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月慢慢停下来。
很长时间,他已经喜怒不形于色,此际,却心花怒放。
无数次,一直压抑着自己,怕失控,怕犯错,怕给敌人可乘之机——毕竟,掠剩筹谋已久,早在林家庄的时候起,就想通过消灭自己的分灵以达到消灭本体的目的。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掠剩最初的动机是什么?或者是受人指使,想把自己消灭于最脆弱之时?
此后,他步步为营,精心筹划,终于,将掠剩一举铲除。
可在这过程中,却不敢犯下任何的错误,大羿夫妻便是前车之鉴——纵是婚礼筹备都是掩人耳目。甚至不敢有太过亲热之举,生怕自己一时失控,后患无穷。
直到此刻,直到现在。
他其实对天上的一切“前程”毫无兴趣。
他感觉自己已经耽误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他飞奔而下:“林花照……林花照……”
“大王回来了!”
“大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狐大和小药叉闻讯奔出来。
他迫不及待:“林花照呢?”
“这……”
他见二人面色,急了:“林花照呢?”
狐大小心翼翼:“林医生不辞而别,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药叉:“我们还去向白城主和兰云桥打探过,他们也不知道林医生的下落,也找不到人。我们还去林家庄和海山城打探过,也没人知道林医生的下落。”
柳三月呆了。
狐大:“林医生走之前,徐道长给她算了一卦……”
“算什么卦?”
“徐道长说她一生鳏寡孤独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很快就不辞而别了。”
小药叉:“她走之前,我们曾问她大王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她也不知道。估计她以为大王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就走了。”
柳三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狐大:“大王,现在怎么办?”
“你们就在快活林等着!”
小药叉忽然问:“那,大王你们还会回来吗?”
柳三月很是平静:“我早就打算入赘快活林了,否则,我精心打造这里干嘛?”
二人还没回答,眼前空空如也,大王已经不知去向。
小药叉傻傻地:“大王又走了吗?”
“大王肯定是找林医生去了。”
“他能找到吗?”
狐大就像看着一个白痴:“我们找不到,大王肯定能找到啊。”
春天来了,花朝节刚刚过去。
林家庄。
一群白鹤展翅掠过湖心,停在对面的柏树林里,一时间,整个山头都变成了一片雪白。
湖边,开满了各色野花。
昔日大大小小的路,全被荒芜的野草所覆盖,偶尔,还有狼的咆哮,孤独,邈远,听起来很是瘆人。
林花照慢慢穿行在荒草丛中,凭借记忆,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几年光阴,昔日的断壁残垣几乎彻底倾倒了。没有人气加持,一个村落的消亡,原来是如此的迅速。
她顺着这个十字路口,很快找到了回家的路——竹林里,父母亲人的坟墓早已杂花生树。
那把大火,烧尽了一切,到最后,连骨灰都无法分辨,只能仓促抓了一些,匆匆掩埋。再后来,可以从容地应对这一切时,才发现,所有的骨灰都已经无处寻觅。
大自然就像一双充满魔力的手,几度春风几度秋雨,很快,曾经活着的一切印迹就被彻底湮没。
林家庄,也渐渐地被人彻底遗忘了。唯有这一排坟墓,特别整齐。
那是兰云桥派人来重新休憩的,包括林老先生夫妇、以及所有村民!兰云桥已经无法追溯他们的姓名,所以,给他们集体立了一个无名冢,还给他们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以作为“超度”。
在林花照“失踪”的三年里,他悄无声息完成了这事,并定期安排祭祀。
可是,他从未提及,直到现在,林花照看到那落款,方才知晓。
林花照把带来的祭品全部摊开——有一次,兰云桥说:纸做的金箔银箔是九泉之下的最爱,所以,每次办丧事时,但凡宽裕点的人家,都会最大化地替死者(祖宗)准备这些。
林花照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一直记住了这话。她想,上次见到冥帝时,应该问一问的,但这以后,已经没机会了。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千百年来,活着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不管地下的人到底能否用上,至少是活人的一个心理安慰(自欺欺人?)。
金箔银箔,哔哔啵啵燃烧了很久很久。
香蜡纸钱特有的那股青烟的味道,四散弥漫。
林花照想,莫非地下或者天上的那些人,所能接收到的就是这股青烟?
