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年轻女子,亦从手中抓着的琵琶里抽出了一把短刀,朝着绣娘刺去。
绣娘以一敌二,却是不落下风。她的身形步法极为滑溜,似泥鳅一般。那爷孙二人的攻势虽然又狠又准,却是伤不得绣娘分毫。
酒肆中的食客见状,哗啦一下,做鸟兽状散开。更有一些人,趁机跑出了酒肆,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掌柜的看在眼里,气的够呛,却是顾不得那些,只是一味的求告:“别打了别打了!砸坏了东西!”
燕晴手里拿着一把二胡,从楼上下来,丢给掌柜的一锭银子,“砸坏了算我的。”说着,回到原本坐着的地方,端起酒杯,喝一口酒,又抬起脚,踩着长凳,看着打斗的三人,问管家老吴:“老吴,这什么状况啊?”
老吴一脸的茫然。“小姐说笑了,您上楼看了,我这都没动弹。您怎么反倒是问我什么状况呢?”
“嗐,我这……我这还没看明白呢,绣娘上去就跟人打了起来。”燕晴捏着下巴,做思索状。“当时这老头儿趴在地上,像是死了,女子趴在一旁嚎哭。哦!”燕晴恍悟道:“难道是诈死骗钱的?嘶……好像不对。这俩人身手不俗,没必要干这种坑蒙拐骗的营生吧?”再看手里的二胡,百思不得其解。
老吴瞄了一眼燕晴手中的二胡,笑道:“这二胡不错,做工好得很呐。”
“是嘛?啧,老吴,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流传的一种音攻之法?”
“倒是闻所未闻。”老吴道,“难道小姐会这神奇手段?”
“那是。”燕晴端好了架子,手里抓着弓子,清了清嗓子,好似要开唱一般。“那个……咳!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说罢,开始尽情的拉动弓子。
看她拉弦的手法,宛如一个二胡高手,脸上更是一副沉醉其中的神态。
老吴脸上笑吟吟的,冲着燕晴竖起了大拇指。“小姐果然厉害。这二胡拉的,毫无章法,随心所欲。更不需技巧,全凭感情!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呐。”
“是吧,哈哈!”燕晴大笑,拉锯一般,拉的更起劲儿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南柯一剑眉头微微皱着,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捂住耳朵。再看专心施放音攻手段的燕晴,心中暗忖:“这音攻果然厉害,快把人给拉死了。”再看打斗的三人,多了一分狐疑之色:这爷孙二人的武功路数有些奇特,却不知是什么来头。还有这个绣娘!晋王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无知小儿!莫要坏了我的奚琴!”正与绣娘厮杀的老人,听得自己心爱之物发出刺耳如驴叫一般的声音,不由大怒。欲抛开绣娘朝着燕晴扑来,却被绣娘手中的链刀拦住了去路。一时情急,更是被割伤了手臂。
这个时候,魏庆书与一个魁梧汉子从楼上走了下来。那汉子手里抓着一把横刀,看了一眼正在缠斗的绣娘三人,确定绣娘并没有落了下风,便打消了上前援手的念头。又与魏庆书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抱拳拱手,竟是出了酒肆。
魏庆书这才走过来,在燕晴身旁坐下。
燕晴终于停下了音攻。
酒肆里突然就安静了。
莫名给人一种天下太平的感觉——即便一旁还有三人在厮杀着。
南柯一剑焦躁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
“哎?刚才那人是谁啊?你跟他说什么了?”燕晴问。
魏庆书答道:“一个江湖人,不知姓名,亦不知来历,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燕晴愣怔了一下,道:“我说,绣娘在跟人拼命呢。你一个大男人,却在楼上与不相干的人闲聊?”
“我又不会武艺,即便是早早下来,也帮不上忙。”魏庆书道。
燕晴张了张嘴,不由苦笑。“这话也对。”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老人见那魁梧男子离开,脸上显出一丝焦躁来。他打了声呼哨,边打边退。那似他孙女的女子,却是直接往后飞退,几个拧身腾挪,便出了店门,朝着那魁梧男子追去。
那老人退到墙边,一把抓住了不及躲避的酒肆掌柜,竟好似提小鸡一般,一把将那掌柜提起来,朝着绣娘砸来。“好身手!来日得闲,再行请教!”言语间,身形往后疾掠,朝着他那孙女追去。
绣娘竟是不依不饶,追出了酒肆。
只是,那二人跑的很快,眼看着没有追上的希望,这才作罢。
酒肆里乱糟糟的,没了吃饭的心情。
一行人出了酒肆,继续赶路。
马车里,燕晴抱着捡来的二胡,看看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绣娘,再看看闭目假寐的魏庆书,干咳一声,道:“魏庆书,来来来,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庆书睁开眼,看向燕晴,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说道:“只是很普通的江湖仇杀而已。那老者诈死,绣娘一脚将他踢飞后,你们便下了楼。我发现那老者诈死的地方,就在那江湖人一旁,琢磨着事情或许与他有关,便询问了几句。那江湖人说他得罪了一些人,那老者诈死,很可能便是要偷袭他的。”说罢,又看向绣娘,道:“只是绣娘似乎有些怨气,却是不知何故。”
燕晴也看向绣娘,见她沉默不语,想了想,笑道:“好了,不提这个了。来,我给你们演奏一首经典名曲:《赛马》。”将二胡放在腿上,抓着琴弦,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拉动琴弦。
马车外。
南柯一剑听得二胡的声音,心中竟是咯噔了一声,略作迟疑,一夹马腹,让胯.下马往前赶了赶,似乎离远一些便能少遭点儿罪似的。
管家老吴咬着烟杆儿,脸上挂着笑,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随意的打着节拍。“小姐,你这是《赛马》?怎么听着像《赛驴》啊?”
