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停好车后看向安甄，安甄沉默着下车。
这是近半年来安甄晚上回家头一次客厅没有开灯。
今天这一遭发生得突然，他久不能坦白的被意外出现在这里的黄月珊赤/裸/挑/露，他们现在相当于是再无隐瞒，这对他来说很残忍却也有好处。
脓要放干净才会恢复得更好，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她当然认得黄月珊，就算认不得，乔屿那激烈的反应也足以说明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那时她确实也可以直接亮明身份直接护住他，但是这样做会让矛盾更激化，黄月珊那个人报复心重，这次打了脸往后黄月珊如果用他来威胁她只会徒增麻烦。
权衡利弊之下她选择冷处理，这样黄月珊不会再盯着他，至于以后就是发现被骗了那时候她早已经没能力没办法作妖。
黄月珊那边她已经处理好了，这边……
此刻的她应该要因为枕边人的蓄意隐瞒而生气，比起怀柔安抚，她决定下一剂狠药。
她慢慢上楼，卧室里也没有开灯黑洞洞一片，她的眼睛短暂看不到东西，但她知道他在。
她刚刚走进房间，已经被他扑上来大力抱住，房门被后背抵住关上，黑暗笼罩了所有。
他急切不安地亲吻着她，她放他进来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感受到了她的态度，仓皇退离仍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对不起我错了……”
“我知道我很脏我不配……”
“我一直都在骗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吧，不求你原谅，只要能消气你怎么罚我都行，但是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在她耳边不断说着，安甄听得眉头紧皱。
某些字眼比针扎人还疼，她这才知道，他心里那道坎一直没过去。
平城那趟乔屿与城市与过往和解了，但他并没有接受过去的自己。
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过得越幸福他也越忐忑，害怕失去、害怕被戳穿谎言，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尽管她当时否认了，他却觉得她一定记得的，就像她明明看着他却当他是陌生人，甚至她可能早就认出了他，所以……所以她从没有问过他那些不正常反应的原因，偶尔意味深长的示意，以及在平城那些格外的包容与安慰。
细想想，一切都可以说早有端倪。
可真是这样吗？他不敢确定，甚至不知道哪一种会更好。
尘埃落定，他现在只等待她的审判。
只要……能留下就好。
两人站在那里久久没动，直到他不再念了，直到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被他抱着，他尖尖的下巴戳着肩膀，那里酸酸胀胀的，安甄强忍着直到他平静一些才冷声开口：“开灯。”
房间的智能设备应声开启，乔屿因为光而瑟缩了下，安甄道：“放开我。”
他下意识摇头：“不……”
安甄声音略沉了点：“我说放开我。”
沉默了片刻，他站直松了些力道，安甄推开他自行进了洗手间洗漱。
已经挺晚了。
再出来时她就看到缩在床脚抱着脑袋的人，他好像突然见不得光了，那副畏惧自惭的形态看得她很不舒服。
她关上了灯，躺上床背对着他那边。
片刻后，室内响起她淡淡的声音。
“你不是想知道陆哲吗，我告诉你。在我十八岁那年，无家可归的我为了重新上学在夜店卖酒，然后我遇到了他，他养了我四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也被包/养过，我有过很多男人，按你的说法，我也很脏，不是吗？”
黑暗中乔屿猛地抬起脑袋：“不！不是！”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乔屿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什么。
明明上午还在打听这个人的事，担心被她知道，现在的他却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想什么陆哲，乍然听到她说了陆哲的事他除了震惊也只有嫉妒。在这个时间知道这件事让他比之前想象中还要平静，对他来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最好的。
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在自己的身上，比起其他的人事，他只想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他的焦虑恐惧就像眼前的黑暗无边无际，虽然到了现在，她都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他最害怕的情况没有出现，但保不准是风暴还在酝酿。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胆战心惊，怕听到不想听的，可他没有选择。
