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死，死亡回顾当然能够对他生效，看到他生前的情况。
莱恩双目熠熠，手掌伸向老威廉，同时心中祈祷这次的副作用不要太大。
他并不恐惧使用死亡回顾后的浑身抽搐，他只害怕副作用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手掌甫一接触老威廉，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灰雾布满眼中。
灰雾散去，“自己”身处一片荒原。
干涸的大地，树木枯萎发黄的树叶。
狂风吹起，凉意袭来。
一个灰袍身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
从背影看，那人身材高大，身体却是异常的瘦削，
但不知为什么，他会给人一种错觉，他整个人就好像一颗钉子定在那里，独立于整个环境。
“你真的准备好成为永夜的影子了么？”
温醇的声音传来，听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灰袍人转过身来，兜帽下面一张让人倍感亲切的脸庞引入眼帘，枯黄的头发，大大的鼻子，以及一双仿佛能洞彻人心事的黄色眼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莱恩看着这张脸总觉的有点熟悉。
“大人，为了永夜！永夜终将重临世间。”
莱恩听到“自己”狂热的声音，然后就着倒影看到自己重重单膝跪下。
然后，莱恩便听到灰衣人一声叹息。
“哪怕这么做的代价是失去生命，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甚至要暂时屈服于太阳呢？”
灰袍人继续发问，声音亲切，让人总是不可抑制的将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神典里说过，世间一切都来自永夜，太阳也终究曾是永夜的一角，我不是屈从于太阳，我只是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这是我的荣幸。”
还是狂热的声音，只是从言语内容来看，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教徒能说出的话。
看来，这个老威廉的身份不简单啊。
“好吧，你有这个觉悟也是好事。自从教廷衰败之后，真正的信徒越来越少了。你作为原廷根国的主教，就这么牺牲，其实有点可惜。”
莱恩哪怕现在只是一个作为旁观者的意识，听到这么一句，也是浑身一震。
看上去此邋遢平平无奇的老威廉竟然还有这么个来历！
然后瞬间，莱恩也想通了老威廉被关进黑河监狱的原因！
他是以战犯的身份被关进黑河监狱的！
因为……廷根国正是那个十年前曾与维特国发生战争的那个南方小国的名字！
而周边永夜神教在维特国周边信仰绝迹也是自廷根国灭后，无任何国家敢冒着触怒烈阳神教的风险，遭遇灭国之恨。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当初维特国和廷根国表面上是国土之争，本质却还是信仰之战。
在信仰角度，维特国国教烈阳神教和永夜教会是世仇。
老威廉作为前廷根国永夜主教，在战争中当然发挥了不少作用，战败之后，作为战犯，关押在战胜国的监狱里，也是应有之义。
真说起来，一国之主教确实也够资格关在黑河监狱了。
而且，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老威廉作为一个逃犯，能够摇身一变成为贫民窟的警卫。
虽然相对于莱恩这样的正规警察来说，警卫最多只能说是半职业的警察，谈不上正规军。
可对于贫民窟的居民来说，警卫的位子可是个香饽饽，除了能有地位外，油水还有不少。
按理说，这么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老威廉这么个人生路不熟的外来户。
但如果把他的身份代入到廷根国国教永夜教会前主教，一切就能圆满解释了。
毕竟，现在罗恩市贫民窟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发色就是蓝色！
这些人不少已经在罗恩市经营十年，虽然因为发色原因，无法在罗恩市主流社会上得台面，但是在贫民窟这样的社会边缘人聚集地闯出片天下还是有可能的。
新移民们哪怕后面被迫改信烈阳教会，但从小就的习惯却没那么容易改变，可以说，对于永夜教会的信仰，早已刻入每个廷根人的骨子里。
老威廉作为曾经永夜教会的主教，在他们眼里，更是奉若神灵的存在。
说不得，这条玫瑰街里还有老威廉曾经的旧部，而这些人从素质上来说，也是最有可能在这里杀出一片天的。
外来人想在这片谋生的土地上谋得警卫这么个油水颇丰的职位，和根植此地十年的老油条帮忙谋得职位，难度当然天差地别。
甚至，莱恩还怀疑老威廉的逃狱，背后也有这些人的影子！
“大人，从廷根国灭，我就已经不是什么主教了，天底下哪有没有自己教堂的主教。我的老师将这么一个大好局面交到我身上，我却亲眼看着曾经如日中天的分教在我手上彻底破灭，我是教会的罪人。从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献身给教会的打算，只有这样才能赎清我的罪。”
见老威廉去意已绝，灰袍人便不再劝说，无奈道：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个觉悟，那我就成全你。以后的信徒都会记得你的功绩的。”
老威廉轻轻垂首，眼皮微落，双手使出一个奇异的手势：
“赞美永夜，愿永夜的光辉与你同在。”
灰袍人后退一步，双手也做了同样的手势：
“赞美永夜，愿永夜的光辉与你同在。”
然后“莱恩”便见到灰袍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模样熟悉的吊坠，低声道:
“赛特尔大帝，我遵守与您的约定，将赴约之人带到这里，完成您与我神定好的约定。”
灰袍人话音刚落，便见到狂风大起，天上的云彩好像也因这狂风开始变换形状，云雾汇聚，做好变成一个巨大的脸庞。
那张由云朵组成的脸面容古朴，双目狭长，头戴奇怪首饰，似是飞鸟的形状，正是出土文物中赛特尔大帝的相貌!