“还赛骡子呢!”燕晴怼了一句。
她哪会什么《赛马》啊。
就是胡乱的拉着弦子而已。
奈何兴致高涨,一曲终了,休息不大会儿,又忍不住拉动琴弦。
也是一件怪事。
人呐,若是手里拿着乐器,总会难免想要尝试一下,就好似自己能自学成才,悟出一首传世名曲一般。
一路上,驴叫——不,是琴声阵阵,惊走飞鸟无数。
至夜,一行人在一个镇子上的客栈中下榻。
为了便于保护,燕晴与绣娘住在一间房里。
将心爱的二胡放在桌上摆好了,燕晴来到床沿上,挨着绣娘坐下,低声说道:“奇门的人?”燕晴记得绣娘曾经跟自己说过,奇门中人,最是擅长各种古怪手段。诈死,便是其中之一。绣娘还说,当年追杀她的,便是奇门中人。
绣娘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燕晴摆在桌上的二胡,说道:“奇门,琴师。”
“怪不得。”燕晴道:“这下麻烦了。我记得你说过,奇门的人,可是睚眦必报,不死不休的。”
绣娘叹一口气,面露愧色,道:“起初还能自控,只想让他们尽快滚蛋。后来……唉,抱歉,我冲动了。”
“嗐,道什么歉。”燕晴笑着抬手搂住了绣娘的肩膀。“对了,你不是说,奇门已经隐迹多年了吗?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他们要对付的那个江湖人,又是什么来路?”
绣娘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说罢,又皱了皱眉,道:“应该请南柯一剑或是管家出手相助,杀了那二人,免得后患无穷的。”
“杀了反倒更麻烦。”燕晴笑道:“若真是当街杀了人,想走可就不容易了。事情闹大,行踪也就败露了。”说着,又将绣娘搂紧一些,“放心,我想,那爷孙俩不来便罢了,若是还敢来,等不到靠近,便必死无疑了。”说话间,燕晴搂着绣娘的手顺着绣娘的胳膊慢慢往下滑动,手指更是努力的伸长,试图碰到绣娘的身子。
绣娘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燕晴不安分的手指,哭笑不得的叹一口气,起身走开,一边检查门窗,一边说道:“你认为皇帝有派人暗中保护我们?”
燕晴很是遗憾的搓了搓手,点头道:“肯定的。毕竟这暗度陈仓的计谋,也不是绝对保险。哎呀,时候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咦?我这个裤带怎么好象系成死扣儿了。来来来,帮我解一下。”M.ENSOteMPLe.cOm
绣娘道:“自己解。”
“我解不开。”
一把剪刀被绣娘丢了过来。
燕晴撇嘴道:“好吧,睡觉。你睡里面睡外面?”
“我坐这里就行了。”绣娘说着,拉了一张凳子,在桌边坐下。
燕晴很是失望,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晃着小脚丫,随便哼了句曲子,看着自己白嫩的小脚和珠圆玉润的脚趾头,说道:“有个问题,以前问过你,你没说。”
“奇门当年为何会追杀我?”
“是啊。”
“因为《天姚诀》。这部心法,奇门很感兴趣。”绣娘说道:“以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因此不敢修炼《天姚诀》。”
“怎么现在就肯告诉我了?”
“因为我发现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哪有,我可怕死了。”
绣娘笑了笑,抬手扇了一下,距离手掌一尺余的蜡烛,被掌风熄了。
房间里暗了下来,燕晴的视线适应了黑暗,伸手抠着长长了一些的脚趾甲,讪讪一笑,说道:“人呐,活在这世上,若是不想受气吃亏,又不想死,可太难了。”
绣娘笑道:“你已经做到了。如今的你,臭名昭著,恶名远扬。在京城中,一品大员、皇亲贵胄,见了你都要绕着走。皇帝又宠着你,没人敢给你气受,更无人敢占你便宜。作为郡主,只要不是谋逆大罪,也不会获死罪。”
“呵。”燕晴道:“只是仗着我父王的权势罢了。”
“睡吧,不早了。”
“脚趾甲长了,帮我剪一下。”
“明天吧。”顿了顿,绣娘又正色提醒道:“不要让人知道你炼了《天姚诀》,更不要让人知道你是男儿身。”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都会要了你的命。”
“哦。”
翌日一早,一行人吃过早饭,便上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燕晴总感觉鞋子有些顶脚。
一定是因为趾甲长了。
正想要绣娘帮自己剪一剪,却又临时改了主意。
燕晴抬起脚,递到了魏庆书面前。更躺在绣娘的腿上,对魏庆书说道:“郡马,来,帮本郡主剪一下脚趾甲。”
魏庆书愣了。
这……
当真是羞辱啊!
自己的手,是用来写锦绣文章,书天地正气的!
将来更要拿醒目,执王法!
岂可……
“怎么?不乐意啊?”燕晴恶狠狠的问。
魏庆书咬着牙,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啧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赘婿!永远都是赘婿!就算是你当了官,那也还是个赘婿!”燕晴像极了一个恶毒的女子。她就是要用这种恶劣的态度,来“欺压”魏庆书,为自己将来拒绝与他同房,甚至让他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而打下良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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