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谭笑脑子一片空白。
眼前黑色吞噬一切。
直到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荧光骤然撕破黑幕,呛人的烟雾,支离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咳着坐起来，看到老谭两个字闪烁在屏幕上，他接起来。
“喂。”
那一刻很难形容,很不合时宜的,所有记忆归位。
“笑笑！”谭纪平的声音并不大，沉闷，隐隐带着令人镇定的力量,“你在哪里？！”
“电影院……咳咳！发生火灾，我晕过去了，错过了最佳逃脱机会咳咳咳！小峰呢？你看见他没——喂？阿平……咳咳……喂……”
电话中断,谭笑锤了锤发麻的腿,扶着椅子往外走。
十三楼还没有被火势波及,但也快了。
出了观影室，做成大落地玻璃的大堂充满了光和热,谭笑遮了遮眼睛,烟太浓了,他沿着安全通道的指示朝楼梯口走去,下了一层，被火逼回来了。
下不去。
他想上一层楼，去卫生间把衣服弄湿捂着口鼻,至少能不那么快被烟呛死，要知道，火灾里被呛死的概率比被火烧死还大。
谭笑转身，退无可退，他打算上一楼等待救援。
……如果还有救援的话。
“啊啊啊啊……妈妈……”
“呜呜呜……妈妈……叔叔呜呜呜……”
孩子？
谭笑眼睛被熏得睁不开，他半眯着眼，硬着头皮又下到下一个楼梯间，楼梯间有一间小小的洗手间。
谭笑打开手机手电筒朝里面照。
“有人吗咳咳……”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谭笑吓得差点一脚踹开。
光打过去才知道是刚才哭泣的小孩，他趴在地上，倒是聪明，怪不得没被烟雾呛到，声音那么嘹亮。
“大哥哥，大哥哥呜哇哇哇！我再也不敢贪玩儿了快带我回家呜呜呜……叔叔睡着了不理我呜呜呜……”
谭笑蹲下来叫他不要哭，才发现洗手间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是个消防战士。
旁边有根不知道哪里倒塌的柱子，谭笑脱掉他的手套摸了摸他的脉搏，应该是被砸晕了，幸好他有氧气。
火逼得人难受得要命，谭笑找出外套里的口罩弄湿戴上，几乎是趴在消防员胸口。
“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m.ensotemple.com
谭笑拼命摇晃他，在他耳边大吼，“醒醒！”
小孩看见说话的人，不乱喊了，老老实实坐着哭。
消防队员被晃了十几下之后终于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摘了自己的氧气罩给谭笑戴。
谭笑和他轮流吸了几口。
小孩矮小，暂时呛不到烟，谭笑把口罩戴在他脸上。
“对不起。”消防员说，还是个很年轻的声音。
“为什么对不起？”要不是有氧气罩，谭笑真的一秒钟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消防员哭了，“我救不了你们。”
谭笑懂，下面火太大了，未知情况大多，只有一套消防服，他谁也带不下去。
他拍拍消防员的肩膀，“你尽力了，好样的。”
“你受伤了吗？”
“没有。”谭笑轻轻颗了咳，氧气罩马上盖到他脸上，他吸了一口盖回去，“你受伤了。”
消防员满不在乎地摇了摇伤腿，从衣服里掏出纱布，图囵绑了绑。
“你是不是谈笑？”
“要签名吗？”谭笑点点头，故作轻松，笑得有点苦，“可惜没有纸笔。”
“你的声音真好听，”消防员又哭了，“我妹妹很喜欢你，有你的签名她一定很高兴。”
“加油吧。”谭笑说，“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吧，这里不能久留，你能走吗？”
“能。”
消防员拉起他抱起小孩，和谭笑一样，只能往前冲。
他们要回到十三楼，那里相对于十二层中来说，算安全区。
结果两大人一孩子才走了两步，就被不明柱状物体袭击了。
乌漆墨黑的，就听轰一声，谭笑觉得自己真厉害，这种时候还记得甩开那个小孩。
柱子砸下来，他甩小孩后自己没躲开。
死定了，唯一的遗憾竟然是还没给谭纪平打电话。
他被扑开的时候心里麻麻的，磕在楼梯上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尽管有人垫着，他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笑笑。”
谭纪平？！
