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莲寺败落了，什么白莲寺，观音庙，静心庵……暂时也都停业整顿了，估计重新开张遥遥无期。
至少湘乡县，文知县县尊大老爷管辖的这几百里地界上，那些脑袋光溜溜的大师们是没有办法翻身了。
身毒国际普信发展集团（简称：身发展)员工被抓的，转行的，跑路的，走了个干净，最惨的当然是红莲寺，让人给端了老窝一网打尽，只留下个小和尚彷徨人世间，亲爹没了，假的那个也不认了。
也是造孽！
送子观音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再提。一个产业要有核心业务不假，但是万一这核心业务有毒，砸了招牌，基本上大盘也要遭牵连，都玩不下去了。
这一块的市场算是垮了。
周边十里八乡的，平时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求发财求平安的，总得有个地方，可以找个相关部门抒危解难，解决问题吧。
以前有点这个事那个事的。这个寺那个庙的，到处都是，服务到社区，方便滴很。
现在，没人去了，怕丢人。
那咋办呀？
这些个事儿总得有其他有关部门负责吧……咦……好像……还真有。
玄真观。
仙女峰下玄真观呀，以前还真是没有注意到，不声不吭的。
这里供的是哪一路神仙啊？神仙界的扛把子，三清大佬的老大，太上老君的道场，太清全真观。
人家不开门做生意啊，平时并没有多少香火。人家不是为了谋生发财，人家是清修之地，那是自个玩王者的地方。
以前叫李主事祠，私家产业，也没挂牌。后来才挂了个太清玄真观的牌匾，偶尔做做法事，超度，祈儴，卜卦，驱邪……地方偏僻了点，平时事儿不多，有则有，无就无，没有多少人气。
反正挺冷清的这么个地儿。
现在，不开门迎接客人也没办法了，客人不请自来，那些信男信女也是没有地方去，都没得办法嘛，相互理解。
非竞争对手，佛门远东总部潭州分部湘乡业务部，自己把自己搞垮台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几天经常有客人上门，而且越来越多，没办法，都快要堵住门啦，只能被动开门营业了。
这事闹的。
……
“师傅，师傅，又有香客上门啦。”
刚刚开了道观破旧的大门，太清玄真观唯二的两个小道士，清风和明月，都是一脸的喜色。
往日出门做法事，超度，卜卦，祈儴，那都是有进项的，往往少不了有几顿招待。
至于驱邪，公鸡血自然少不了，黑狗血偶尔也用得上。烧公鸡，炖狗肉，油滋滋香喷喷的真让人快活。
比起观里平时粗茶淡饭清汤寡水的日子，这几天，那真是，老鼠掉到了米缸里，做梦都能笑出猪叫声。
清风明月毕竟只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长个子，能吃。玄真观往日的伙食也确实不咋样，条件差呗，看见肉眼睛能发绿光。
一个老道士，带着两个小徒弟，还是当年收养的弃婴。一个糙老爷们儿带着小猫两三只，都是稀里糊涂过日子过来的，生活自理能力实在是不行。
所谓道观，不过一间正殿，两间厢房，还有两间杂房用作厨房柴房。周边几棵桃子李子梨子杨梅树，一口水井，一眼荷花池，一丛修竹，三四分菜地，此外别无他物。
景致美则美矣，其实日子过得还比不上普通殷实农家。
寒酸。
……
每天除了上三炷香，添一盏香油，玄真观的老道士除了睡觉，就是喝酒，整天拉里邋遢的，也看不出他是四五十岁，还是五六十岁。
形象不够光鲜，行头也不上档次，一身破旧的道袍，反正是不高级，请他的人也不多。
出去个几天做场法事收个一两贯甚或几百钱，也大多成了酒钱。
老道士本家姓李，法号，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法号，俗家本名，李仙宗。
“哎，我说你们两个混小子。大清早的吵什么吵！须知不求仙方求睡方，你们两只米虫懂不懂……梦里有真意，酒中日月长，酣睡不愿起，我是酒中仙，哈哈哈哈哈哈……”
