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个热闹归热闹,见见那些如雷贯耳的江湖大佬才是真材实料的好处。有些好汉期待着能从武当少林嫡系传人比斗中学习一些什么,而有的好汉则退本求次,想着要是能拜一位高手为师,未来未必就没有机会出人头地。
这世间就如此有趣,知己知命者少,自叹怀才不遇者多。机遇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就算有,也是有毒的。
湖畔东西两侧各有四面旗子,东侧旗帜上绘一只四爪蓝龙,西侧旗子上描巍峨孤城,正是水龙吟和寒江城的盟旗。
杨孟君李青二人轻装简行,戴着一顶几文钱的斗篷,乍一看也有些泯然于众的感觉。
抬了抬头蓬,杨孟君眯眼朝西望去,只见寒江城主旗下,张清扬正襟危坐在一个小姑娘旁边。他欣慰一笑,曾经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小道士,如今也振翅高飞了。
“三弟,咱们去看看清扬。”
李青低声答应,一手轻轻捏着杨孟君衣角,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
“来人止步。”
就在要靠近寒江城范围时,两个大汉拦住了杨孟君。
杨孟君愣了一下,继而拱手笑道:“两位大侠,在下乃张天师故交,特来一叙。”
其中一个汉子听他如此说,自然不信,嘲笑道:“张护法故交太多了,你算哪个?”
杨孟君叹了口气,自己多久没有被人这般顶撞了?
“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东西,你拿去给张天师一观,他若是让我进去,你们就放行,如何?”
就在这汉子还要叼难的时候,一旁另一个护卫伸手一拦,对着笑意不减的杨孟君执礼道:“这位小哥不用如此麻烦,你只需把斗篷摘下,在下好记住你容貌,再通名一声,我好进去禀告。若真是天师旧识,我等兄弟便不为难了。倘若盲目放两位进去,一旦有变,那谁也不好说啊。”
杨孟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说罢他便摘了斗篷,“在下杨尝,你尽管进去通报。”
两个护卫看到杨孟君真容,皆是一怔,杨孟君的皮相自然是万里无一,尤其是长期身居高位,又杀伐果断,那股旁人不可描述的气质更是折人心魄。
看清了杨孟君的相貌,这位护卫心里也相信了七七八八,人中之龙一眼便可看出。若杨孟君是个畏头畏脑的投机之辈,自然也不能和张清扬相识。
拱手告退,这护卫去的快,来的也快,再见时便客气了许多,“两位大侠,天师有请。”
杨孟君已经戴好了斗篷,坦然走了进去。
待两人走远,这护卫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差点被你害死!”
刚开始为难杨孟君的汉子一脸懵然,“我怎么了我?”m.ensotemple.com
“你是不知道,我通了名之后,一向淡然的张天师马上就换了脸,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盟主拦着,他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汉子啊了一声,顿时有些后怕。
护卫又说道:“江湖上隐姓埋名的大侠名宿很多,这人看起来虽然年轻,但那股气质是装不来出的。咱们都是江湖儿郎,遇事笑脸相对,总归没错的。”
一路走到湖边,杨孟君脚步轻轻地站到张清扬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清扬。”
张清扬回头看来,顿时喜上眉梢。
“杨大哥。”
杨孟君摘下头蓬对他一笑,打趣说道:“想不到这两年你长大了许多,都学会跟人约斗了。”
张清扬脸色一红,连连摆手,却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曲安然这才发现了来人,盯着杨孟君看了看,又瞥了眼神色局促的张清扬,心里便猜到来人是谁了。
就在她想行礼的时候,杨孟君未卜先知地抬手制止,“曲盟主不必多礼,在下只是来看看。”
曲安然放下已经抬起的手,看着两人叙旧,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乱看,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只用耳朵听着。
“对了,我昨天见过唐青枫和伽蓝了。”
张清扬歪头道:“想必杨大哥又喝了不少酒吧?”
这就去兄弟的默契,张清扬不去问杨孟君见他们二人做什么,也不问唐青枫他们有何企图,只是关心询问一些日常的喜欢。
杨孟君洒然一笑,“是喝了点,不过没尽兴,后面还要打仗呢。今日之战你放开去打,只要不打死伽蓝就行。”
张清扬闻言饶有兴趣问道:“怎么?那少林和尚惹到你了?”
