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容,枝作骨,荣枯是命,开落有数。
魏骞感到苏晚搂着他的手垂下后,身上也渐渐凉了,却不愿放开自己的先生,一滴滴清泪,无声地滑落,占湿衣襟,那朵红梅终于静静沉积在了他的心底。但他并不难过,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去陪先生了。
自魏骞十岁,二人相识于河西大漠,他们相依走过太多的路,塞外,河西,关中,中原,江南,荆楚,最终在临安渡过了生命最后的十余载,临安的这些年,朝朝暮暮相守,没有一日分离,三京过后芳魂终尽。
翌日,两鬓染霜的魏骞将一块夜明珠放入苏晚口中,从临安启程向长安而去。他与苏晚二人终是江南过客,如今他们要回到那个思念了许久的家了。临走前,他如和苏晚约定的那样,烧毁了二人身前所有的文章书稿,不留片羽。
马车颠簸中,魏骞怀里抱着他先生,想十多年前从长安来时一样,没有一刻松手。二人相拥一路,只是苏晚再也睁不开眼睛,不能再和魏骞说一句话了。
除夕引西风,踏雪寻梅来。
身为罗浮梦,长逝入君怀。
从临安到长安,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到康节峰下时,又是一个清晨。
魏骞怀抱着苏晚,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回了这个苏晚养大他的书院,回到了二人结发之地。魏骞在梅树下挖好墓穴,将苏晚轻轻放下,一杯净土,终掩风流。不一会儿,有蜜蝶轻落在那半掩的尘土中,久久不肯离去。
等碑立起来,魏骞竟如丝被剥尽的残茧,整个人瘫了下去。魏骞终于完成了他儿时的承诺,他守了先生一辈子,爱了先生一辈子,梦桑之时,完诺后只欠一死。
魏骞累了,进屋坐在书案上,看着案上的烛灯,回忆起无数个与苏晚相依念书的夜晚,心中欲泣,眼中却无泪。魏骞知道自己此生泪尽,嘴角缓缓露出笑意。
***
一夜过去,阳光洒在魏骞脸庞时,他睁开眼,书院里还是空空的。魏骞起身,走到前院,阴满中庭,翠柳不争春,红梅香如故,花花叶叶,好似年年日日如是,尚色依依,婉软可亲。
魏骞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回到屋里时,床榻上的苏晚也起身了,周围的布置还是那年刚来书院时的模样。苏晚披上衣服,半阖着眼,美得清腴艳发,抬头对魏骞道,“今日学堂不开,昨天不是念了《尚书》么,《尚书》周诰殷盘,诘屈聱牙,早上你需先默写两篇,写完我们可以再念些别的。”
魏骞怔了一会,才点点头,从案上取来梳篦和那柄还未断过的梅枝簪,坐在床榻一侧,给苏晚梳头。
魏骞给苏晚梳好后,将簪子轻轻簪在了苏晚绾起青丝上。
魏骞认真地给苏晚系好衣服,笑着对这个世上最美的人道,“先生,我爱你。”
苏晚一愣,抬眸看向十岁的魏骞,半饷才莞尔一笑,“我也爱你。”
***
魏骞上山的第五日,凉帝拓跋楶遣人去康节峰看望魏骞。来人进了书院,却发现魏骞趴在书案上一动不动,面庞平静安详,面前的油灯未曾被点燃,看样子应该好几天前就没了气。前院,一棵枝枝相覆,叶叶相交的梅树下,有一个新挖的坟,半掩着土。坟前有个简单的木牌墓碑,刻着,
吾师吾妻,苏晚之墓。
当日,按照魏骞的遗愿,他与自己的先生被合葬在了这杲卿书院之中,而那合碑的背面刻着,
十岁与先生相识,二十三岁与先生结为夫妻,情牵梦绕,磕磕绊绊,终得一生厮守。
巾栉簪首,触额厮磨,奉对积年,如一日之乐。三十余载惠爱深,鞠我拊我,恩我腹我,人间至欢。
一颗梅树下,罗浮旧梦逝去,梦迷之人和他心口的红梅长眠于这杲卿书院,永无分离。
***
周建炎一十六年,凉延和一十二年,觉兴定二十年。苏晚与魏骞双双离世。不知谁人能忆起这兰地周曲曾有一段《永遇乐》,爱之深,情之切,纵使潜别离,终能长相守。
再百年后,蒙古铁骑越过河西一路南下,不过十载,踏平长安,攻陷东京,剽虏临安。最后在广南东路崖山,大周三岁的小皇帝李暐随战船永沉海底,八百周臣跳崖殉国。凉,觉,周先后哀亡。
回想凉,觉,周分治天下三百余年,兴废百千万事,衣冠文物之事少,兵马干戈之事多,风光霁月之时少,阴雨晦阴之时多,而今九州通日,万民归一。一个统一的朝代,必然带来历史的进步和新的繁荣。
这千古兴亡,百年悲喜之中,多少嬉笑怒骂,缱绻风流,终是一梦,河山带砺,万境归空。M.ENSOteMPL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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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荒唐言,诸君莫笑,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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