耽误了一场好睡，老道士唠叨了半天才算是出完了起床气。
洗洗刷刷，晃晃悠悠去上班。
……
“你们家的鸡？让黄大仙给吃了，不是谁偷了……”
“你们家的牛，只管往东边找，多带几个人，偷牛的贼人有两个，一老一少壮，快不了，跑不掉，小心在意。莫让小家雀啄了眼。”
“……你家大郎？没丢，没跑远，也没出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了，就窝在晒谷场上干草垛子里，睡了三天了。老嫂嫂快回吧，把符水喝了，再炖只老母鸡，先给人喝汤，补补元气……”
“你家郎君？出门在外半载，此时平安无事，无须担忧，再有半个月，必然回来。”
“粗大块你个憨怂你也求姻缘？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身高块大嗓子粗，说话臭烘烘。你……这一辈子……难呐，钱还是算了。”
“这位大姐，你命里有儿有女一对成个好字。求子这事儿吧，你千万别找我，我帮不上忙，让你家男人发点狠……这事我不懂，没经验鳖问我。”
“……”
那老道士随意看上几眼，偶尔沉思片刻，或是打上两卦。一会儿工夫，就把就把十几个男女打发走了。
抖落抖落褡裢，铜钱叮当作响。嗯，这两天的酒钱，妥了。
“我真是天生劳碌命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
“噫？！”
似心有所感，老道给自己打了一卦，掐指算了算。
那日子，好像要到了。
正好，这玄真观也没法呆了，太闹腾。
“清风明月，把谢客牌子挂到山下路口去，这两天关门歇工，收拾收拾，再把池子里的荷花缸起出来……我们出门，玄真观歇了，先歇着。”
“啊，师傅，我们玄真观好好的，怎么就要关门歇业呢？”
清风明月，两个小道士一脸的诧异，好日子刚开头呢，这个不着四六的老道士，真没个谱。
嗐！
“师父，我们真的要走啊？”
“走走走，这过两天就走，收拾收拾，这个地方真是没法呆了，累死我老人家了。”
“师傅，我们去哪呀？”
“呵呵呵~我们去那乌石顶下横路冲，我们送礼去，去李家大屋场，打秋风去。你们随我出去躲几天清净，端午节包粽子吃杨梅泡酒，花生米就着李家大屋的老米酒，啧啧啧啧，好酒喝着，那才有滋味……”
“师傅啊，我们玄真观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呀，缸底三升米，小半坛子酒，还有，还有……还有几件旧衣服，然后好像……没了。”
“聒噪！”
“我能有这么穷吗？咱还有钱，就是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也得等过节，才好出去打秋风，嗯，送礼，咳~咳~咳~”
清风明月瘪瘪嘴，相对无语。就是褡裢里面还有那么两三吊铜钱，大概也抵不了几天酒钱的吧。
……
端午节，包粽子，赛龙舟。
还没到正日子。集市乡村就都洋溢着一股过节的气氛，家家包粽子，村村准备赛龙舟。
在花溪水，在碧溪水，在涟水和孙水河上，左近十里八乡拉起了九支龙舟队，那是本地九大姓氏各自组建的龙舟队，那叫九龙夺标。
每一支龙舟队都有二三十条汉子当主力，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等着到了当日便要一展身手，获胜的队伍扬眉吐气，姑娘们都得多看几眼。
输了的，那就成了斗败的公鸡，小母鸡们都瞧不上。
九支龙舟队九龙夺标，为的不仅仅是面子，每年都要打破几颗脑袋，有时候还会闹人命呢。
不过一般情况下，争过了，打过了，日子该怎么过还照样过。
……
“锅锅锅锅，我们明天要去老街看龙舟吗？”
“去，我们都去。”
“哇哦，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要去看龙舟喽。”