杨孟君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互相喝了壶酒而已。我意思呢,你别丢我人。”
张清扬腼腆一笑,“我感觉那伽蓝武学造诣也挺高的。”
杨孟君看着张清扬,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道:“你打输了,我打你。”
张清扬张了张嘴,故作一叹,“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那伽蓝和尚已经率先从水龙吟阵营中踏出,静立在广阔湖面之上,朗声道:“请寒江城张清扬赐教。”
杨孟君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张清扬深吸一口气,背上剑匣双臂一展,脚尖连踏湖面,和伽蓝相对而立。
两岸人声鼎沸,各种喝彩声*。
杨孟君坐在张清扬的椅子上,眯眼望着湖面。曲安然用眼角余光偷瞄着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年轻人。
杨孟君突然开口问道:“是因为天星石?”
曲安然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杨孟君,说道:“当日张清扬去天青谷求药,但天星石只有万象谷才有,张掌教便以此为条件,让张清扬跟我历练两年。”
杨孟君嗯了一声,“看的出来,清扬跟你行走江湖,比跟着我征战四方更适合他。”
“殿下说笑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报国从戎为己任。”
杨孟君不置可否地一笑,“这种酸气的话,也就你们女儿家信。你口中的大丈夫,十成有九上了沙场就怕的要死。在我看来,染血的疆场,染雪的才是江湖。”
曲安然美眸一转,脸上升起一抹笑意,“看的出来殿下比较向往江湖了?”
杨孟君没有立马作答,而是看着湖面上交战正酣的两人,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疆场是心之所愿,江湖是心之所向。”
心之所愿和心之所向,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曲安然沉吟道:“以殿下的能乃,只要将来不贪恋浮华,江湖也可去得。”
“我宁愿功成名就时把酒桑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说到这里,杨孟君起身说道:“既然见过了故人,便无憾了,等清扬打完了替我给他说声告辞。”
说罢,他和李青便转身而去。
曲安然看了眼他的背影,悄然一叹。
她时常和张清扬谈起扬威军,谈起杨孟君,在她心里,杨孟君差不多便是夜空中那轮明月,而她们便是繁星。如今一见,却觉得杨孟君是青山,而她们是山上的一草一木。
虽然交谈不过数句,可她明显感觉到,这位人人敬仰的武林传说有多么的高山仰止。
“曲姐姐,他是谁啊?”
沐晴后知后觉地问了这么一句。
曲安然再度恢复到冷若冰霜的状态,“他就是大唐当代镇国公,杨孟君。”
“啊?他就是杨孟君啊,我还以为杨孟君有三头六臂呢,竟然这么年轻俊秀。”
“他和我本就是同岁,能有多老态?”
湖面上,伽蓝斗篷已经不知丢向何处,雅僧一般的他如今已是金刚怒目,手中一根禅棍大开大合,悍然对上双剑如影随形的张清扬。
又硬拼了一招,张清扬借力飞退,双剑飞旋着绕在他身旁。
“离渊!”
随着张清扬一声大喝,他脚下的湖水旋转着排开,状若太极图。
见张清扬来真的,伽蓝自然也不会示弱,紧握禅棍的手猛然上提,身体飞离湖面三丈高,湖水卷起浪千层,阳光照耀下如浩瀚星河般冲向张清扬。
张清扬深出一口气,太极水浪猛然前扑,迎上杀来的伽蓝。
“嘭!”
