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看着对方逼近的脚步,突然说道:“我问他,‘你出门之前,你父真的是这样交待你的吗?’”
白若站在冷冷清清的月光里,神色淡然宁定,仿佛察觉不到对方来取她性命的目的:
“张易之,今天这句话我也问问你——你父临去之前,也是这么交待你的吗?”
张易之果然停下,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不该说这句话。”
白若颔首:“你果真是张家的儿子。”
张易之唇角弯出了一个很美好的弧度,眼中却殊无笑意:
“是,也不是。血缘上虽然相连,但我父亲既然弃了这个身份,我自然也不是张家人。”
看来是真的。
从血缘上讲,张易之是丞相张柬之三弟的遗腹子,若不是张易之的父亲与张家断绝了关系,今天张易之就是张道济名正言顺的弟弟,张家的二公子。
“你想问的不是我。”
张易之不染凡尘的谪仙面孔里突然泛出一些兴味:“你想问的是张昌宗。”
昌宗易之是名义上的兄弟,若张易之是张家血脉,那张昌宗……
“怎么,”白若冷然抬眸,语带讽刺:“你们张家还有其他身份不明不白的儿子?”
“别一口一个你们。”张易之淡淡地反驳道:“妙都的水混了三十年,自作聪明的游鱼不止你一条——你自以为摸清了局势,却不知道真正的秘密,从来就查不出来。”
她脑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张昌宗站在张柬之的院子外面,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他明明知道张府上下都不欢迎他,张丞相过生日那天为什么还要赶着上门?难道就为了给张柬之送一块沉水木料?
——敬父执。
如果那是一个父执礼,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张昌宗是张柬之不能公之于众的儿子,张家的六郎。
“不可能。”
她觉得整个后脑发痛,眼前一阵一阵窜上绿色的花纹,震得她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白清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感到她按着自己的手死紧。
“年龄……对不上。他不可能是张柬之的儿子。”
张易之的声音听来有些缥缈,带着种看穿世俗又鄙薄叹息的味道:
“今天之前,我只见过你一次,那天张昌宗在院子里教你功夫,我没有马上就进来,而是隔着垂花门看了你一眼。”
“当时张昌宗背对着你,你偷懒放松,抬眼看他的背影。那个眼神……我很熟悉。你喜爱他,却得不到他;想知道他的一切,却又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曾知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动作优雅利落地抽出了手中长剑:“今日得了解脱,下辈子想开点吧。”
白清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生命威胁,因为过分紧张,眼瞳甚至都散开了些许,明知拼不过,却迎着剑锋猱身而上:“别碰我姐姐。”
张易之随手接下搏命一击,有点惊讶:“不错,可惜了。”
白若看着两人交手的身影,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想救白清,却手无缚鸡之力,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却发现对局势毫无转圜。
来俊臣信奉绝对力量。
白若却直到这一刻才对力量的压制有了清晰的认识。
她的目光无焦距地落在一旁的尸体上,心想这马棚说不定有什么风水问题,一转眼三条人命都搭在这儿了……
算了,死哪儿不是死,真要论起从前遇到的险境,死在张易之剑下说不定还痛快些。
嗯,虽然连累了小清有点遗憾,不过刚才死之前竟然还最后见了张昌宗一面,也算是艳福不浅。比起这无故丧命的小吏还是强了不少的。
咦?
白若眨眨眼,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她上前一步,忍着不适将无头尸体从趴着的状态翻了过来。
“人不是你杀的!”