如同平常时候，我们十二条好汉又聚到了一起。加上十三妹小星星，我们都下到了横路冲塅中间的小河中。
我们先是用石头草垫砌了一道水坝，在中间开一个口子，下面放竹篓，水能过，鱼不能过。。
然后，我和弟弟两个人守着水坝，还有两个人在旁边帮忙，随时准备把鱼捞到水桶里，岸上当然还有小尾巴一样的妹妹。
然后，剩下的人拿着棍子，石块，一股脑往上游跑。然后光着身子穿着短裤衩，或者干脆光屁股的一群泥猴子扑通扑通下了水。
随手拿着石头棍子，一波一波的，赶着鱼往下游跑。赶完一波又一波，那些鱼啊泥鳅啊黄鳝啊都在水里呆不住，被吓得落荒而逃，一直冲向下游的水坝。
等到大鱼小鱼冲出水坝的缺口顺流而下，哗啦啦，哗啦啦，下面不是逃生之路，而是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的陷阱。
竹篓子里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大鱼小鱼、泥鳅、黄鳝，甚至还有游蛇乱窜出去老远八远，估计吓尿了都。
“哇，太棒了，太棒了，好多鱼啊。”
小星星这样的小屁孩那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但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啦啦队长，以及队员。
她在旁边看着活蹦乱跳的鱼虾，泥鳅、黄鳝，拍着小手，又蹦又跳的，叽叽喳喳呵呵笑，她笑得最开心了。
在妹妹看不到的不远处，那个小妖精也站在河岸上看大家抓鱼。
“小哥哥，小哥哥，你好棒啊……等你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天天帮你看牛，抓鱼，一起玩，好不好嘛，小哥哥。嗯？”
“你个妖精，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是妖精懂不懂，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丢过去一道警告的神念。
“咯咯咯咯~小哥哥。我长得不好看吗？我跳舞跳得不好看吗？你不喜欢我陪你玩吗？”
桃花妖咯咯咯的笑，在空中翩翩起舞。轻轻的风，淡淡的香，拂过我的脸，痒痒的。
“小小花妖，休要张狂！看我不收拾你。”
我握了握拳头，再给她飞去一记白眼。
“你收你收，你来收了人家嘛，咯咯咯咯~”
桃花妖一时化作漫天桃花飞舞，一时落在身前不远处嘻嘻哈哈，花枝颤，前也俏来，后也俏。
有点……有一点点两点点……好看。
不好下手，妖怪居然穿成这样，太清凉。
要不，再康康？
不行！这妖怪想要乱我道心，坏我道体。
可恶！
休想！
我稳得住，道心不动如山，稳稳的，坚如磐石。
哼！
想打我的主意，想做我老婆。
想得美。
……
“走喽走喽，我们去老街看龙船咯。”
我们把几个水桶搬到了叔叔的马车上，水桶上面盖着草盖子，免得鱼乱跳。
这些鲜活的鱼，是昨天的收获。我们可以在龙船比赛之后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在老街逛街的时候，再买一些吃的玩的。
昨天两位出嫁的姑姑跟两位姑爷也都回来了，带回了粽子，松花蛋还有腊肉。不过，一起去看完龙舟赛。他们顺道也就回去了。
我们出发的时候。带上了一袋蒸好的粽子还有白煮鸡蛋，大家可以在外面路上吃。不过老街上也有很多好吃的，不带也饿不了肚子。
马车不算太大，大大小小挤上来十几个人，女人孩子先上车，几个大人坐不下只能在后面跟着。
“鸿哥哥，鸿哥哥~”
在路上，有小姑娘跟着大人，在向着我们招手。
那是谁呀？
“小七，你浑家找你来了。”
“七郎，七郎，七嫂，七嫂~”
熟识的大小伙子开着我的玩笑，大人小孩也都跟我起哄。
一个不过四岁多的小女孩儿，是我阿公早前帮我订的娃娃亲，我的小媳妇儿，叫做萧小鱼，有点明眸善睐的感觉，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