巨脸嘴巴一张一合，宛若雷霆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准约！”
这声音和那呓语刚刚在耳边响起时的音调一模一样！
接着“莱恩”便听到刚刚让自己畏若蛇蝎的预言再次在耳边响起，只是这次，却似是有人在自己脑子里直接大喝：
“在底比斯的宅邸，长眠的赛特尔等待着梦境！”
“莱恩”自己也不自觉跟着这句声音大声喊道：
“在底比斯的宅邸，长眠的赛特尔等待着梦境！”
而灰袍教士自始至终就站在旁边，仿佛一个旁观者，在静静看着这里的变化，仿佛根本不受这呓语影响。
他双目低垂，仿佛世间最慈悲之人。
呓语在“莱恩”脑中轰炸。
一个幻像在“莱恩”脑中浮现。
遮天蔽日的灰雾，其间若隐若现无数巨大的墓碑，听不清楚具体含义的呓语在耳边回荡。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
因为，这正是那无数个噩梦中出现的墓地幻境！
陌生的地方则是，眼前这片墓地相较自己梦中出现的，似乎并没有那么清晰，就好像打着一层淡淡的马赛克，好像是隔着一个有些模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景象。
然后“莱恩”便看到一个巨大黝黑的赤脚出现在眼前，甚至一个脚趾便有自己这么大。
“莱恩”抬起头，那是一张看不清面容细节的脸，但是从轮廓和饰品来看，隐隐约约能认出，这张脸正是赛特尔大帝。
虽然看不清面容细节，但“莱恩”却能感受到这张脸表情上的疑惑。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咦，怎么来了两个人？”
声音振聋发聩，“莱恩”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伴随这个声音的出现，都开始翻江倒海！
莱恩残留的最后清醒意识也在惊呼，糟了，“他”看到我了！
同时心中又开始奇怪，这道声音和刚才外面的那道并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是熟悉，似乎之前曾在哪里听过。
这个意识刚刚起来，又是一阵晕眩。
就在“莱恩”感觉被这个声音震的头昏脑涨时，又听到一声怒吼：
“是你！是那个小偷！”
莱恩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声音这么熟悉，是自己梦里那个声音！
然后便见大地开始震动，土壤不停从地面抛出，一只只苍白的肢体从泥土中伸出，然后以一个违反物理规律的姿势，仿佛橡筋一般拉长，一只只巨大苍白还有着点点尸斑的手臂仿佛巨网一般，像莱恩扑面而来。
莱恩本来就被这声音震动的气血上涌，脑中一片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手臂向自己抓来。
而紧随手臂前来的，还有那浓浓的灰雾，过往草地只要被那片灰雾经过，只是转瞬，就绿色褪去，变成枯萎的灰黄色，最后变成一地灰尘，“莱恩”完全能够想象，如果是自己沾染到这片灰雾，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同时，莱恩感觉脚踝一紧，却不知什么时候从脚下的泥土里，也伸出苍白的手臂，直接就抓住自己的双脚！
前狼后虎！
就在“莱恩”绝望之际，耳边听到狂风呼啸声，巨大的铁链凭空出现，一如上次陷入小亨利死前幻境一般，也就是在此时，莱恩也终于想起了自己会对灰袍教士感到熟悉的原因，
因为那正是通过德雷斯特供述画出的神秘教士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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