谭笑用衣袖擦干净根本看不见脸的面罩，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
“你疯了。”
谭笑的眼泪掉在面罩上。
谭纪平胸腔起伏得很厉害，他找到谭笑的手，牵着，放在心脏的位置。
这一摔摔惨了。
消防员一开始就被柱子打了一下，扫到洗手间后面去了，小孩又被谭笑甩了出去，也是那个方向，消防员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小孩。
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正在燃烧的东西又砸了下来，谭纪平拖着谭笑爬了几节楼梯。
路彻底被堵死了。
小孩的呛咳声铺天盖地。
谭笑也呛个不行。
谭纪平要把氧气罩和衣服都套在他身上，脱下来后谭笑死活不穿。
“别这样……”谭笑的眼睛里全是呛的眼泪，“你穿上和他们一起逃吧，你是怎么上来的？还能原路返回吗？”
谭纪平顿了一秒，“不能了。”
他说完，手一扬，装备扔过熊熊火焰，抛到另一边。
“谭先生！”消防员喊道。
“我们过不去了！”谭纪平看着谭笑，眼睛还是那么红，“你带着孩子走！下面的楼梯靠左还可以下去！”
消防员哭着给小孩戴上氧气罐氧气罩，用消防服给他整个包起来。
“谈大！我去找救援！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谭笑也看着谭纪平，眼睛里都是水雾，“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妹妹签名！”
“快走！”
谭纪平说完拉着谭笑往上跑，很快就听不见消防员和小孩的哭声了。
他们跑到十四楼，火要烧到十三楼了，如果继续烧下去，可能会塌，那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十四层有很多办公室，他们跑进一间，相互看着，相互握着双手，气喘吁吁。
谭纪平受了很多伤，谭笑不敢想他是怎么上来的，他连下一层的勇气都没有。
这间办公室的窗子也是大落地的全玻璃窗，阳光均匀的照进来，构成一副平和的假象。
“我们会死吗？”谭笑问。
谭纪平没有回答，他握着谭笑的手，沉默。
“我们会死。”谭笑徒然痛哭，“你可以不死的，你疯了……”
“你为什么要找我……我欠你的还不够多吗？我怎么还？你命都没有了我怎么还？”
“你不欠我的，”谭纪平摸了摸谭笑的头发，轻抚他的脸，眼底泛着柔和甘愿的光，“这样死了……也好，我们烧成灰混在一起，也算纠缠一生了……我爱你。”
他也哽咽了，“我爱你……”
谭笑看着他，眼睛铺着一层水雾。
在这生死关头，死之前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够了，他满足了。
他蒙住眼睛，有泪从指缝流出，终于松口道：“我也爱你。”
谭笑擦了把脸，花猫一样，谭纪平在身上擦了擦手，用最柔软的那根手指指腹缓缓擦拭他的脸庞。
“如果，我说如果，我们活着出去，我们就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们重新来过，谁也不欠谁，好不好？
谭纪平紧紧抱着他，“好。”
他心满意足，身后烟雾腾腾，是无情地狱，但有谭笑在他怀里，即便即刻死去，也了无遗憾，他闭上眼睛，下巴抵在谭笑发旋，哽道：“都好，都听你的。”
窗外阳光明媚，蓝天白云。
楼下熊熊烈火，放肆蔓延。
神啊，我想亲吻这个人，与他偕老，同他共衾。
谭纪平和谭笑牵着彼此的手，含着泪，缓缓靠近。
如有来生，请让我们，继续相遇。
两人一点点贴近，差一点唇瓣相依，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缱绻。
“砰砰砰——”
.
“确定吗？”蒙林指着楼上，“十四楼？”
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年轻消防员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他们还活着！火马上要烧到十三楼了，他们肯定是到十四楼去了。”
蒙林去消防登高车边和控制的消防官兵说清楚，登高梯站上去一名消防队员，刚刚逃出生天的消防员瘸着腿跑过去，换下了刚才预备上去实施救援的那名消防员，自己站在登高梯上，随着它缓缓上升。
地上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那架象征着生的希望的登高梯缓缓上升。
谈大，我来救你了，等我。
.
