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去正殿祭拜了历代祖师牌位,并给鱼青云的灵前供奉了一些新鲜瓜果,以此来凭吊这位在大战中舍己为人的长辈。
收拾好一切,良恻去找岳参横说明他准备逍遥天地的打算,而他一迈进司命道宫历代掌门的居室,就瞧见一个玉树临风的杏眼年轻修士从屋里走出来。
这修士年约二十四五岁,手中一把长剑内藏朔风冬雪之息,那剑柄状如白梅,剑鞘更似寒霜所铸闪出粼粼冷光,瞧着甚是特别。
良恻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听岳参横提醒道:“此人叫鱼怀显,曾也是我道门中人,后来因他父亲之故便离开了司命道宫,独自去两三洲历练,做了三分镖局的镖师。听人说,他和通元商会的庄镜台私交匪浅,这次他前来就是替那位少会长做买卖的。”
“鱼怀显……”良恻因这名字再度恍惚起来,之后他又和岳参横扯上几句闲话,得了对方“祝君自在”等诸如此类的祝福,他便提剑往人间了。
一场浩劫尽,活下来的人都该自省其身,好好享受这阳光下的盛世。
待良恻出了山,岳参横看着故人恣意而去的背影,又见道场上少年们演武时的风流意气,让他也不禁生出一些慷慨豪迈之情。
他淡淡一笑阔步回到堂上,对着供奉在案上的那把曾温养过父母魂魄的惜别剑叩首,道是他爹娘这对苦命鸳鸯于黄泉路上约了累世的姻缘,不知如今可于寻常烟火中再相逢否。
三拜之后,岳参横想起他要去处理公务了,一起身就瞥见一抹灰白影子伸着懒腰打他窗边经过。
“千面长老此时不该去浮月书阁授课吗,怎么有功夫在此处偷懒喝酒?”岳参横立即出门将人拦了下来,拿出他那掌门气派压人。
“唉——”易荣装模作样的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都怪这届弟子实在是太聪明了,我教他们的东西,那帮小崽子不到三分钟就学会了,所以本长老就放他们去自行参悟了。”
易荣言辞恳切,换来的却是岳参横万年不动如山的皮笑肉不笑,“虽说雷长老闭关前,已命你接管千面一脉大小适宜,我本不该对你门下之事多加……”
岳参横话到此处一顿,因他清楚的看见易荣卷了卷他那破袍子的袖口,两手一抬堵在耳朵边,似乎一点也不想听他唠叨,跟他讨论因材施教这种问题。
“这个先且不论,那你好歹换副尊容,先后两任千面长老,一个姓雷,一个姓易,却生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忘了当初宋露师姐倾心于你的男相,险些……”岳参横换了个话题,继续和他讲规矩。
易荣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御剑就要逃,却又在半路上不服气的杀回来,并褪了落拓道士的皮囊,化作一未点胭脂的娇憨少女模样,侧身躺在剑上笑道:“多谢掌门教诲,不过你说我这样,那些小弟子们怕是不会乖乖听我的话,而且……”
岳参横瞧着这去而复返的人,见少女挤眉弄眼的朝他勾了勾手,他叹了口气走过去,但听得易荣在他耳边提高了音量叫嚣:“你怎么管这么宽啊?岳大管家——”
……
谷雨时节,春至尾,应是细雨绵绵时候,可天璇国的阿密彦戈壁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赤沙。
一家老旧客栈突兀的立在荒野里,门口破招牌上挂着的红布条随风飘在半空中,像一祭血红的幡召唤着迷路的孤魂。
“是时候打烊了。”店小二搬了几坛烧酒分给住店的来往客商和几个江湖人,他关窗时瞧外面天色已晚,无人会来投栈,正准备挂上门栓,忽闻远处传来几声驼铃响。
“哟,是那位少侠回来了。”小二利索地一抖手里的白抹布,就跑出去迎他口中那位少侠。
长河落日,天边零星的红晕被青灰色的云吞没。两只骆驼停在客栈门前,驼峰上驮着两个面色发白不省人事的人。
店小二上前去探此二者的鼻息,一个活着,一个死了。而这已经是这骆驼带回的第五十七个人了,人数和前几日消失在戈壁里的那个声势浩大的商队一致。
阿密彦是传说中的死亡之地,听老人说戈壁的深处藏着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可有胆子闯进去的便再也不会回来。
“你是说这戈壁里有古怪?”
“怪得很,前两日还有一批商队被困在里面失踪了。”
不久前,当店小二无意间说起有关阿密彦的故事,一个在客栈里吃茶的赤衣人起了兴致,向他打听了有关那商队的消息,接着扔下一个钱袋子就走了,临行时还特意叮嘱让他留意一下从戈壁里出来的人。
起初,店小二根本不明白这人的意思。直到第二日,商队的骆驼驮了一个人回来,他便知道那位赤衣少侠是进戈壁救人去了。
且这人仅仅用了不到两日,就将整个商队从那种鬼地方运了出来,甚至连他们所携带的货物都一件不少,真是个奇人。
不过奇人行事,大多是摸不到门路的,也不知那位赤衣少侠还会不会再出现,毕竟对方给的银子还剩一些,若是有缘,他定要还给那人的。
店小二如此想着,觉得他平平无奇的一生里又多了一件有趣的谈资,不免会心一笑,忙扶着伤者进店找大夫去了。
“难得,这竟是朵玉兰花吗?”