两人再次撞在一起。
湖畔的众人看的如痴如醉,高手过招就是声势浩大,平日风平浪静的巢湖如今波涛汹涌,好像龙王发怒一样。
漫天水珠倒影着剑光棍影,明明是两人之间的比斗,却打出千军万马破敌阵的感觉。
两人愈战愈勇,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招式也越来越狠辣,只不过两人都是心性正大之徒,自始至终没有使出过一次阴招。
又是一招看家本领的互拼,张清扬的和光同尘重重砸在伽蓝禅棍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伽蓝不由闷哼一声,脸色有些不对劲。
紧接着,伽蓝趁张清扬回气的空档,一棍敲在剑匣之上,震的张清扬一个踉跄。
就在两人越打越危险的时候,风和日丽的晴空顿时响起一声炸雷,一道水桶粗的闪电降落在湖面上,激起漫天水雾。
“今日之战当以平手而定,勿做生死搏斗。”
一句话从天顶传来,继而乌云散尽,天地间又恢复到了风清气明。
张清扬收剑而立,回头一看杨孟君已然不见踪影。
伽蓝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对着天空躬身行一礼,又对着张清扬行礼,而后飘然回到水龙吟阵营。
唐青枫那些布尽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水迹,无奈道:“既然那位发话了,就不打了。”
伽蓝眼里却是一副战意奔腾的神色,“原来这就是登封!引天地之力为己用,怪不得无敌人间。”
唐清枫又惆怅了起来,自语道:“这杨孟君,以后不得掀翻金銮殿?”
曲安然也给张清扬递过去一身干爽道袍,“就此作罢?”
张清扬点头道:“听杨大哥的。”
回想刚才如天罚般的景象,曲安然只觉得内心震撼异常,心绪难平。武林传说的能力,太强了。若是那一道惊雷劈在敌阵中,岂不是……
张清扬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只是阳春枪太过于奇怪,倒不是杨大哥真就有号令天罚的能耐。不过以杨大哥的真本事,一枪震平巢湖还是有可能的。”
曲安然这才释怀少许,“那江东流和白玉京呢?”
张清扬思索道:“江大哥曾经一剑平山,更别提前段时间剑斩青龙了。而那白玉京.……曾经他们三人数次搏斗,都是白玉京占尽上风。那一把孤鸿剑,可是能硬撼阳春枪的存在。”
曲安然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才笑意阑珊道:“你也不差,将来等你登封了,可得保护我。”
张清扬立马红了脸,“如今也要保护你。”
“嗯。”
回想刚才两人比武,曲安然虚心请教道:“你刚才那招离渊,跟你平时演示给我看的不太一样啊?”
张清扬深呼吸一口气,详细解释道:“伽蓝的禅门武学和武林正统习武方式虽然大同小异,但本源却大相庭径。道门武学讲究以气御体,以体御万物。之前教给你的武学大多都遵循这一规律,通过内气沟通天地,再用天地之力加持己身用来对敌。而禅门的武法却是以力撼昆仑,硬生生用自身力道来驾驭一切能用到的东西。杨大哥的杨家枪法是内外合一的路子,力和气相合,这条路最难,最主要是心境的历练能否跟的上自身武学造诣的提升,而禅道两门却没有这个弊端。不止杨大哥,江先生和白玉京也是力气合一的方式。成了就是真的成了,要是一个弄不好便是走火入魔此生尽废的下场。”
“我那招离渊,看起来是气与力合的尝试。杨大哥有一招名为动愈守中的防御招式,便是以力拔山兮的力道辅以浩荡内气荡开一切攻击的方式。而动愈守中这一招,却是有着八分道家气味。他把这一招教给我之后,我也研究了许久今日才和离渊一起用出,也算是一个进步吧。”
曲安然若冰雪雕琢而出的眉眼此时泛出些许春雨般的涟漪,笑道:“我期待你成为第四位登封者。小道士,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可不能食言呀。”
张清扬闻言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所言。只是愣愣的点头,重复了一遍曲安然的话,“保护你一辈子。”
十年后,无涯峰上一日之间盛开九百九十九多金莲,天地辉光万里云清,张清扬一步登天阙,不仅接过了武当掌门之位,也接过了大唐国师诏令。
那日山中有一位登山拜真武的女香客,看着天地间不可言喻的场景,笑意璀璨道:“小道士,你做到了呢。”
对张清扬来说,什么登封,什么武当掌门,什么天下第一,什么大唐国师,都不如她展颜一笑时的风采。九百九十九朵金莲是万丈辉光的荣耀,而那一步却是天涯明月般的可望而不可即。谁叫佛门伽蓝曾说过,“张清扬的道,和前面三个登封最大的区别便是,他的道路就是从武当到东越的距离而已。那个女子一日不出,他一日便踏不出这一步。”
此为见我如是来,我见你如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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