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大人，我有罪在先，还是让末将来打头阵吧！”看着被腐蚀的城墙，宁天源明白，倘若再犹豫下去，恐怕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洒脱一笑，没有任何恐惧与悔恨，眼中浮现过数十年来与军士们共同诛魔的情景。那年背井离乡，来到雁门关，一晃多少岁月，雁门关早已成为他的寄托。生也罢，死也罢，自镇守关来，结局注定是化为一抔尘土。
“沙沙沙——”宁天源卸掉重甲，露出身上满是疤痕的上身。随着地利法诀奏效，他的身上浮现出似藤蔓的棕黄色纹路，隐隐与雁门关共鸣。魔族此行势必要摧枯拉朽，不知何时竟已将空间封锁，留给两位将领的选择只有死战，没有丝毫存活的可能。
“杀——”虽然不知敌人在何方，但宁天源还是怒吼一声，义无反顾地冲向血雾，不一会便消失在千珏的视野中。
“噗噗——”类似气泡爆裂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转，越来越近。不知何时起，原本鲜红欲滴的血雾竟蔓延出些许墨色咒纹，毒蛇般蜿蜒前行。
“泰丘......崩摧！”宁天源心跳极快，在不清楚法式类型前，任何犹豫都很致命。他双手迅速结印，调度关外古龙之气。刹那间，一座座峰峦拔地而起，将之环绕其中。古龙之气萦绕，形成天然的防护罩，阻拦血雾的侵扰。
“咔嚓——咔嚓——”阵阵令人牙酸的地裂声与气泡破碎声愈发密集，看似坚不可摧的峰峦阵列竟瞬间被墨色咒纹尽数侵蚀，原本打入地下的地利咒纹都脱离了宁天源的控制。
“轰隆隆——”身处峰峦之中的古龙终于无法承受这般侵蚀，在惨烈的哀嚎声中断成十余段，消散于世间。失去古龙加持，峰峦顺着裂缝炸开，顿时山石纷飞，其威势之浩大，甚至将血雾都崩解出一道口子。
由于空间封锁，宁天源连撕裂空间都做不到，只能一拳拳将山石击碎。任谁都想不到，这固若金汤的峰峦阵列竟酿成了作茧自缚的悲剧。虽然王级躯体强度非常人能比拟，可乱石风暴后，他的手臂也开始痉挛，双拳早已血肉模糊。
“噗噗——”尘土散开后，气泡爆裂的声音愈发明显。就在宁天源挥拳之际，那些藤蔓已悄然遍布其周畔，围得密不透风。他瞳孔微缩，心脏都骤停了片刻。他终于看清了“藤蔓”的真面目......
这哪里是什么藤蔓？碎肉被魔气沾染成墨色，又被无法言表的诡异咒毒不断碾碎，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声响。也不知......要造多大的杀孽才能施展出覆盖整座战场的碎肉修罗场。
“这是......尸毒咒杀......大晋......危也。”宁天源呢喃道，眼中的锐气都散去不少。他终于认出了这种秘法，正是来源于魔界十大王族之葛沽族。这一族很是神秘，人丁稀少，很少出现在战场上，倘若一出，必然血流千里。
各族会将战场上的尸体献给葛沽族，葛沽族便将这些尸体研磨成肉泥，把咒毒注入其中，将尸泥炼制成任由他们驱驰的藤蔓。但凡被藤蔓沾染之物，下至凡品，上至王级，都会瞬间分崩离析。如若尸体被沾染，便会成为藤蔓的一份子，因此，葛沽一族便是名副其实的屠国杀器。
宁天源已然失去了避开尸毒藤蔓的最佳时机，将之轰碎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要知道，这里可是战场，尸水丰沛，正是尸毒藤蔓生长的绝佳场所。
当然，虽然以步入死局，就这样坐以待毙可不是宁天源的风范，人族王者怎可能枉死于此？他一边施展拳印轰碎藤蔓，一边朝着血雾深处杀去。即便败局已定，他也要让那些魔王尝尝被拳印轰击的滋味。
“铮——”宁天源深入敌阵，已然探清了魔王的族类，千珏自然不会继续观望，让同伴的牺牲白费。雪亮的长刀自刀鞘中抽离，白茫茫的刀光犹如一线天般将血雾劈成两半，隐匿于血雾中的藤蔓都暴露无遗。