他嗫嚅道：“就是不一样。”
听到他的话安甄不打算再耗费时间磨蹭下去直接道：“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不觉得我脏，所以我很不喜欢你用这个字眼形容你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难道你当年还有别的选择？走投无路的选择不是错，你不必对自己过多苛责。”
“而且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接受你。你如果还觉得自己脏，那同等来说我也脏，我不嫌弃你，我们很配，不是吗？”
“但我确实很生气，乔屿，你说你爱我，你连自己都不爱，我凭什么相信你爱我？你拿什么来爱我？爱人先爱己，过去的你也是组成现在的你的一部分，释怀过去接受自己才能更好地向前，所以在你接受你自己之前，你的爱我不接受。”
“明天开始我要出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就这样，我睡觉了。”
她说完后房间里再没了声音，安甄知道今天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是刺得狠心拔出去，不然只要它还在，日后黄月珊再冒出来一次他就要痛一次，那将变成一个恶性毒瘤。
她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他，他得自己变得强大才行，只有他接受了过去的自己，正视了过去，伤口重新长好这一处会有伤疤，但相对其他地方来说也会更为健壮。那么难的戒断都走过来了，只剩最后一步，他不会有问题。
是真的累了，她没再分心管他渐渐陷入沉睡。
乔屿在黑暗中呆坐许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爬上床，贴着她慢慢睡了。
他没有失去他的光，真好。
——
隔天醒来房间里还是只有她自己，但是安甄注意到了床头放着的小盒子，她打开看了眼又合上。
大概是不敢面对她，这一早他没有和她一起用早餐，他做好了早餐人却早早走了。
而等晚上他回来时安甄已经去了外地，他看到了戒指盒下面的字条。
【等你做到了我说的话的那天再给我，好好看家。】
一年仅剩最后的几天，距离乔屿放寒假也没有多久，安甄这一趟出差没有跟他联系，就是刻意放他自己在家不准备让他去找自己。
转眼间新的一年到来，一月底迎来了农历新年。
这段时间B市又降了几场雪，气温到了谷底，但因为新年的临近，城市里空旷却也有了假日的气息。
除夕的这天乔屿去到林爸爸林妈妈那里，林爸爸林妈妈已经在门前等待，见了他有些嗔怪：“怎么还带上东西了？又没有外人，就咱们几个，你这是回自己家吗？”
乔屿顾不上其他，他忐忑地问：“阿甄……她回来了吗？”
两老知道他两个吵架了，安甄这么跟他们说的，与一个多月没联系的乔屿不同，安甄每周还会给他们打一通电话，乔屿间接从两老这里了解她一点信息。
林妈妈道：“还没呢，应该也快到了，这次你们可要赶快和好，夫妻两个有话好好说，气可不能带到明年去。”
话刚说完，萧索街道上驶来一辆车，两老高兴了不少，林爸爸拍拍乔屿肩，“来了来了，肯定是小甄。”
乔屿身体紧绷，注视着那辆车越来越近。
他穿了羽绒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戴帽子和口罩，只是围着围巾，此刻他因为紧张而微微低头，小半张脸陷进了围巾里去。
车最终停在了三人身前，他们已经看清了驾驶位上的安甄，她和之前完全没有变化，就好像还是在昨天，根本没有离开过那么长时间。
她下车又从后座拎出几个袋子，林妈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跟小屿一个德性，回自己家拿什么礼品？”
安甄哼笑：“谁说是礼品了，我这是出差回来给你们的新年礼物，能一样吗？”
林妈妈这才转恼为喜，她接过礼物，将安甄往乔屿身边推，“走了走了快进家，冷死了。”
安甄看了乔屿一眼，跟在林妈妈身后进门。
安甄回来这么晚并不是有意，实际上她是紧赶回来的，回来的她看着三个人在身边忙碌着包饺子，电视上播放着热闹的节目，她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这期间乔屿很少开口，她也没跟他说话。
两老看他们坐在一起除了不说话看着并不像有事便没多掺和，前几年他们一起过年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今年多了一个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乔屿成了他们和安甄之间的桥梁，很多单独不好说的话都因为他的存在自然而然说出了口，气氛和谐轻松再不尴尬了。
两老因此更开心，他们本来想把和他们一起钻进厨房的乔屿赶出去陪着安甄，乔屿实在不敢去，没办法三个人在这边忙活完了所有的准备，最终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久违的温暖与喜庆，四人一起过的头一个春节感受。
约定着要一起看电视守岁过完这晚，然而饭后收拾了餐具出来的他们只见到倚在沙发里睡着了的安甄。
想起过往总是吃过饭就早早离开的女儿，林妈妈眼睛亮亮地看向乔屿：“带小甄去房间里睡吧，明天，过完初一你们再回去。”
