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分给单身老师的宿舍，一张单人床，一个两门柜子，一张书桌，外加一张椅子，旁的也没别的家具了。
但洗漱用品发了好多。
小件的牙膏牙刷香皂水杯毛巾，洗脸盆，枕头被子床单被罩蚊帐这些都准备了，很是周到，让项夏心中生暖。
等项夏把房间收拾好，又把自己收拾利索，累得歪倒在枕头上。
山里的夜静得有些可怕，偶尔传来几声蛙叫虫鸣，更显寂寥。
项夏打开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的微信。
她愣愣地盯了半晌，目光停在微信上。盯着陆尚的头像看了半天，手机黑屏了又亮起，亮起又黑屏。
她想对他说点什么，只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字也没打出去。
再翻电话薄，半天也没拨一个出去。
耳边爸妈的怒吼声好像还响在耳边。
她曾是全村的骄傲，当年升学酒，家里挤满了来道贺的亲戚。现在好不容易毕业了，她又回了乡下。还是条件比家乡还不如的山里。
家人不理解。身边的朋友同学也不理解。他们都以为她要跟陆尚去大上海的。
她手里的OFFER好几家，都等着她挑，福利待遇都极好。
陆尚不能理解，他提了分手，转身离开，再没有只字片语留下。
自那天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微信也没有一个。
项夏手指停在与陆尚的对话框里，反复地看过往他们的聊天记录，一遍一遍地翻。在打字栏里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都没有发送出去。
不知陆尚是不是把她拉黑了。她不敢试。
第二天闹钟一响，项夏就醒了，飞快地翻身坐起，动作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拿起教案就往宿舍外冲，生怕第一天就迟到。
“这是项老师，是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关副校长在向四年级的学生做着介绍。
“项老师好！”
同学们坐得板正，小手放在课桌上，眼睛齐刷刷看向项夏，眼神中有好奇有探究。
“同学们好。”项夏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
介绍了几句后，关副校长就要走：“那就交给项老师了。”
“关校长放心。”
送走关副校长，项夏目光看向底下的三十五名学生，朝他们微笑。
盘山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人数都不多，最多的一年级有五十八人，最少的六年级只有十二人。
而她任教的这个四年级，有三十五人，人数还算多。只是一眼扫过去，男多女少。听说其他年级也是一样。
听说有条件的学生，都被家长送去镇上去县里的学校了。年级越高，人数越少。
项夏在上课之前做了一些了解，听说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一年里都换了三个了。和学生们一样，有本事的都调走了。
项夏观察学生，学生们也在看她。
这个新来的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来，也不知道又能教他们多久。
项夏清了清嗓子：“以后你们叫我项老师，我就住在学校，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找我。现在你们都认识老师了，可老师还不认识你们，谁来跟老师介绍一下自己？谁先来？”
半晌没有人开口。山里的娃子都有些腼腆。
项夏有些尴尬，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有些紧张地扫了下面一眼，脸上笑得更灿烂了些，又问了一遍。
估计是看她尴尬，便有稀稀拉拉的学生开始举手。
项夏松了口气，一脸鼓励。
学生们胆子大了起来，内向的孩子们纷纷举手，抢着要介绍自己，气氛开始活跃。
项夏人生中的第一堂课，安稳度过。
上午放学，项夏拿着自己的碗筷到食堂打饭。
盘山小学在山坳里，很多学生都要翻山跃岭来上学，离得远的经常天不亮就要出门，中午放学便都在学校统一吃一顿。
有那村子离得远的，晚上也只能住在学校。
听说最开始学生们还要自己带吃食来，上午放学要自己捡柴火热饭。后来政策好了，学校便有了食堂，有了学生宿舍。
“项老师，来，到这边来！”