厚重的玻璃被锐器击碎一角，谭纪平扶着谭笑从缺口登上登高梯，谭笑和消防员转身抓着护栏把谭纪平也拉上来。
十四层楼的高度，登高梯缓缓下降，风卷着火舌从他们身边掠过，谭纪平死死护着谭笑，谭笑也死死抱着谭纪平。
他们看着对方，目光珍视，情不自禁地贴近，温柔地抚摸对方，一眼都舍不得遗漏。
下降到五六层的高度时，没有火了，风也小了，海阔天空。
“快！快看！他们下来了！”
“下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是谈大！他没事……”有人呜咽道，“真是太好了！”
“他们在……他们在接吻！”
“真的在接吻！真的！”
“噗——讨厌，人家都笑哭了！”
“谈笑大大我爱你！祝你和谭总百年好合！”
“我的妈呀怎么那么感动想哭呜呜呜……”
“愿无岁月可回首，谨以深情共白头......”有人哭着喊，“愿无岁月可回首，谨以深情共白头！”
口哨声此起彼伏，众人顿时整齐化一，或哭或笑的一起喊起这句来，被堵住反正也走不了的车流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更有甚者直接站在车顶，跟着最先入场的谈粉们疯狂呐喊。
“愿无岁月可回首！谨以深情共白头！”
“愿无岁月可回首！谨以深情共白头！”
……
“真是令人动容的感情。”主持人拿纸巾摁了摁眼角，才正常道：“祝福你们，同时也恭喜您，获得年度最佳主播，这是您的奖杯。”
谭笑道谢后从嘉宾手里接过奖杯，主持人和身着西装礼服的谭笑礼节性的拥抱，由衷道：“欢迎你回来广播界，有什么话想对粉丝们说吗？”
这些个奖项也是这两年才正式搞颁奖典礼的，所以以前谭笑获奖的时候没那么兴师动众过。
谭笑扶了扶话筒，眉眼含笑，气质相貌不输任何一线明星。
“大家好，好久没碰话筒，特别怀念。别怀疑，这句话是试音。”
场下一片笑声。
谭笑假装咳了两咳，漂亮的嗓音堪比最华丽的开幕仪式。
“先来段俗又不能省略的，也是我真心想说的。”
场下安静下来，舞台中最亮的装束落在他身上，环绕音响将他的声音传遍颁奖典礼现场。
“感谢我的先生。”他伸手示意谭纪平，谭纪平坐在嘉宾席上站起来和大家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谭笑用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看着他。
“接下来我要认真说了，听清楚咯，一个字都不准忘，也不准打断，现在是我的说话时间~”
谭纪平眼底含着点点笑意。
“谢谢你包容我，谢谢你的每一次挺身而出。”
“谢谢你……爱我。”谭笑低垂眼睫，情深惹人怜，“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谭纪平眼睛里是满满地宠溺和爱意，凝望着舞台中间如当年一样耀眼的爱人。
煽情完了，谭笑画风一转，灵活俏皮起来。
“我非常感谢我的先生，在我出国期间，他帮我照看荒野童话。荒野通话最初的灵感也来源于他，他也算爸爸之一哦，希望大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给你们讲故事哦~”
大家又一阵笑，直播弹幕上刷满666，以及什么“你脸那么小不够我们看的，裸|照拿来我们就放过他”之类的玩笑话。
“下面，”谭笑正了正领带，一副“我很严肃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也很严肃”的模样。
“感谢所有一直以来支持和等待谈笑的粉丝们。谢谢你们，不离不弃。”谭笑那双仿佛藏着一片星辰的眼睛对准镜头，面对全世界的观众，谦润认真，一字一句道：“为了回报这份默默守护，那么——”
他勾唇一笑。
“未来，请多多指教。”
所有人同时站起，灯光闪烁，掌声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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