道姜汜干的事。”
“关于长公主。”
她声音低，不想被旁人听到，霍起下意识去看苏过，自己不想知道，苏过却摆手，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霍起扶着苏过坐在圆凳，铺上软垫，姿态亲密不像是对主子。
周皎皎想要要挟，语无伦次，“饶我一命，我要活着，我什么都说。”
苏过道：“我答应，你说。”
周皎皎又看了眼霍起，见他事不关己，抹了眼泪道：“当年长公主要与苏候爷…也就是苏之潼在一起，先皇不允，长公主才在鹿鸣宴上随手指了外乡来的霍、霍因…”
鹿鸣宴的二十名举子，大多数来历不凡，例如蒲鸣烨，太师之子，姜慕华若要是指了他，和离还要顾及多方颜面。
霍因不一样，许以恩惠，分开也容易。
可没想到霍因话少，心狠，承着姜慕华的情，还要收下姜汜的利，结果姜慕华怀孕。
“…她闹得凶，先皇才知道长公主没有死心，还想要和苏之潼在一起，于是派专人安胎，又把两人分隔，长公主送去了北边，苏之潼去了东南…”
苏过倚在霍起腰侧，打断她，“这些陈年旧事人尽皆知，周皇后觉得能抵过自己一条命吗？”苏过难挨得皱紧眉，神情极为不耐，他腰好酸。
周皎皎连忙磕头，急道：“当年、当年安丘山一役，有姜汜姜渭手笔！”
“姜汜、趁先皇急症崩逝登基，朝堂不稳，又怕长公主因吊唁回朝夺位，便暗中挑起南北战乱，遣苏之潼赴边城，牵制长公主，待朝堂稳固，又怕长公主收复边城勇将为麾下，姜渭提议勾结北朝，许诺送出边城安丘山一带，让长公主，永不回京！”m.ensotemple.com
于是，众多边城将士成了权势斗争下的棋子，尸骨血肉得不到安眠，安丘山成了贫瘠的埋骨之所。
周皎皎说话的声音夹带恐惧，柔弱却颤抖。
在场人都知道，她不是怕死在边城的将士们找她索命，她只是怕皇帝勾结外朝的真相重要不过她的命。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她说完，眼睛里含着盈盈水光，姿态楚楚可怜，霍起心思不在此处，眼神半涣散，苏过更是看不见。
停顿好一会，苏过反应过来，落在桌上的手指摸向那把旧剑。
周皎皎陪伴姜汜多年，姜汜不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他的发怒有迹可循，周皎皎总在那个时候避开或小意温柔的降火，但冰冷的兵器带着主人的杀意眨眼间触上她的喉咙，周皎皎连反应都不能。
剑鞘尚未解下，她的魂没了一半。
苏过冷声：“还有呢！”
“还有…还有…霍因有把柄、表妹周氏知情、姜汜在找兵符、我、我还有姜汜姜渭与北朝勾结的书信，有姜渭的私人印章！”
她长长磕头，“我是人证，这些事只有我知道！其他人都已被灭口了！”
事到如今，苏过全然掌控了盛州，物证人证什么的，无足轻重，不过是担一身谋逆的罪名，名声不好听，可苏过此生，被谏官弹劾的还少吗。
周皎皎被带下去，苏过觉得脑子发疼，浑身都不舒服。
他歪着头，嘴里干得要冒火，脸颊忍不住贴近冰凉的锦缎，粗糙的掌心抚上苏过的脸，有点疼，有些痒。
苏过抓紧剑柄，绷着脸站起身，快速走到人多的地方，才呼出一口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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