周、赵两位老师热情地招呼着她。让她排到他们前面去。
项夏不好意思插队。但周围排队的老师对她这位新人很是友好，项夏向老师们表示了感谢，这才站到周、赵两位老师前边去。
身后有窃窃私语声传入项夏耳朵。
项夏笑了笑。
学校里所有的教职工，都想不通她一个年轻漂亮，985高校女大学生要跑到山沟沟里来。
多想不开啊，来这里拿一月工资两千多。是怎么想的？
城里一套化妆品都不止这个价。
项夏只当没听见，没察觉到大家探究的目光，对谁都微笑。
打完饭，项夏和周、赵两位老师坐到一起。环顾了一圈：“学生们跟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吗？”
两位老师点头：“一样，都是两素一荤一个汤，米饭管饱。”
周老师往嘴里一边扒饭，一边说道：“现在条件好了，有食堂，政府还给补贴，以前我们要自己解决中午饭，学生们也都是从家里自己带饭来。夏天还好，怎样都能凑合，冬天那饭菜冷了硬了都不能吃，还得到山里找柴火自己生火热饭。”
说完频频摇头，比起那些年的苦日子，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又往嘴里飞快地扒了一口饭。
赵老师也连连点头，他以前吃饭可犯愁了，一到吃饭时间就想揪秃头发。
“现在不仅有食堂了，老师们的住宿条件也好了，办公条件也好了。还有我们的校室，窗明几净，硬件都跟上去了。你之前是不是觉得山里的条件很差，校舍会漏风漏雨？”
项夏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在来之前还真是这么想的。
赵老师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以前确实是这样，条件太差了，招来的新老师都留不住，最短的第二天就拎着行李跑了，没有车连夜走山路都要下山。”
“现在乡下的学校条件都不差，反而是学校簇新簇新的，校室大，学生少。到最后，学校都荒了。”
说完摇头苦笑。
老师留不住，学生也留不住。很多农村都成荒村了，更何况乡下的学校。
气氛有些低落。项夏低头扒饭。
抬头看向赵老师有些地中海的头发：“赵老师在学校十八年，就没想过离开吗？”
“离开？能去哪里？城里每年师范院校毕业的学生大把大把的，其他专业毕业的学生也是一抓一大把，咱们这些人没门没路的，也没什么竟争优势。”
“我也十二年了……山里也不错，工资不拖欠按时到账，学校有宿舍，一日包两顿，平时在山里种点庄稼，挺好。”周老师也跟着说了一句。
在项夏看他时，他又不说话了，低头扒饭。
“咱们学校，也就我俩和关副校长呆的时间最长了。”赵老师看了周老师一眼，对项夏说道。
项夏默了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三十年都不申请调走吗？”升迁什么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赵老师说了句。当然主要是没人接这个摊子。
周老师把头凑过来：“他老婆都跑两个了。”心灰意冷了估计。
“啊？”项夏听到这八卦有些吃惊。
扭头往关副校长那边望了一眼，见他正言笑宴宴地一边吃饭一边与几个老师聊着天，余光见项夏望来，还朝她微笑着点头。EnSotEmplE
项夏心里忽然有些闷堵，不知是什么情绪。
扒了两口饭：“那关校长现在的老婆是第三任？”问完又觉得自己太八卦了，想把话收回去。
“这有什么，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关校长的事。他也不避着人。”
周老师也点头：“也没第三任，单着呢。早年家里给他介绍了好几个，最后都没成。”
“哪那么容易成啊。离了两次婚，又带着三个孩子，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一家都是拖油瓶，谁嫁过来啊。现在女的都现实，嫁过来图什么啊，照顾老人小孩啊？当然男的也现实。”
抬头看了项夏一眼。没张嘴问项夏的八卦。
项夏默了默，抬头看向赵周两位：“那你们呢？”
“我老婆在食堂帮工，跟我一起住在学校。”周老师有些高兴地说道。两人一月有四千多，平时地里也有些贴补，山里也没什么花费，够用了。
“我老婆在家，种些庄稼，平时采些山货卖。”赵老师笑着说了句。
两位老师说完又看向她：“你呢，项老师，你为什么愿意到咱这山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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