——
长久的休息不好与高强度工作让连夜开车回来过年的安甄没能撑到后面陪他们跨完年再睡，但是这一觉她睡得很不错，不再是怎么也感觉不暖的被窝，周身暖烘烘的很舒服，还有熟悉的气息。
醒来的时候她微微动了动就感觉到被手臂往怀里带了带，她仰头，对上他还带着些迷蒙的眼睛。
很快的他清醒了，乌溜溜的眼睛闪动着望着她不说话。
已经察觉身下不对的安甄开口：“这是在哪？”
他这才道：“在妈家，她让我们过完初一再走。”
安甄微微坐起身子，看清了室内没再说什么。
她这边又转而看他，挑起了眉问：“那你呢，想好了吗？”
因为她的离开，被子被撑起，两人间有了巨大的缝隙，即便有暖气的室内仍然因为温度的流失而发冷。
不是在自己家没有可换的睡衣，两人此刻都还是昨天的衣服，就那么睡了一夜。
乔屿的衬衫因为被她压了一夜而发皱，他望着她眼神坚定：“我想爱你，请让我爱你。”
清楚自己过去的不堪，所以以后他要加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配得上她。
他的手动了动，想去拥抱触摸她又不太敢。
安甄与他对视了阵，勾唇，“可以，来爱我吧，用尽全力尽你所能有多少我要多少。”
一颗心安稳落到了地上又猛然炸开了花，乔屿眼睛也像盛满了璀璨的烟花，他被明确地接受了，再无隐瞒，再无担忧，她清楚他的所有，以后他只用奋力向前，过去的真正都过去了。
安甄手撑在他胸口，见他晃神又心跳加速直接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戒指带在身上了吧？”
乔屿回神忙道：“带了。”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昨天被他攥了很久的小盒子，见安甄冲他伸着手他难掩激动地为她戴好。
安甄把另一枚给他戴上，看着手上尺寸正好的戒指深思：什么时候量的指围？
不过这个小问题根本不重要，该解决的都解决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多久做好了早饭的林妈妈过来敲门：“孩子们起来了吗？吃早饭了。”
她敲完特意趴门上听了听，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后她再要敲，林爸爸走了过来制止了她：“别敲了，没动静估计没起，工作也忙累了，让他们多睡会别吵他们，等着一起吃午饭吧。”
林妈妈觉得他说得对，跟着一起走后，房间里安甄放开捂住乔屿嘴巴的手，看着面红耳赤满目含春的他继续驰骋：“听到没，我们多‘睡’会。”
两人的手交握着，两枚戒指浸染着彼此的温度紧紧贴合在一起。
——
毕竟是在父母家不能太过火，半上午他们出去陪着两老，两老一看就知道他们和好了，安甄靠在乔屿身上懒洋洋看着节目，听林妈妈道：“就是，小两口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们以后有话都好好说，不能再吵架了知道吗？”
安甄吃着乔屿剥好的瓜子，“嗯，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本来也没吵。
半下午时分乔屿在安甄陪两老斗地主时悄悄出去了一趟，后来林妈妈看见他喂安甄吃药问了句：“怎么了是？吃的什么药？”
乔屿背过身耳垂很红，安甄面不改色：“有点头疼，让他给我去买了药。”
林妈妈嘿了一声：“头疼怎么不早说，感冒药那些基本的家里都有！”
安甄捏了捏他的手，“没事，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
她吃的那款家里可真没有。
这一天吃了晚饭后他们离开，安甄给他们三个都发了个大红包，自己也收到了三个，临走前两老嘱咐她：“工作不要那么拼命，钱是赚不完的，你还有我们呢，也要多抽点时间陪陪小屿。”
安甄点头：“忙完手头最后这个项目我会调整的。”
告别老人回家的路上，乔屿问：“做完这个项目还要多久？”
安甄想了想：“应该可能半年？”
乔屿心里有了数：“好，半年后我也毕业了。”
“要考研吗？”
“不了。”
“好。”
开着车的安甄话锋忽然又一转：“我今天吃药了。”
乔屿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是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安甄打断他的话，“别乱想，我的意思是，药已经吃了，不能浪费。”
没想到会在父母家过夜自然不会有准备，早上是她强迫他做的，药也是她自己要吃，她当然不会怪他。八零小说网
她富有深意的眼神让乔屿怔了一下明白了意思，看他别过脸不看自己整张脸到脖子都红通通的，安甄忍住了没把他在车上扑倒，车速却不自觉提高了不少。
很快到家后，刚进家门安甄就将人推倒，他们从玄关做到了楼上，长时间欲/望、压力和思念的累积哪里是早上那一会会就能消解的。
直到楼下再也看不到人了，这栋屋子因为迎回自己的主人而不再空旷孤寂。
水族箱里的鱼儿们对两个人类奇怪的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悠闲自在地随意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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