“怎会让你一人逞英雄？”千珏脸上的恶鬼面具在刀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仿佛要将魔王们吸血食髓。他像蜻蜓点水般踏在血雾之上，以长刀斩断萦绕不绝的藤蔓。不足十息，他便闪身到宁天源身畔，与之并肩作战。
“你......来......了......”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宁天源的口中挤出来，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呢喃。他也不再向血雾中冲锋，竟无视空间封锁一般，撕裂开空间，瞬间出现在千珏面前。
“咔嚓——”浑厚的地利咒纹让宁天源的臂膀肌肉再度隆起，只一刹那，他便死死箍住千珏的左臂，将之粉碎。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千珏猝不及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数十道拳印便劈头盖脸地轰击而至。
“轰——轰——轰——”恶鬼面具在拳印之下碎裂开来，俊美的面容也被打得皮开肉绽，鼻梁都完全断开。若非千珏连点后退卸力，恐怕头颅都要被其霸道拳印轰碎。
“噗——”千珏将心血吐在长刀之上，一道血色刀芒横扫而出，将宁天源斩飞数十丈。隐约之间，他惊觉宁天源的魂体早已湮灭，眼中两道鬼爪若隐若现。
千珏不禁悲从心来，自己昔日的战友已然成为一具尸傀......原来，黄泉族也参与其中......真是好大的阵仗！他将长刀插入焦土之中，静候着宁天源的杀招。即便命丧于此，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和战友化成魔族的杀戮机器！
“咯吱——”空间裂缝再度出现在千珏身旁，宁天源的身影瞬间出现，与之相随的还有一座秘力所化的山峦。宁天源单臂将山峦举起，重重砸向千珏，誓要将其砸成肉泥。
“叮——”千珏默念法决，焦土之中的长刀震颤不已，瞬间冲天而去，将陨落而下的山峦劈成两半。他一跃而上，将长刀握持在手中，凌厉刀芒直冲宁天源首级而去。
王级的尸傀可是相当珍贵的，即便是黄泉族也不能任由千珏将之破灭。在魔王们的操持之下，墨色藤蔓加速蔓延，若蛛网般拦截在千珏面前，试图阻拦其去路。
千珏却不管不顾，将全部法力因子灌输在长刀之中，甚至没有丝毫防护。刀芒闪，藤蔓断。窸窸窣窣的碎肉若暴雨般落在千珏身上，不到一息，他身上的肌肤便全部溃烂，被咒毒侵蚀殆尽。
“天源，你我共罪......怎么能......把尸体留给这些......杂种？否则，那可是......罪孽深重了......”
长刀脱手而出，刀芒风暴却如期而至，携带着这位人族王者毕生积累的法力因子，绽放于长空。千珏闪身至宁天源背后，用仅存的右臂锁住其脖颈。
魔王们自然知晓千珏想要拖着宁天源一同自爆，便操纵着宁天源的尸身连续跨越空间，想要避开那凌厉刀芒。可千珏锁在宁天源身上，无论宁天源逃向何处，他也能跟随而去，那刀芒风暴竟也如影随形。
毕竟......刀芒的目标就从来不是宁天源，而是千珏自己啊！
随着咒毒不断侵蚀，千珏早已不成人形，白骨都露出大半，宛如骷髅般可怖。关节脱落，那只锁在宁天源脖颈上的右臂也逐渐耷拉下来，随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千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刀芒风暴瞬间将两人吞噬，周畔的血雾和藤蔓也随之灰飞烟灭。在被刀芒斩灭的刹那间，千珏想起来当年，诛魔归来时，他也是这般将胳膊搭在这位战友的肩膀上，一切的一切，宛若曾经......
“轰——”风暴席卷近半战场，血雾被驱散片刻，又缓缓聚拢。在十五尊魔王的合力之下，一位人族王者的自爆也仅仅是泛起涟漪。纵然如此，千珏和宁天源的尸身也终绞成飞灰，丝毫不给葛沽族制成尸毒藤蔓的机会。
大晋王朝，雁门关，两位将领，戎马一生，终究落幕......