“斯拉——”张易之神色僵硬不过片刻,被白清敏锐地抓到破绽,匕首凌厉地滑下一片广袖。
白若心念电转,好像想通了很多事,却又陷入更大的谜团:“你口口声声不是张家人,却依然在为张家做事?!你真是……”
张易之的动作陡然凌厉起来,手下杀招一招比一招狠,将白清逼得说不出话:“情深难寿,慧极必伤,这道理你该明白的。”
白若起身:“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你猜怎样?后来他们一个个地陨落了,而我还在这里。”
张易之:“今日不同。”
白若淡淡道:“今日也没什么不同。张易之,要不要赌一下?我接下来所说的三个事实,你一个都不会反驳,且你今日一定会放我走。”
张易之没应声,却一剑划开了白清的左臂,霎时血流如柱。
白若快速地说道:“各地的血字是张家所为。”
张易之一声冷哼:“你与昌宗私相授受,知道此事又有什么……”
白若:“你帮助张家在宫中留下血字,煽动朝中关于此事的议论风向。但,你的兄弟张昌宗,却从未参与到此事中来。甚至,他只清楚此事的源头在丞相府,却并不知道你所发挥的作用。”
张易之闭上了嘴。
白若浅笑:“第二件:张昌宗名声在外,这大唐上下,谁见了都要唤一声六爷。他在家中行六,然而张家这一代即便算上出了五服的远亲最多也只能排出四个子弟。易之兄,他这个六是怎么排出来的我们暂且不论,而你,行二。可有错否?”hTTps://WWw.eNSOTeMPLe.com
张易之面上毫无表情,脚尖却转向了白若的方向。
世家子弟排辈,自有其规矩,昌宗易之是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名号自然就不在族谱上。父亲的年岁与子弟的长幼又没有绝对的关系,那么白若是怎么知道的?
单靠猜测,会用在这样保命的时候吗?
如果她能确定这消息的准确,又是谁告诉她的?
今日杀了白若,关于她背后之人的线索便彻底断了,由是就成了一个更大的隐患。
白若拉过白清,挡住他小兽一样充满憎恨的眼睛,推手把人护在自己身后:“第三件。”
“你被送入皇宫,本来是为了杀一个人。可是日积月累,你的心思变了。”
她微微仰起半边脸颊,眉梢微挑,唇畔勾勒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映衬着她尚有些稚气的五官,就像个天真的魔鬼。她用温柔的口吻,轻轻地重复道:
“你喜爱她,却得不到她;想知道她的一切,却又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曾知道。”
“易之兄,命短情长,你已着了这凡尘俗世的道。”
张易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像是要立时扑上来将她灭口,又像是骤然被人揭破腌臜的心事,愧悔地想要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白若蛊惑般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能杀我,你需要我的帮助。”
张易之整个人都像入了魔,怔愣地说道:“此事如何能两全。即便可以,我也……不配的。”
白若就笑了起来。
“汉高祖得吕雉,光武帝得阴氏,纵有诸多身家容貌不相般配之处,你可曾听过今日有任何一人说过他们不配吗?”
“易之兄,你一脚踩在道门里,原该比我更通透才是。千秋功过一笑间,活着但求本心,多思无益。”
张易之神色不明地看向竹林之外,声音还是那么无波无澜:
“说来轻巧。你既然参透,就该知道昌宗并非良配,你二人也绝无可能。要你此刻便放下,难道你也……”
“不能。”白若截口打断,平静地说道:“我的本心,就是叫他好好活着。”
张易之沉默半晌:“你要如何助我?”
白若:“你只说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张易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猜疑,又像是叹息。
他纵起功法,只一旋身,便轻轻巧巧地站在了围墙之上:“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张易之离开了。
白若提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松开。
三件事,除了第一个,都有她大胆猜测之处,若非命悬一线,她绝不会拿出来糊弄张易之。
“姐姐,他走了。”白清捂住左臂。
白若握住他手:“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忍忍,我们先离开皇宫。”
白清乖巧地用头蹭了蹭她的肩膀,尽可能放松肢体,就像流着血的不是自己的臂膀一样。
被白清带着离开皇城的时候,白若远远看见宫门处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是狄惠。
狄云生死未卜,好友又突然失踪,两人都消失在宫禁之内,据闻这些日子他每日上书叩首乞求陛下让他进入凤阳阁,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
若换了她在狄惠的位置,会怎么想?
拜托了若若去查张氏二爷的死因,转眼茶茶就没了,叔叔在官家做事,也转瞬没了性命。
会不会就是此事害死了他们?
狄惠虽有些聪明心思,到底年轻,本性上还是个厚道的。
白若叹了口气。
罢了。
只当是替吴三宽慰宽慰他未来娘子。
白若拍了拍白清:“我们去来府。”
白清:“?”
白若:“来俊臣的宅子分前后两院,后面还留出了一个单独的三进小宅,那里没有被查封,这几天我们住那里。”
白清:“为什么不住花楼?”
白若抿了抿唇:“因为姐姐……姐姐不想住,你若想回去,也可以。”
白清虽然不懂,但还是大力摇头:“一起。”
白若就笑了,有些费力地在他头上呼噜两把:“今晚歇下,明天早上你去狄家,叫狄惠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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