一轮浑圆的月亮高挂在头顶。
良恻找到失踪的商队里最后两个人,并将他们安全送出戈壁后,他就被那些掩埋在赤沙下的各色石头吸引。
淡黄色和偏棕色的是玛瑙,蓝绿色的则是泥石,良恻挑了一些带有图案的放在月光下细细观赏,很难相信这些石头上走向千奇百怪的线条居然是天然形成的,那是最好的丹青圣手也难以画出的独特的生命之美。
再过几日便是良恻入人间游历的第九年了,他进入这片戈壁时,本以为有妖邪作祟,却不想只是天工鬼斧有意要刁难可怜的凡人。这九年里,他几乎走遍了凡间七国的每一寸土地,见过无数的世间奇景和形形色色的人。
景色有瑰丽阔美,也有萧索凄凉。而人有好有坏,甚至有不知所谓是好是坏。所以他偶尔多管闲事时,不光救人,也会杀人。
这样的良恻活得太过自由,他从不在某个地方长久的逗留,也不会和任何人结伴同行。
时间久了,上仙界的故人们说他越来越像个游侠,因他在红尘行走时很少动用灵力,吃穿用度更与凡人无异,哪有半点修士的样子。可偶尔仙界遇到些许麻烦,他过去凑热闹时,那些与他交过手的人,又觉得此人混迹凡俗之中,应当是在修炼某种独特的功法。
因良恻在这九年里修为境界突飞猛进,成了三千年来唯一一个不使用歪门邪道进入圣者境的强者。换句话来,除了那位坐镇酆都对九幽之上一概不理的阎君外,他已是六界第一人。
一时间,惹得不少痴迷于提升境界的修士纷纷效仿,却又个个无功而返,于是后来者们总结出一个经验教训:谁叫他们天生命不好,不是仙圣转世呢。
良恻听后咂咂嘴,他着实不喜欢听人谈及命数。记得,有一次他在一场大火里救了一对孤苦无依的老夫妻。
死里逃生多好的事啊,可偏巧一个老神棍打此路过,口中念念有词的掐算一番说什么,这对夫妻阳寿已尽,良恻非要救人是要遭天谴的,而且那对夫妻也不会有所善终。
“什么报应,哪里的天谴,你让他尽管来找我!”良恻气得暴跳如雷,一双泣血的眸子死死盯着那说混账话的老头,“我告诉你,命是可以改的。”
老神棍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良恻得了什么疯病会冲过来咬他,当即溜之大吉。
那天,一向不饮酒的良恻大醉了一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控,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和愤怒如附骨之疽般爬满他的全身,他在骄阳明媚的盛夏冷得发抖,在蝉鸣声声的柳树下蜷缩成一团,那仿佛是这浩大的天地间唯有他一人才能领略的悲哀,可当他触到这极致的痛苦后,内里却又是满目空白。八零小说网
他找不到原由,只能任凭孤独疯长,于是他此后行事更加随心所欲,就这般于人世的生老病死中游荡了九年。
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而就当良恻以为他还会在这种状态里继续漂泊下去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件要紧的事去做。
无形剑于一个雨夜毫无预兆的碎裂了,这素有天下第一凶名的上古神兵久未出鞘,竟突然生了岔子,玄色的剑身上肉眼可见的生出细密的裂痕。
良恻为此不得不回到上仙界寻找补救之法,其实以他在炼器上的造就,若断定了一柄剑无法再重铸,那些白虎道宫的修士们也未必会拿出更好的法子。
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总是没错的。白虎道宫不能修好的东西,西辞谷未必不行,所以良恻在沃洲的一座仙山里寻到了一位剑痴,此人曾是西辞谷的洗剑童子,一生爱剑如妻,是这天下少有的铸剑怪才。
“此剑有情,却失了心,你若能找到它的剑心,它这伤自会痊愈。”剑痴抚摸着无形剑身,一语便道破这剑的旧疾所在。
“剑心要去何处寻,还望前辈指点。”良恻显然信了剑痴这听起来不太靠谱的话,他是真的想要去找,却又不知从何找起,更没察觉到这柄剑何时生出一颗心,又是在何时弄丢的。
他大概不是个合格的至交好友,委屈了这柄陪了他十数年的老朋友。
“或许你可以去它的来处看看。”剑痴沉默半晌,说出一个猜想。
良恻以一柄上品灵剑作为谢礼拜别剑痴后,他孤身前往开阳国七星镇,再次来到这个他少年时恶战过一场的故地。
无形剑是他从阴阳塔中枝禾的蛇骨尸身上拔出来的,若说此剑来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地方了。
只是当年的浮生半日闲就算无活人往来,仍称得上是座热闹的鬼城,而今却是真的空荡荡一片,处处都是倒塌的屋舍,以及惹了灰尘的蛛网残骸,见之倍感凄凉。
良恻在这死城中寻了一日,途中他看见一座城隍庙,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进去。
此时已是月上枝头,凉薄的清辉从庙顶的窟窿中直直的刺下来,穿透光阴洒在一尊狰狞残缺的石像上,一室令人作呕的腐朽味直冲天灵。
一时间,良恻觉得喉咙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扼住,他呼吸不上来却没有在这可怖的窒息感中落荒而逃,反而在一片狼藉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只是任由绝望吞没自身,然后在麻木下逐渐清醒过来,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会有人从门外走进来,那个人曾经……
可惜,天很快就亮了。
良恻枯坐一夜,他没能找到那颗丢失的剑心,却决定于他游历人间的第十年,要将一柄断剑重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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