“锅锅~锅锅~她为什么叫小鱼啊？”
小星星在我的耳边悄悄地问我。
“因为她是一条鱼啊，等她长大了，她就会变成一条大鱼。”
“那她是条什么鱼呢？”
“她呀，是一条鲤鱼。”
一条鲤鱼跳龙门，没跳过去，反而跳到了岸上。我曾托她上青天，帮她鲤鱼跳龙门，但还是褪不了鱼的鳞片，后来如何，我并不清楚。
居然跟随至此，那也算是一段因果，命运的安排，不必刻意逃避。
鲤鱼成了精，那也还是妖，而妖精，是没有善恶之分的。那是无数个前世的缘分，更何况。谁还不是个妖呢？
……
“小星星。哥哥给你剥一个粽子。小鱼儿。我也给你剥一个粽子。”
“好次好次，我还要次。”
“谢谢鸿哥哥~”
漂亮的小女孩儿总是可爱的。
全家排排坐，在河堤上吃粽子，香喷喷，甜滋滋，小妹们开心的哈哈哈哈笑，咯咯咯咯笑，像小鸟一般雀跃。
“快一点快一点。”
“我们要赢咯。”
老街旁，涟水河两岸人山人海，就连长桥上都站满了人，真的是热闹。
“噫？我家的看家蛇。”
我在河里看到了一条小黑龙，潜在水底随行，居然是我们家的看家蛇，偷偷溜出来凑热闹。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声如同雷阵，锣鼓震天响，两岸人潮高声喝彩，竭声为自己的队伍加油。
胜利，真的就是胜利。胜利就是正义，不仅仅是荣耀，奖品，更是话语权。
贪婪是人类的本性，争夺田土。争肥争水，争斗不休。
赛龙舟是一次比斗，二龙相遇，必有争斗。为了夺标，几乎每年都会打架闹事，甚至出人命。这不是假把式，是真打，下手辣。
比斗之后，以往恩怨两消，不再翻旧账。以前吃过亏，那也忍了。
过了这几日，大家相处起来毫无嫌隙，仿佛争斗之事从未上演过。
大不了，明年再来过。
“小星星。今天好玩吗？”
“好玩好好玩！好多好次的，我我太开心了。”
……
看完赛龙舟，大家都意犹未尽，大多数人都要到老街上逛逛，凑的就是个热闹。
哪怕是过年，那也没有这么多人呐。
随意看看，顺便买点东西。小孩子主要就是吃，或者买点小玩意儿，能开心个半年。
我们把鲜鱼顺利出货，几十文钱，对小屁孩儿们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我们在老街上买了一堆吃的，玩的小玩意儿，竹蜻蜓，草蚱蜢，换来的是皆大欢喜。
看了热闹，吃了好吃的，买了好玩的，真是充实而快乐的一天。
尽兴而归。
……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M.ensoTEmple.Com
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
君不知……”
在我看不到的大江上，有一个小姑娘，独自坐在船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刚刚长开的俏颜绽放芳华，如同天上的明月。
听着波浪拍打着河岸，船桨拍打着波浪，她轻轻的吟唱着春江花月，梦里清秋，寄托怀春之思。
随着沿途货船，顺着长江出巴蜀，穿三峡，过江陵，下洞庭……路上非一日，登船，上岸，换船，几度波折。
这个古灵精怪而又显露出几分蜀中灵秀的小姑娘，有着几分执拗，摇着拨浪鼓，唱着歌，一路穿州过府而来。
目标是潭州。
“龚大哥，那里，有我们的仙缘。”
刘娥指着南方，对着面前有几分憨厚的青年如此说，原来打算北去汴京求富贵，如今，似乎南下才是自己的未来，仿佛命运的召唤。
“做个神仙，好过富家翁千倍。有无穷寿命，尽享繁华世界，游遍天上或是人间。”
“那我们就去潭州，小娘子，我们一起去，撞仙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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