血雾之中，叱陀王目露惋惜之色。魔族慕强，这样的强者纵使陨落，也会得到他们的尊敬。他深吸一口血雾，叹息道：“不曾想，人族中还有这等决绝之人，倒是小看了他们......也罢，将之制成尸傀，倒是辱没了他们。”
“你们是真正的王，我叱陀认了！可是......”叱陀王眼神变得嗜血，看向雁门关内，冷声道：“那些弃关而逃的渣滓们，不配得到战士应有的尊重！”
“叱蟒吞绝！”
赤红入紫的血毒自叱陀王的口中喷涌而出，将蒙蒙血雾全都染成紫色，妖冶异常。旋即血雾如同空间塌陷般聚拢起来，凝成数千丈长的叱蟒，竖瞳杀气逼人，每片鳞甲都是一副人面，无数鬼哭自蛇身内传出，分外瘆人。
平日里自傲凌人的泉冥王也顿时噤声，只是源源不断地为叱蟒注入魔气，尽管体内魔气十不存一，几乎被榨干。黄泉族虽位高势重，也不敢轻易招惹同为王族的叱陀王，这家伙疯狂起来，恐怕连王族都敢屠戮。
很明显，叱陀王已然被杀戮冲昏头脑，平日里他必须作为叱血族的谋士隐忍本性，来到战场上，他残暴的本性便暴露无遗，哪怕耗尽十五位魔王的魔气，他都要祭出杀招，将大晋王朝屠戮殆尽。
“轰隆隆——”叱蟒徐徐靠近，就连雁门关在其面前都显得若幼兽般矮小。几乎在叱蟒扫尾的瞬间，屹立数千年不倒的雁门关被砸出数百丈的缺口，镶嵌在城墙内的法阵全然湮灭。
屈居后方的妖刃族随着血蟒闯入关内，浩浩汤汤，他们挥舞着沾满毒素的锋刃，将还未来得及逃命的居民们剔骨挑筋。顿时间，惨叫声和血腥气满溢于雁门关内。
......
“营长，我不甘心！那可先烈驻守了数千年的关塞，就这样弃关而逃，我......怎么有脸回乡？”冯永将重戈狠狠砸在地上，年轻的脸上尽是不甘。他还想建功立业，想为大晋戍边，虽然是听令而为，可在他眼里，这和逃兵无异！
“服从军令，是我们的本分！你以为......老子就想离开吗？”李昌余一把将冯永推出三尺远，咬牙道：“给我把兵器捡起来，没有武器的军士，在战场上像什么话？”
冯永眼角的泪水滴落而下，他捡起重戈，愤愤回到逃离雁门关的军士群流中。李昌余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模糊的雁门关，心中的酸楚不言而喻......那可是他们的寄托，这般离开，谁又能舍得呢？
然而，他眼中那熟悉的城墙顿时炸开，一条叱蟒虎视眈眈地朝着他们逃离的方向疾驰而来。李昌余浑身都不自然地颤抖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邪恶又强势的魔物。雁门关都无法阻拦，他们肉体凡身又能阻拦几何？
“嘶嘶——”叱蟒贪婪地吐着信子，刹那间便席卷到军士们面前。面对十五尊魔王合力祭出的叱蟒，军士们哪还有反抗的能力，纷纷瘫软在地，抖若筛糠，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三十余万军士，在叱蟒面前已然沦为鱼肉。
在巨大的威压之下，冯永只觉得自己所有毛孔都在喷洒血气。他浑身血泥，几乎无法呼吸，颤颤巍巍想要再次捡起重戈，这次......却无法如他所愿了......他也只不过是连修道境都不及的普通军士，在手指触及重戈的瞬间，身体骤然爆成一团血雾。
“嘭嘭嘭——”一团团血雾接连爆起，三十余万军士无一幸免，尸骨无存！刹那间，血流成河，宛若人间地狱。
叱蟒陶醉地吸食着血液，杀意更盛，再度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城镇......那里的居民......也很可口呢......它的尾部又暴增数百丈，三十余万个人面鳞甲包裹其上，冯永等军士的狰狞面容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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