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合力救出荆茗。
此时荆齐会过意,取过桌子下他的外衫。他的口袋里有张油纸,打开,里面包着一块鸳鸯帕。
荆茗抽噎了一声:“干净的。”然后断了气。
荆齐知道,这是他哥哥白天在镇子上用卖鱼的钱买的。是一块用自己的苦力换来的,清清白白的鸳鸯帕。
婆婆接过我的信,取出了鸳鸯帕。良久,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婆婆将鸳鸯帕丢进了火炉里。
火焰越烧越旺……
又看见他了。远远走来,踉踉跄跄。
“婆婆,几世了?四世了吧。”
婆婆不说话。
我说:“婆婆,你的惩罚该够了。你可以原谅他了。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深深篆刻着一个渔民的沧桑。他静静看着桌上的孟婆汤,看了很久。她怔怔地看着他,也看了很久。
“可以不喝这碗汤吗?我不想忘记她,我还是要找她。”
“不,你必须要喝。否则你过不了奈何桥。”婆婆把碗递给他,毋庸置疑地说。
他无奈地抬起了头,说:“谢谢。”他的手在发抖。
“不用谢!”婆婆抬起头,她的手也在发抖。
他轻轻摩挲着碗缘,将碗一顿一顿地移到嘴唇边,然后张开嘴,一饮而尽。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惊讶地问婆婆:“婆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到了来生,我和他就可以走到一起了吗?”
我说:“为什么不可以?”
“像我和荆茗这样的人,一生总要面对一个巨大的背影,无论我们怎么绕,也无法与我们的爱面对面。”婆婆笑道,接着又说:“所以,其实无论走世间哪一条路,我与他,都注定无法在一起同行了。”
奈何桥头,婆婆抬起自己一手烹制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就这样,石瑶放下了。
荆茗也放下了……
相濡以沫却厌倦到终老,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爱的深,爱的早,都不如爱得刚刚好。
曾经的跋山涉水千里,又是怎样的痴迷遇见。陌生,熟悉,执子之手,轻许一段无悔的相逢。即使,缘灭,离去,皆不许忧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第三封信:盘丝扣————————————
婆婆走后,我在不知不觉中接下了她的活,我成为下一任孟婆。
我的包裹里只剩下最后一封信了。
没过几年,又来了一个女孩儿。她坐在我的身边,再也不肯离去。我知道,她将是下一任孟婆。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终于来了。
他穿的衣服,我很熟悉。仙冠法袍。灵幻飘逸。他的法袍,缺了一枚盘丝扣。
他没有认出我。我老了。
我把信给他,他一定就会认出我来。
第三封信里是一枚盘丝扣。我是在他的喜宴上咬下这枚扣子的。https://www.ensotemple.com
后来他死了,我主动寻死。
是的,你一定已经猜出来了。这第三封信,其实就是我写给他的。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到阴间,就是为了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他的手上。
我把信给他,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他纳闷地拆开信封,一脸茫然。“这是静萱写给我的吗?”他问我。
当陆游冉将要念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怦然心动,但当听到的是另外那个人的名字,我的内心深处,痛彻心扉的爱情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那曾经以为的花好月圆……
爱情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
还记得,在弈剑听雨阁,醒来万物皆是沉寂,唯有你是世间的一抹旖旎,他人困于山中晨雾,我困于你。
“不是。是幽雪写给你的。”我悲伤地告诉他,淡淡道:“你还记得她吗?幽雪?”
他摇了摇头,将信还给我。“这封信不是给我的。”他说。
话毕,他喝下孟婆汤,转身离去。
我主动寻死,来到阴间,就是期待来生可以从头来过。
可是,他只记得静萱。即使死后,他念念不忘的仍是静萱。
我想起那一年陆游冉和静萱的婚宴。
我对着他说:“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那时的陆游冉已经接任了弈剑听雨阁的掌门,他迎娶了肖静萱,即使很多年以后忘了那一夜,忘了幽雪,但有一个人,他始终忘却不掉,张凯峰。
陆游冉面对众门派,还有弈剑听雨阁的同门,以及婉莹堂的前辈,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幽雪,但他不可否认那个孩子,很多年后,当丁咛丢下凯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陆游冉犹豫了许久,张开双臂,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这是你欠我的,如今还了。”幽雪小声说。
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但我知道他感觉到了。我离开,他装作漫不经心地伸手理了理衣襟。他的法袍上的一枚盘丝扣就在刚才那微微一瞬间被我张口咬了去。
他望向我,我含着笑望过来,眼神里隐隐的恨只有他看得懂。今时今日,算不算是一场辜负。婚宴尚未结束,我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据说一个男人衣服上的盘丝扣代表他的心,可是我终是抢来了一枚扣子,而失去了那颗心。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作为一个信使,我的使命已经完成。送了一辈子的信,最后一封属于我自己的丹青之信,我却没能送出去。
喝下孟婆汤,我真的忘记了一切。只觉心境清明。
走过奈何桥,我很奇怪自己的掌心里怎么会有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盘丝扣。我紧紧握着它,努力地回想,却终究想不起这枚扣子的前世今生。
而那枚盘丝扣烙得我手心里的脉络生疼——那些纠缠的曲线,那些缘分的纠葛,终究还是黯淡无言地散了开去。
——————————————转画面—————————————
丁咛向张凯峰讲述完了幽雪的故事,而幽雪带着绝望含恨而终,她不愿入轮回,因而将所有的记忆和生平的过往封印在了这枚盘丝扣里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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