她在旁边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
站起来的时候,她再一次看了一眼坟墓上的落款,心中无限惆怅。
对不起,兰云桥。
不辞而别,只是因为不想再提及往事。
不辞而别,是因为根本无法再给人任何的希望。
她花了很长时间,原本是为着彻底遗忘这一切。
那是一个繁花似锦的小城。
林花照特别喜欢的春天。
小城虽不如锦关城百万人口那么盛大,可是,也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自从离开林家庄之后,她就爱上了城市。
村落人员不流动,每家每户都知根知底,但凡去了一个异乡人,大家就跟看稀奇似的,每个人身上但凡发生了一点事情,很快,周围的人就一清二楚。
但城市不同,人多,天南地北的商旅,来来往往的游客,纵然是异乡人混迹其中,也不见得就那么醒目。
所谓大隐隐于市也。
林花照在锦关城时,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但凡你自己不强出头,你在一个地方默默地呆上很久,都无人问津,甚至根本没人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林花照用两根大金条,买下了城南的一座小院。
这小院的主人,以前是个书生,后来科举中第,举家搬迁到了为官之地。
一条长长的巷子,把这个小院和喧闹的大街分开,算是闹中取静。
午后斜阳,从花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就像展开了一个五颜六色的万花筒,你能看到飞舞的尘土,在里面旋转跳跃。
架下,一把藤椅,一张桌子。桌上,一壶清茶。
她常常这样静坐。
从早到晚。
有时一卷书,有时候闭着眼睛神游万里。
有时候抬起头,看看四周的花草树木,看那些开满藤架的蔷薇、喇叭花。尤其是一种小小的荆棘黄花,花期很长,仿佛一直不会凋谢似的。
这样静坐冥想,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冥想,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她分明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神清气爽。
渐渐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变得越来越淡薄。
因为小药叉等人不在身边,无人照顾起居饮食,她便在大街上的一个小饭馆里订了饭菜,每个月付给老板一根小金条,于是,每到中午、晚上,一名中年仆妇就会准时送来两个小菜一碗白饭。菜品也经常换,有时候也有馒头、馅饼以及时鲜的小吃瓜果。每隔两天,送饭的仆妇还会把小院彻彻底底打扫一遍。林花照为此,会按月单独给她几片金叶子,她因为赚得这外快,非常高兴,打扫的时候,分外卖力。
一个人如此清净无为,反而心平气和。
不再是离开林家庄时的恐惧,也不再是身处锦关城时的焦虑。
比如快活林的金碧辉煌,林花照觉得这里更宁静。hTTps://WWw.eNSOTeMPLe.com
太阳,慢慢地西斜。
一阵风来,蔷薇散发出的味道,越是浓郁。
小院的门“吱嘎”一声,有人轻轻走进来。
林花照以为是送饭的仆妇,依旧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直到那人无声无息地靠近。
她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已经被一把搂住。
那拥抱很紧很用力,带着燃烧一切的力量,陌生得令人胆战心惊。
自从相逢后,他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
就算几度生死,就算婚礼筹备……他总是淡淡地,纵体会到温柔怜悯,却如隔云端,仿佛一场敷衍。
曾经有无数次,林花照心灰意冷,如再也回不到的过去。
因为知道热烈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少年时的赤丁子,哪怕从来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没有任何不妥的亲昵——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确信无疑:这个人特别特别爱我。
后来,她在柳三月身上,几乎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的狂热。
后来,她想,哦,他是柳三月了,不是赤丁子!
她不能怪他。
她甚至早已做好了他永不再回的准备,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直到现在。
直到那快人喘不过气来的拥抱。
直到那陌生得令人害怕的融化感。
直到他毫无遮掩的炽热呼吸吹在耳畔“林花照……”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仿佛隔了千年,从林家庄的学堂里传来:“林花照,我们该成亲啦……”
这一刻,他彻彻底底变成了最初的那个赤丁子。
呼吸彻底被拦截,她根本没有任何回应的余地,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时间,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
那是一个漫长的日夜颠倒,或者好几个日升月落。
林花照根本分不清楚。
她甚至从来不敢想象有人会狂热到这样的地步……连带着她,也将昔日冥想带来的“心如止水”彻底打破。
至始至终,二人居然一言不发。
只一直心如沸水。
林花照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
她看到开着的窗,风吹来花草的味道,还有清晨的露珠。
自己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怀里醒来。
可她不敢睁开眼睛,直到他的气息轻柔地吹在她的唇边:“还在装睡吗?”
她双颊通红,咯咯大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反手,也紧紧搂住了她。
又过了很久,她终于低低问道:“还会离开吗?”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会!还会去很多很多地方,但是,你必须一直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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