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想到，八王爷说的兄长，竟会是闵德太子。
据他所知，八王爷杨晋和宏德帝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会和闵德太子感情这么深？
“能让老伯念念不忘多年，想必大皇子是一位好兄长。”丁野道。
“很好。”杨晋仰头望天上的飞鸟，轻声道。
丁野瞧之，捏了捏手指，他知道现在问可能不合适，或者说是真正的僭越。
但好奇心，还是催动他问了下去。
“大皇子已逝，皇上还在。”
丁野转眸看杨晋，眸光微闪，“王爷与皇上同根同枝，想必感情也十分亲厚。”
“呵。”
杨晋低笑一声，转头面对丁野的打量，笑道：“小友不必试探，本王既然做了你的老伯，可以无话不说。”
丁野听闻杨晋如此直白指出他的小心思，瞬间尴尬的不行，觉得自己蠢爆了。
杨晋是他老伯的同时，也是堂堂八王爷，皇家子弟，生在权利阴谋漩涡中，就算不在庙堂，不屑算计，也不是谁都可以试探的人。
“晚辈还以为掩饰的好，原来这点小聪明早被老伯看出来了。”
既然已经识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不承认，反辜负了老伯的真心以待。
“晚辈是有些好奇，老伯和皇上乃一母同胞，怎不见老伯与皇上亲厚？”
反倒要和异母所生的前闵德太子，感情很好。
后半句话，丁野没有问，但他知道老伯明白。
“哈哈，小友还真是敢问。”
杨晋笑，这是个敏感又危险的话题，一般人试探不成，都会哈哈一笑转移话题，对掉脑袋的事避而不谈。
丁野倒好，被他当场揭穿仅是尴尬一会儿，对又好奇的锲而不舍追寻答案。
是不在乎生死，还是无惧皇权？
亦或是，两者皆有。
不管怎样，都需要强大心里支撑，看透一切真相的勇气。
杨晋抬眸看跟他十分谈得来的年轻人，对丁野充满兴趣。
丁野见杨晋笑着打量他，也回以微笑道：“因为是老伯，所以丁野敢问。”
“哈哈，好，好。”
杨晋畅然大笑，显露出一两道细纹的黑眸，却渐渐变得深不见底。
“小友没有见过曾经的大安。”
“嗯？”
丁野疑惑，不知杨晋的话题为何突然拐了十万八千里。
杨晋也没有真的要听丁野回答，遥望远方，自顾自的说着。
“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走到街上能见到很多顽皮孩童嬉笑打闹，和父母无奈呵斥，眼里却尽是慈爱的光景。”
“本王曾经觉得身处那样的环境中很吵，更喜欢一个人喝酒。”
“可兄长说，这幅画面很美，如果有一天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将是杨家人的失职，愧对天下。”
杨晋描述的画面，仿佛在丁野脑中成了形。
潮气蓬勃的兄弟俩，站在清脆笑声不断的孩童中间，看四周一张张平凡生动，充满希望的笑脸来回穿梭。
那是一幅盛世图。
“曾经的大安是那样的美，而如今……”
“笑颜不见，举目尽是哀声一片的苦难百姓。”
杨晋声音突然变冷，甚至嘲讽。
“一个愧对天下的人，有什么可亲厚的。”
轰。
丁野似乎听到了最大逆不道的话。
一个愧对天下的人，有什么可亲厚的？
这么明显的不满，明显的嘲弄。
一向波澜不惊的丁野双眸闪过浪涛，注视陷在光晕里，拿着鱼竿眺望湖面的孤寂老伯。
他在想念记忆里的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想念曾经带给他盛世图画的大皇兄。
而那美好的一切，如今都只能在记忆里搜寻，跳出记忆框架，看到的是盛世不再，满目疮痍，听到的是遍地哀嚎。
这就是八王爷杨晋，真正不问朝政的原因。
是失望透了，才会选择不看，不听吧？
“吓到小友了？”
杨晋看着湖面的双眸转向丁野，笑道：“但我知道你不会真的的怕。”
顶多是惊讶。
一个敢说民为贵，君为轻，挑战至高无上皇权的人，怎会怕他这些话。
“哈哈，老伯，你可别这样说，晚辈只是翰林院的小小修撰，来见王爷都很忐忑。”
“本王不过是一闲散王爷，小友诗作大骂王侯公孙，有何忐忑。”
“话不能这样说，小官也就只敢骂骂这些人，不似王爷不骂则已，一骂，就是江山社稷。”
“晚辈不可比，不可比啊！”丁野摇头谦虚。
“小友不必自谦，以你这大杀四方的骂人的功夫，早晚胜过老夫。”
杨晋直接碾压道：“只求到时小友手下留情，不要将老夫这个前浪拍死就好。”
“……”
丁野语噎，这么狠吗？这是将他提前按死在沙滩上了吧？
“呵呵，老伯，你这鱼竿怎么一直没动静，不会是这湖里没有鱼，或忘放鱼饵了吧？”
丁野甘拜下风的转移话题。
“是没有鱼饵。”
“啊？”
杨晋将手中鱼竿往上挑了挑，露出没有鱼饵的直钩子。
丁野惊讶。
他发现，他在这八王府的惊讶程度，比来这腐朽世界近六年的惊讶次数都多。
“没有鱼饵如何能钓上来鱼？”
难怪，小宗说老伯一直钓不到鱼，这能钓到就怪了。
“钓不到。”
杨晋又将鱼竿放进湖里。
“老夫也没想钓到鱼，有鱼自己来，就钓上来，没有也没关系，享受钓鱼这片刻宁静就好。”
原来是这样，丁野了然。
老伯只是享受钓鱼带给他的远离喧嚣，心境平和，并不是真的要钓鱼。
有鱼来就钓，无鱼也无所谓。
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老伯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谈薄明理，晚辈佩服。”丁野如实道。
“哈哈，小友年纪轻轻，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说常人所不能说，胆略某时皆有，老夫也佩服。”M.ENSOteMPLe.cOm
杨晋道：“老夫像你们这般年纪时还是个懵懂少年，你们却已建功立业，思想超然。”
“你们？”
丁野疑惑，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对，你们。”
杨晋点头，道：“老夫这些年虽鲜少关心外面的事情，却对两个少年格外关注。”
“一个是你，高苍国智勇平乱，殿试策文大胆犀利，切中时弊。”
杨晋转头看丁野，毫不吝啬的夸赞。
“另一个就是一人一马闯敌军，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大败屠鸪的卫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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